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醉春阁皮影弑君之乱后,扬州城暗流涌动,风声鹤唳。皇帝虽未亲临,但冯保的震怒和离去的冰冷态度,已让所有参与宴会的官员如坐针毡。徐晚娘表面镇定,暗中却加快了步伐,醉春阁内外的守卫明显增多,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
沈玉奴深知徐晚娘绝不会放过可能破坏计划的人,她利用对密道的熟悉,如同幽魂般在醉春阁的阴影里穿梭,试图找到更多线索,或是逃离的契机。然而,她频繁的异动,终究引起了另一个人的注意——那位将她视为禁脔的明珠公主。
公主的“珊瑚阁”别苑,仿佛与外界紧绷的气氛隔绝,依旧是一派靡丽颓唐的景象。但这里的空气却更加粘稠,充满了明珠公主日益焦躁和阴郁的占有欲。
沈玉奴被“请”回别苑的次数愈发频繁。公主看她的眼神,不再是单纯的欣赏与玩弄,而是掺杂了一种深刻的、几乎要将她吞噬的疑惧和狂热。
“玉奴,”公主今日并未急于取血,而是屏退了所有侍女,用那双仿佛蒙上一层阴翳的美目死死盯着她,“你这几日,心神不宁。可是在徐妈妈那里,见了什么……不该见的人?听了什么……不该听的话?”
她尖细的护甲划过沈玉奴的脸颊,留下细微的红痕,声音轻柔却带着毒刺:“别忘了,你可是饮过本宫血的人。你的命,你的魂,都该系在本宫身上。”
沈玉奴垂眸,掩去眼底的警惕,低声道:“奴婢不敢,只是近日阁中事多,有些惶惑。”
“惶惑?”公主冷笑一声,猛地攥住她的手腕,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本宫看你是生了异心!是不是觉得徐晚娘能给你的,比本宫更多?!”
妒火和一种被背叛的扭曲愤怒,在公主心中燃烧。她不能容忍沈玉奴的注意力有一丝一毫的偏离,更不能容忍她可能被徐晚娘利用或掌控。她要的,是彻底的、从身到心的绝对占有!
“看来,之前的‘血脉交融’还不够。”公主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的决绝,她拖着沈玉奴,走向内室一处从未对沈玉奴开放过的秘间。
秘间内没有窗户,四壁点着幽蓝色的长明灯,地上刻满了诡异的符文,中央是一座白玉祭坛。这里的气息比外面更加阴冷,充满了某种不祥的、停滞的能量。
“今日,我们玩个新的游戏。”公主的笑容变得妖异而恐怖。她取出一把镶嵌着黑宝石的匕首,先是毫不犹豫地刺向自己心口上方,取了几滴浓稠的、颜色暗得发紫的“心头血”,滴入祭坛上一个乌木碗中。随即,她又抓过沈玉奴的手腕,毫不怜惜地割开,将她的鲜血也注入碗中。
两股血液在碗中交融,却并未融合,反而如同油水般微微排斥,泛起细微的泡沫,散发出一股难以形容的腥甜与腐朽混合的气味。
“以我朱明皇族之血为经,”公主喃喃自语,眼神狂热,她取出金色的丝线,浸入血碗中,那丝线如同活物般,贪婪地吸收着血液,“以你沈家罪臣之血为纬……”
她开始用一种古老而邪异的指法,将染血的金丝编织在一起。每编织一下,她口中便念诵一句晦涩的咒文。那并非中原语言,语调古老而扭曲,带着塞外蛮荒的气息。
沈玉奴惊骇地看着这一切,她想挣扎,却发现浑身无力,仿佛被无形的绳索捆绑。那祭坛周围的符文似乎活了过来,发出微光,将她牢牢禁锢在原地。
公主手中的编织物逐渐成形,那是一条样式古怪、透着浓浓不祥气息的“长命缕”,上面布满了扭曲的、如同眼睛般的血结。
“此乃‘同心缕’,”公主举起那完成的、仿佛有生命般微微搏动的血色长命缕,痴迷地笑着,“系上它,你的喜怒哀乐,生死祸福,都将与本宫共享。你的眼里、心里,都只能有本宫一人……生生世世,永为奴契!”
