杨振的电话像淬了冰的钢丝,勒紧了陈幕的喉咙。正确的选择?他还有得选吗?女儿丫丫的哭声仿佛就在耳边,与李曼绝望的哽咽交织,将他最后一丝犹豫碾得粉碎。
“我……明白该怎么做。”陈幕的声音嘶哑干涩,像砂纸摩擦,“让我女儿平安回来。”
“明智的决定。”杨振的语气听不出丝毫波澜,“仓库地址你已经收到了。警察那边,你知道该怎么说。林先生不喜欢不必要的麻烦。”
电话挂断,忙音刺耳。陈幕站在原地,冬日傍晚的风刮在脸上,像冰冷的刀片。他看了一眼不远处正在紧急部署的警察,那位年长的警官正用对讲机沟通着什么,神色凝重。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胸腔里翻江倒海的恐惧和屈辱,走向那位警官。
“警官,”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我刚接到一个……可能是恶作剧的电话。对方说看到有个男人带着一个小女孩往城东方向去了,描述很像丫丫。我想先过去看看,可能只是虚惊一场。”
警官皱起眉头,目光锐利地看着他:“陈先生,你现在情绪不稳定,单独行动很危险。我们已经锁定短信来源区域,正在调取周边监控。请你相信我们,配合行动!”
“那是我女儿!多一秒钟都可能出事!我不能就在这里干等!”陈幕几乎是在低吼,眼睛赤红,那份焦灼和疯狂半真半假,却足够有说服力。他必须支开警察,林翰飞的人就在仓库,警察出现,只会激化矛盾,丫丫的危险更大。
警官看着他濒临崩溃的样子,又看了看手机上传来的、技术部门初步判断为无法追踪的虚拟号码信息,犹豫了一下,最终妥协:“保持电话畅通!我们的人会尽快往城东方向排查,一有确切消息立刻通知你!你自己小心,有任何情况马上报警!”
陈幕重重地点了下头,转身拉开车门,引擎发出咆哮,车子如同离弦之箭般蹿了出去,却不是驶向城东,而是调转方向,朝着西郊废弃的第三纺织厂疾驰。
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被地平线吞噬,天空变成一种压抑的深蓝色。通往西郊的道路越来越偏僻,路灯稀疏,两旁是荒芜的田野和废弃的厂房黑影,像蛰伏的巨兽。
陈幕的心跳与引擎的轰鸣同步,剧烈地撞击着胸腔。他脑子里一片混乱,恐惧、愤怒、还有一丝被逼到绝境的狠厉交织在一起。林翰飞!如果丫丫少一根头发,他发誓……
废弃的第三纺织厂终于出现在视野里,庞大的建筑群在暮色中如同一个巨大的、沉默的墓碑。铁门锈蚀倒塌,他将车停在远处隐蔽的杂草丛中,深吸一口气,推开车门,徒步走向那个指定的二号仓库。
仓库大门虚掩着,里面一片漆黑,只有高处破败的窗户透进一点微弱的天光,勾勒出里面堆积如山的废弃机器和材料的模糊轮廓,空气中弥漫着铁锈、机油和灰尘的混合气味。
陈幕屏住呼吸,一步步走进去,眼睛努力适应着黑暗。
“丫丫?”他压低声音呼唤,声音在空旷的仓库里引起轻微的回响。
没有回应。只有死一般的寂静。
突然,仓库深处亮起一盏昏暗的应急灯,光线昏黄,勉强照亮一小片区域。灯光下,一个穿着灰色外套、戴着鸭舌帽的男人靠在一個巨大的纺织机残骸上,正是监控里那个身影。而他脚边,一个小小的身影蜷缩在地上,嘴巴被胶带封住,双手反绑,正是丫丫!
“丫丫!”陈幕心脏骤停,就要冲过去。
“站住。”鸭舌帽男人开口了,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股亡命之徒的戾气,“东西呢?”
东西?陈幕一愣。什么东西?林翰飞让杨振传话,只让他做出选择,并没提什么“东西”。
“我不明白你说什么。”陈幕强迫自己冷静,目光死死锁定在女儿身上。丫丫看到爸爸,大眼睛里充满了泪水,小小的身体因为恐惧而剧烈颤抖。
鸭舌帽男人嗤笑一声,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弹簧刀,冰冷的刀锋在昏暗光线下闪过寒芒:“别他妈装傻!林老板要的东西!交出来,你带女儿走。交不出来……”他用刀尖虚指了指地上的丫丫,意思不言而喻。
陈幕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瞬间冰冷。林翰飞要什么东西?他根本没有!是杨振传话有误?还是……这根本就是林翰飞设下的另一个圈套?一个让他彻底无法回头,甚至可能被灭口的陷阱?
他猛然想起沈聿明的话——“林翰飞的世界,只有一种时间,那就是资本增殖的时间,越快越好。” 在他这样的人物眼里,自己这样的小角色,用完即弃,甚至作为牺牲品,也毫不稀奇!
