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窟内,萧彻与柳太医的搏斗已臻白热化。疯癫的将军力大无穷,状若疯虎,全然不顾自身伤势,只知疯狂撕咬攻击。柳太医虽精通医理甚至邪术,但近身肉搏并非所长,一时间竟被逼得狼狈不堪,那柄怪异的取心器械也早不知被打飞到了何处。
沈玉奴强忍着心口传来的阵阵抽痛.
既是新伤,更是那惊天真相带来的撕裂感,以及几乎要将她淹没的悲痛与眩晕,知道这是唯一的机会!她必须趁这两人纠缠不清时,找到出路!
她踉跄着爬起,目光急速扫过这个巨大的、充满邪异造物的石窟。除了那株恐怖的“长生珊瑚树”和盛放明珠公主的石槽,石窟一侧还有几个黑黢黢的、似乎通往更深处的洞口。
她咬紧牙关,随意选了一个最近的洞口,跌跌撞撞地冲了进去。
洞口后并非通道,而是一个稍小些的洞窟。这里的空气更加阴冷,弥漫着一股陈旧的、混合着药草和某种皮质腐败的气味。
而当沈玉奴看清洞内的景象时,即便是经历了诸多恐怖的她,也瞬间僵在原地,胃里翻江倒海,几乎要呕吐出来!
洞窟的四壁,并非岩石,而是密密麻麻、层层叠叠地……插满了银针!
成千上万根、长短不一的银针,如同某种邪恶的金属禾苗,布满了每一寸可见的壁面!每一根银针的尾端,都系着一根极细的、几乎透明的丝线。
而每一根丝线的下方,都悬吊着一小块……人皮!
那些皮肤碎片大小不一,边缘并不规整,显然是从人体不同部位剥离下来的。每一块人皮都经过了特殊的处理,薄如蝉翼,微微卷曲,在洞窟不知从何而来的微弱光源下,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半透明的质感。
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每一块人皮碎片上,都用极其细微的墨迹,写着一个名字,以及一个日期!
沈玉奴的目光颤抖着扫过那些名字:
“翠珠……万历三年春……”
“红芍……万历五年冬……”
“月娘……万历七年秋……”
……
有些名字她依稀记得,是醉春阁里曾经红极一时却莫名消失的花魁;有些则完全陌生。但每一个名字背后,显然都代表着一个曾鲜活、最终却成为柳太医“收藏品”的女子。
这哪里是什么医者的洞府,这根本就是一个由人皮和银针构成的、庞大而邪异的坟墓!一个“千针冢”!
柳太医竟将他“医治”过、或用于实验的每一个女子的肌肤,都剥下一小块,如同制作标本般悬挂于此!这是何等的偏执与变态!
沈玉奴感到一股寒气从脚底直窜头顶,浑身汗毛倒竖。她一步步向洞窟深处走去,仿佛行走在一片由无数冤魂肌肤构成的森林之中,那些悬吊的人皮碎片在她经过时微微晃动,仿佛在无声地哭泣。
洞窟的最深处,寒意骤增。那里没有银针,没有悬吊的人皮。
只有一口通体由晶莹剔透的寒玉雕琢而成的冰棺,静静地安置在一座白玉石台上。冰棺四周缭绕着白色的寒气,使得棺内的景象有些朦胧。
但沈玉奴还是清晰地看到了。
冰棺之中,躺着一位女子。
她身着素雅的宫装,容颜保存得极其完好,仿佛只是沉睡。眉宇间依稀可见当年的绝色风华,但更引人注目的是一种深植于骨子里的雍容与哀愁。她的双手交叠置于腹部,姿态安详得近乎圣洁。
沈玉奴的目光落在女子那张脸上时,心脏再次被狠狠揪紧!
尽管年代久远,服饰也不同,但她认得这张脸!她在柳太医秘阁的画像上见过无数次!这正是柳太医痴恋一生、甚至不惜一切代价想要复活的那个人——建文帝的废后!
原来,她并没有化为枯骨,而是被柳太医用这种匪夷所思的方式,完整地保存了下来!保存了她的,恐怕正是这洞窟内万千女子肌肤中提炼出的某种阴寒精华!
所有的线索,所有的残忍,所有的疯狂,在这一刻终于彻底连缀成一条清晰而恐怖的链条!
柳太医根本不是什么贪图富贵或权力的帮凶。他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被痴念吞噬的疯子!他所有的医术,所有的人体试验,收集眼珠,剥离人皮,炼制人烛,甚至协助徐晚娘完成那些黑暗勾当以换取资源和“材料”……其最终目的,竟然都是为了这一个——复活他心中早已逝去的神祇,建文帝的废后!
他相信集齐三百六十具“灵秀之身”的精华(眼珠、肌肤、骨骼、乃至生命能量),便能炼成传说中的“还魂丹”,或是构建出足以让亡者复生的“长生珊瑚躯”!
明珠公主是他选中的珊瑚树载体,而自己……这颗承载着姐姐心脏的“药引”,恐怕就是他复活计划中最后、也是最关键的一环!
洞外传来的打斗声和咆哮声将沈玉奴从巨大的震撼与恐惧中惊醒。
她看着冰棺中那张安详却冰冷的容颜,又想起外面那株与明珠公主血肉融合的诡异珊瑚树,想起那挂满洞窟的无数人皮碎片……
这不是医术,这是渎神!是对生命最极致的践踏!
强烈的愤怒与恶心感涌上心头。她不能再让柳太医继续下去!
她的目光落在冰棺旁的石台上,那里随意放着几本厚厚的、以人皮为封面的手札,以及一些研磨药物用的玉杵石臼。
她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猛地伸手,抓起那沉重的玉杵,用尽全身力气,狠狠砸向那口维系着废后身躯不腐的寒玉冰棺!
“砰!!”
一声脆响!冰棺表面,骤然裂开数道蛛网般的纹路!
几乎在同时,洞外正在与萧彻搏斗的柳太医仿佛心有所感,发出一声凄厉绝望到极点的嘶吼:“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