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公主的别苑“珊瑚阁”并非坐落于扬州繁华之地,而是隐于瘦西湖深处一片烟水之中,需乘特定的画舫方能抵达。朱楼雕栏,皆以罕见的血色珊瑚石点缀,远远望去,宛如一片浮于水上的燃烧的霞云,靡丽而诡异。
沈玉奴被强行带入此地,如同珍禽被锁入金笼。
这里的每一口呼吸都带着奢靡的甜香,每一寸地砖都铺着塞外进贡的雪貂软皮,踩上去悄无声息,仿佛踏在云朵,也踏在无数生灵的尸骸之上。侍女皆身着鲛绡,面容姣好却眼神空洞,行走间如提线人偶,不敢发出丝毫杂音。
公主的寝殿更是极尽奢华。夜明珠为灯,孔雀翎为扇,南海珍珠串成的帘幕轻轻碰撞,声响清脆却冰冷。最骇人的是殿中一侧巨大的屏风,并非寻常的玉石木雕,而是由数十块微微泛黄、带着皮质纹理的“板材”拼接而成,上面以精湛笔法绘着山水人物,但那“画纸”的质感,却让沈玉奴胃底阵阵发寒——那是人皮!且皆是年轻男子的背脊皮肤,肌理细腻,拼合得天衣无缝。
“瞧,”明珠公主慵懒地倚在铺着白虎皮的软榻上,尖细的护甲划过屏风上一处“山峦”,“这是去年江南巡抚家的公子,皮相最好,性子也最烈,剥下来时,这画上的墨迹险些被他的血污了。”她语气平淡得像在点评一幅寻常古画。
沈玉奴指尖冰凉,强压下翻涌的恶心与恐惧。她在此处的“职责”清晰而恐怖——每日清晨,需以玉碗承接她腕间渗出的鲜血,供公主饮用养颜。
取血的过程如同一种邪异的仪式。柳太医(他竟也时常出入此地)会用一枚金针,精准地刺入她腕间血管,暗红的血珠滴入白玉碗中,汇聚成一小汪。公主则会赤足踏着貂皮走来,亲自端起玉碗,置于鼻尖轻嗅,脸上浮现出一种迷醉的、近乎贪婪的神情。
“沈家人的血,果然不同,”她曾痴迷地低语,“带着铁锈般的傲气和……仇恨的芬芳,比那些软骨头男人的血,更让人回味无穷。”
沈玉奴屈辱地承受着这一切,每一次取血,都让她对权力的扭曲与残忍认识更深一分。但她没有忘记目的。她暗中观察,发现公主似乎与一位被称为“王爷”的人物往来密切。数次有神秘信件送达,公主阅后即焚,神色间会多几分不易察觉的焦躁与期待。
一次取血后,公主被急事唤出,匆忙间并未将那只常握在手中的鎏金暖手炉带走。炉壁上,隐约刻着一个徽记!沈玉奴的心猛地一跳,那图案与她父亲锦衣卫腰牌上的暗记有七分相似!
机会稍纵即逝。她屏住呼吸,假意整理衣袖,迅速靠近软榻,指尖颤抖地摸向那暖手炉。炉底似乎有夹层!她正欲细查,门外突然传来脚步声!
是公主!她回来得比预期更快!
沈玉奴急退,却不慎带倒了身旁一座摆放着珍玩的小几。一尊琉璃如意摔在地上,发出刺耳的碎裂声。
殿内瞬间死寂。明珠公主站在门口,华美的裙裾拖地,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唯有那双眼睛,冷得像淬了毒的匕首,缓缓从碎裂的如意移到沈玉奴苍白的脸上。
“本宫的东西,”公主的声音轻柔得可怕,“也是你能碰的?”
她一步步走近,赤足踩过琉璃碎片,发出细微的“咯吱”声,却浑然不觉疼痛。她抬手,阻止了欲上前押人的侍女。
“看来,是本宫的‘宠爱’,让你忘了自己的身份。”公主捏住沈玉奴的下巴,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也忘了……什么是规矩。”
她突然松开手,对柳太医道:“取‘同心盏’来。”
柳太医眼中闪过一丝异光,恭敬地呈上一对奇特的酒杯。杯身由一整块黑玉雕成,杯脚却以金丝缠绕,勾勒出扭曲的连理枝图案,透着不祥的美感。
公主取过金针,竟毫不犹豫地刺破自己的指尖,挤出的血珠滴入其中一只酒杯。随后,她抓起沈玉奴刚刚止住血的手腕,用力一捏,鲜血再次涌出,滴入另一只酒杯。
“喝了它。”公主将那只盛有自己鲜血的酒杯递到沈玉奴唇边,笑容妖异,“本宫赏你的。喝了它,你的血脉里便有了本宫的血,今生今世,生死皆为本宫所有。这叫‘血脉交融’,是比夫妻结发更深的羁绊呢。”
浓重的、带着异香的血腥气冲入鼻腔。沈玉奴浑身僵硬,胃里翻江倒海。这是极致的羞辱与掌控!拒绝即是死路一条。
在公主冰冷而期待的注视下,沈玉奴闭上眼,接过那杯温热的、属于仇敌的鲜血,仰头一饮而尽。铁锈味与一种奇异的暖意顺着喉咙滑下,仿佛一条毒蛇钻入体内,烙下无法磨灭的印记。
公主满意地笑了,伸手抹去沈玉奴唇边残留的一丝血迹,放入自己口中吮吸,痴迷道:“果然……更甜了。”
然而,就在这极致的屈辱与混乱中,沈玉奴的目光死死锁住了公主因动作而微微滑落的衣袖——在她那白皙的手腕内侧,竟赫然纹着一个清晰的、与她父亲腰牌上一模一样的飞鱼吞日图腾!
刹那间,所有的恶心与恐惧都被巨大的震惊压下。父亲腰牌的来源,公主与那位“王爷”的关系,甚至沈家冤案的幕后……线索似乎在这一刻,猛地串连了起来!
这金笼,既是囚笼,却也成了揭开真相的修罗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