一股彻骨的寒意,混合着被玩弄于股掌之上的巨大愤怒,几乎要将他的理智烧毁。
他没有林翰飞要的东西。他交不出来。
那么,他和丫丫,今天可能都走不出这个仓库!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淹没了他。他看着女儿无助的眼神,看着那把在昏黄光线下晃动的尖刀,一个疯狂的念头,如同黑暗中滋生的藤蔓,紧紧攫住了他。
他缓缓抬起手,示意自己没有恶意,同时,另一只手悄悄摸向自己的后腰——那里别着一把普通的、为了夜间行走防身用的强光手电筒,金属外壳冰冷坚硬。
“兄弟,别激动。”陈幕的声音出奇地平静下来,带着一种认命般的妥协,“东西……我可以给你。但你要保证我女儿的安全。”
鸭舌帽男人似乎松了口气,刀尖稍稍放低了些:“少废话!快点!”
陈幕慢慢向前挪动脚步,眼睛紧紧盯着对方,大脑飞速运转。距离,角度,时机……他只有一次机会。
五步,四步,三步……
就在他进入对方手臂可及范围的瞬间,鸭舌帽男人似乎察觉到他眼神里那一闪而过的决绝,警惕地再次抬起刀:“站住!把东西扔过来!”
就是现在!
陈幕没有扔出任何东西,而是猛地将藏在身后的强光手电筒对准鸭舌帽男人的眼睛,按下了开关!
嗡——!
一道极其刺眼的、凝聚的强光光束如同利剑,瞬间刺破了仓库的昏暗,精准地打在鸭舌帽男人的脸上!
“啊!”男人猝不及防,被强光直射眼睛,发出一声短促的痛呼,下意识地抬手遮挡,动作出现了致命的迟缓!
就在这电光火石的一刹那!
陈幕如同扑食的猎豹,整个人猛地向前窜出,不是扑向男人,而是侧身滑步,目标直指地上的丫丫!他的动作快得超出了他自己的想象,肾上腺素在体内疯狂奔涌!
他一把捞起女儿,紧紧抱在怀里,同时借着前冲的势头,向旁边一堆废弃的纺织原料后面滚去!
“妈的!找死!”鸭舌帽男人反应过来,怒骂一声,挥舞着弹簧刀追了过来。
陈幕抱着丫丫,躲在高高的原料堆后面,心脏几乎要跳出嗓子眼。他快速撕开丫丫嘴上的胶带,解开她手腕的绳索。丫丫吓得连哭都哭不出来,只是死死搂住他的脖子,小身体抖得像筛糠。
“乖,别怕,爸爸在。”陈幕低声安抚,耳朵却竖起来,紧张地听着外面的动静。脚步声在靠近,带着金属刮擦地面的刺耳声音。
他握紧了手里唯一能当做武器的强光手电筒,金属的冰冷触感让他稍微镇定。他不能坐以待毙。
他猛地从原料堆另一侧探出身,再次将强光手电对准追来的男人晃动!
男人有了防备,下意识偏头躲避,但强光依旧干扰了他的视线。
就是这瞬间的干扰!
陈幕没有犹豫,用尽全身力气,将沉重的金属手电筒朝着男人的头部狠狠砸了过去!
“砰!”一声闷响。
手电筒砸中了男人的肩膀,他痛哼一声,动作一滞。
陈幕趁此机会,抱起丫丫,朝着仓库大门的方向发足狂奔!他不敢回头,只能拼命地跑,肺部火辣辣地疼,身后的怒骂和追赶脚步声如同催命的鼓点。
光亮!仓库大门透出的那点微弱天光,此刻就是生命的出口!
他冲出仓库大门,冲向黑暗的荒野,冲向自己停车的位置。
身后,鸭舌帽男人追了出来,但似乎顾忌着什么,没有继续深追,只是站在仓库门口,恶狠狠地盯着他们父女消失的方向,骂了几句,转身隐没回黑暗之中。
陈幕一口气跑到车边,手抖得几乎无法解锁。他拉开车门,将丫丫塞进后座,自己钻进驾驶室,发动汽车,轮胎碾过碎石杂草,疯了一般驶离这片噩梦之地。
直到车子驶上大路,汇入稀疏的车流,陈幕才敢稍微放缓速度。他透过后视镜看着惊魂未定、终于小声啜泣起来的女儿,一种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席卷而来,握着方向盘的手依旧在不受控制地颤抖。
他活下来了,女儿也救回来了。
但他知道,事情远没有结束。
林翰飞要的“东西”是什么?为什么鸭舌帽男人会认为在他手里?今晚的遭遇,是警告,是灭口,还是一场更巨大阴谋的序幕?
孤注一掷的时针,勉强拨回了安全的位置,但整个钟表的运转,已经彻底失控。他被迫站在了林翰飞的对立面,再无转圜余地。
接下来,他该怎么办?
他看了一眼车内后视镜,镜子里映出自己苍白而决绝的脸。
或许,是时候,联系那个只留下一个邮箱地址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