她说着,就要将长命缕系在沈玉奴的脖颈上!
就在那长命缕即将触碰到沈玉奴皮肤的刹那——
“噗!”
公主突然浑身剧震,猛地喷出一口黑血!那血液溅在长命缕上,竟发出“嗤嗤”的腐蚀声!
“啊——!!!”公主发出凄厉无比的惨叫,脸上、眼中、耳中、鼻中,竟同时渗出紫黑色的血丝!她原本娇艳的容颜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急速枯萎、干瘪,如同瞬间被抽干了精气!皮肤变得灰败松弛,头发也失去了光泽。
那根诡异的长命缕从她手中脱落,掉在地上,瞬间变得焦黑枯脆,如同被火烧过。
“反噬……怎么可能?!”公主瘫倒在地,七窍流血,她用枯枝般的手指指着沈玉奴,眼中充满了极致的痛苦、震惊和怨毒,“贱奴!你的血……你的血里到底藏着什么?!好重的煞气!好凶的戾气!竟能破我皇族秘咒!!”
她疯狂地嘶吼咒骂:“是沈家的冤魂!是那些锦衣卫的煞气附在你身上!污秽!肮脏!!”剧烈的反噬让她痛苦地蜷缩起来,再也无力控制沈玉奴。
沈玉奴身上的无形束缚骤然消失。她虽也震惊于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但求生本能让她瞬间反应过来!
机会!
她猛地挣脱开来,看也不看地上迅速枯萎、咒骂不休的公主,转身就往外冲!
公主的惨叫已惊动了外面的侍卫,脚步声纷沓而来。
沈玉奴心念电转,她知道正门绝无可能逃脱。目光迅速扫过这间诡异的秘室,突然发现祭坛后方,竟有一道极其隐蔽的暗门,方才被公主的身形挡住!
她毫不犹豫地冲过去,用力推开暗门,闪身而入,随即从内部死死闩上!
门外传来侍卫焦急的呼喊和撞门声,但门异常坚固。
沈玉奴背靠着门板,心脏狂跳,喘息未定。她环顾四周,这里似乎是公主真正意义上的密室!
密室内堆放着许多箱笼。她随手打开一个,璀璨的珠光宝气几乎晃花了眼。但她无暇顾及,另一个不起眼的乌木箱子吸引了她的注意。箱子没有上锁,打开后,最上面赫然放着一枚熟悉的腰牌——锦衣卫指挥使的制式腰牌!与她父亲的那枚几乎一样,只是磨损略有不同!
她颤抖着拿起腰牌,下方压着的,不是金银,而是满满一箱的信件!
她随手拿起几封,抽出信笺,只看了一眼,便如坠冰窟!
信上的字迹狂放不羁,用的是某种塞外民族的文字,但附有简单的汉文注解。内容赫然是明珠公主与塞外某位强大藩王往来的密信!其中涉及私运禁品、买卖官爵、甚至……暗示在适当时机里应外合,搅乱江南,以谋取巨大利益!
其中一封信的落款处,还画着一个狰狞的狼头图腾,旁边汉文标注着“兀良哈部”!
父亲是锦衣卫指挥使,负责侦缉不法,尤其是监控藩王与京官的往来……沈家的灭门,姐姐的惨死,难道是因为父亲查到了公主与塞外藩王勾结的证据?!
巨大的真相如同惊雷,在她脑海中炸开!
就在这时,身后的暗门传来更猛烈的撞击声,门闩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沈玉奴来不及细看,慌忙将几封最关键的信件塞入怀中,将那腰牌也紧紧握住。她必须立刻离开这里!
她目光扫向密室深处,那里似乎还有一道通风口般的窄道……
她毫不犹豫地钻了进去,将公主的咒骂、侍卫的撞门声以及那足以掀起滔天巨浪的密信,一同抛在了身后黑暗的密室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