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托罗拉的团队离开后，展会现场的喧嚣似乎与雷腾的展台隔绝开来。
马宇腾没有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
他转向高翔，快速安排接下来的工作。
毕竟明天的这场考察将会对他们雷霆电池的发展具有极大的意义。
“展会这边交给其他人，你跟我立刻回鹏城，准备明天的考察。”
高翔重重点头，脱下西装外套搭在手臂上，两人逆着人流，快步离开了会展中心。
第二天清晨，鹏城，雷腾电子厂。
太阳还未完全升起，整个工厂已经灯火通明。
为了迎接这次决定命运的考察，所有人几乎一夜未眠。
地面被冲洗得能映出人影，每一台机器都被擦得锃亮，连角落里的配电箱都一尘不染。
工人们换上了崭新的蓝色工服，脸上混杂着紧张、疲惫与强烈的期盼，在各自的工位上列队站好，像等待检阅的士兵。
上午十点整，一辆黑色的别克商务车准时停在了工厂门口。
车门滑开，大卫·约翰逊和克劳斯一行人走了下来。
马宇腾和高翔迎了上去。
“大卫先生，克劳斯先生，欢迎来到雷腾电池。”
“马先生，我们很准时。”
大卫脸上挂着职业性的微笑，与马宇腾握了握手。
然而，当他们一行人踏入生产车间的那一刻，那份微笑瞬间凝固了。
没有想象中布满机械臂、传送带的全自动化生产线。
映入眼帘的，是一条半人工、半自动的流水线。
锡膏印刷、贴片这类工序由老旧的机器完成。
但电芯卷绕、极耳焊接、封装入壳等好几个关键步骤，竟然还需要工人坐在台钳前，用肉眼和双手进行操作。
空气仿佛被抽空了。
克劳斯脸上的所有表情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错愕。
他推了推眼镜，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失望的情绪几乎要从他的脸上溢出来。
这根本不是一个现代化的工厂。
这更像是一个放大版的作坊。
克劳斯没有说话，直接从助手手中接过一副白手套戴上。
开始在车间里巡视。
他走到一台焊接机旁，伸出戴着白手套的手指，在机身顶部用力一抹，一尘不染。
他又走到涂布机旁，弯下腰，仔细观察着覆铜滚轮的磨损痕迹。
周围的空气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工人们的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克劳斯停在一个正在进行人工焊接的工位前。
他没有看产品，而是盯着那位女工的双手。
“焊接点是人工的？”
他终于开口，语气里不带任何感情，问题却像刀子一样扎过来。
“如何保证每一块电池的焊接强度和电阻值完全一致？”
由于生产负责人不懂英语，只能由高翔作为翻译进行回答。
“我们有严格的作业指导书，每一位焊接工人都经过了超过三个月的培训和考核。此外，我们有专门的质检工序，会对每一个焊接点进行拉力测试和内阻检测。”
“质检？”克劳斯发出一声轻哼，听不出是赞同还是讥讽。
他又走到下一道工序。
“涂布的精度如何控制？人工上料，机器运转时产生的微小振动，都会导致涂层的厚度不均。你们的误差范围是多少？”
“我们通过改进夹具和优化上料流程，将误差控制在3微米以内。每一卷极片在进入卷绕工序前，都会用激光测厚仪进行抽检。”
高翔的额头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克劳斯的每一个问题，都精准地打在雷腾生产模式最薄弱的环节。
这些依赖于“人”的工序，在他这位技术专家看来，充满了致命的变量和不可控的风险。
克劳斯显然不相信这些口头上的保证。
他一言不发，径直走到生产线的末端，那里刚刚码放好一批封装完毕的电池。
他伸出手指，在几十块电池中随意地点了十块。
“就这十块。”
他转过身，看向马宇腾和高翔。
“现在，带我去你们的检测室。我要现场看它们的性能数据。”
马宇腾从始至终都保持着沉默，此刻他终于开口。
“当然可以。高翔，带克劳斯先生他们过去。”
他的平静，让原本紧张到极点的高翔，心里莫名地安定了下来。
在临时收拾出来的检测室里，几台蓝电测试仪和一台示波器已经准备就绪。
摩托罗拉的工程师亲自上前，将那十块被随机抽中的电池，一一接上测试设备。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大卫·约翰逊抱着双臂，站在一旁，表情凝重。
克劳斯则死死地盯着示波器的屏幕，像是在等待最终的审判。
随着工程师按下启动键，屏幕上亮起一道绿色的光标，开始缓慢移动。
那是一条放电曲线。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那条绿色的曲线平稳得近乎完美，像用尺子画出来的一样，没有任何多余的波动和毛刺。
第一块电池测试完毕。
第二块。
第三块。
……
第十块。
十块电池，十条几乎完全重合的放电曲线。
旁边的电脑屏幕上，弹出了最终的数据报告。
容量、内阻、放电平台……十组数据，彼此之间的偏差小到可以忽略不计。
完美复刻了展会上的表现。
“这……不可能……”
克劳斯看着屏幕上的数据，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无法掩饰的惊愕。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判断。
如此简陋、原始的生产线，竟然真的能持续稳定地生产出性能如此一致、如此顶尖的产品。
这完全违背了他从业二十年来建立的所有经验和认知！
他是如何做到的？
难道那些中国工人，都长着一双机器手吗？
检测室里死一般的寂静被打破。
大卫·约翰逊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他走上前，拍了拍克劳斯的肩膀。
他转向马宇腾，脸上的表情前所未有的严肃。
“马先生，我必须承认，你的产品是顶级的。”
他停顿了一下，话锋陡然一转。
“但是，你的工厂不是。”
这句话像一盆冰水，浇在刚刚燃起的希望火焰上。
大卫·约翰逊收起了所有的客套，直言不讳。
“你们的生产管理模式太过粗糙，过度依赖人工，这意味着整个生产过程充满了不可控的变量。”
“今天你们的工人状态好，产品合格率可能是百分之九十九。明天呢？后天呢？如果他们累了，或者闹情绪了呢？”
“我们不可能将全球数百万用户的安全，赌在你们工人的状态和稳定性上。”
他看着马宇腾，一字一句，下达了最终的宣判。
“摩托罗拉拥有全球最严格的供应商认证体系，其中对生产流程和品控管理，有着明确的要求。”
“很遗憾，按照你们工厂目前的状况，无法通过我们的认证。”
“我们不能和你合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