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八章 双王现世，寒渊噬魂
王城，章台宫。
沉重的殿门缓缓开启，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滞涩感，仿佛推开的不是门扉，而是通往幽冥的甬道。彻骨的寒意如同有形的潮水，瞬间席卷了这座曾经象征着韩国最高权柄的殿堂。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水汽凝结的冰冷雾霭，地面光滑的墨玉地砖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白霜，踩上去发出细微的碎裂声。
朝臣们分列两侧，如同泥塑木雕。他们穿着厚重的朝服，却无法抵御那无处不在的阴寒，一个个脸色青白，嘴唇发紫，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每一次呼吸都带出长长的白气，殿内回荡着压抑的、此起彼伏的牙齿打颤声。死寂，是唯一的背景音。
王座之上，端坐着一人。
依旧是那身象征着至高权力的玄鸟纹饰王袍，依旧是那顶垂着玉旒的冕冠。然而，冕旒之后的那张脸，却失去了李明哲强行支撑的锐气与挣扎，只剩下一种非人的、如同万载玄冰雕琢而成的漠然。皮肤苍白得近乎透明，隐隐可见皮下淡蓝色的血管纹路。那双眼睛，瞳孔深处不再是属于人类的情绪，而是两团缓缓旋转的、深不见底的幽蓝漩涡，仿佛能吸走所有的光和热。他的嘴角微微上扬，勾着一个冰冷的、毫无温度的弧度，俯瞰着下方如同置身冰窖的群臣。
韩王安。或者说，占据着韩王安躯壳的某种存在。
姬无夜的尸体被随意地丢弃在王座台阶之下，如同一堆无用的破布。那柄曾象征着他滔天权势的破阵刀，断成了数截，散落在凝固的、暗红色的血泊里。大将军府引以为傲的亲卫统领，此刻如同最卑微的奴仆，垂着头，跪在尸体旁，身体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殿门两侧，矗立着四尊高大、沉默的身影——血衣堡的冰傀卫士。它们覆盖着玄冰重甲，头盔下是两团幽幽燃烧的蓝火，散发着比王座上那位更纯粹的、冻结灵魂的死亡气息。它们的存在，无声地宣告着谁才是此刻章台宫真正的主宰。
“众卿…”王座上的声音响起，不再是李明哲的嘶哑或强行压下的沉凝，而是一种冰冷的、带着奇异金属回响的语调，如同冰棱相互刮擦，“寡人偶感风寒，前朝之事，多有延误。然国不可一日无主，社稷不可一日不宁。”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下方噤若寒蝉的群臣，每一个被他目光触及的人，都感到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灵魂似乎都要被冻结。
“即日起，罢朝三日。内外诸事，暂由血衣侯代寡人…‘静养’。” “静养”二字被他咬得极重，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相国张开地，总理朝务。大将军之位…”他冰冷的目光落在那具尸体上，又缓缓抬起，扫过下方几个面色惨白的武将，“空缺。”
群臣的头垂得更低了，无人敢应声，只有恐惧在无声地蔓延。
“王上！”一个清朗却带着压抑怒意的声音打破了死寂！
众人惊骇抬头！只见年轻相国张良，排众而出，对着王座深深一揖，清俊的脸上毫无惧色，只有深深的忧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王上龙体欠安，臣等忧心如焚！然国事繁巨，尤其南阳军情、新郑流民安置、以及…昨夜济民坊大火之灾后事宜，皆需王上圣断！血衣侯虽忠心体国，然军国重器，岂可轻托？臣斗胆，恳请王上收回成命！以社稷为重！”
张良的话语，字字清晰，如同珠玉落盘，在这冰寒的死寂中显得格外突兀而勇敢。他在试探！他在用国事的名义，挑战王座上那“偶感风寒”的谎言！
王座上的“韩王安”缓缓转过头，那双幽蓝的瞳孔聚焦在张良身上。没有愤怒，只有一种如同看待挣扎虫豸的漠然。
“子房…忧国忧民，寡人…甚慰。”冰冷的声音带着一丝诡异的停顿，“然寡人之意，已决。流民…济民坊？”他嘴角那冰冷的弧度似乎加深了一分，“天灾人祸，自有定数。化为寒渊之沃土，亦是…归宿。”
“归宿”二字如同冰锥，狠狠刺入所有听闻者的心脏！将昨夜那场血腥屠杀和无数枉死的生命，轻描淡写地归结为“归宿”？！
张良身体猛地一震，袖中的手指瞬间握紧，指甲几乎嵌进掌心！怒火在他清亮的眸中燃烧，但更多的是一种彻骨的寒意——这不是王上！这绝不是那个在济民坊血火中咆哮、要与子民同生共死的王上！
就在这时！
“哈哈哈哈！”一阵清越、疏狂、却又带着某种洞悉一切穿透力的笑声，突兀地在死寂的殿堂中响起，如同金玉相击，瞬间驱散了部分阴霾！
殿门处，不知何时斜倚着一个紫色的身影。韩非！他手中把玩着一只精巧的青铜酒樽，脸上带着惯有的、玩世不恭的笑意，但那双桃花眼中闪烁的光芒，却锐利如刀，直刺王座！
“王上这‘风寒’，来得可真是时候啊。”韩非踱步而入，仿佛闲庭信步，无视了殿内刺骨的寒气和冰傀卫士森然的目光。他的目光在王座那张苍白漠然的脸上逡巡，最终定格在那双幽蓝的瞳孔深处，“风寒入体，神思倦怠，连说话…都带着股雪衣堡的冰碴子味儿了？”
此言一出，如同平地惊雷！
群臣哗然！虽然无人敢出声，但眼中的惊骇几乎要溢出来！九公子韩非！他竟然直接点破了雪衣堡？！这是要捅破天吗？！
王座之上，“韩王安”脸上的漠然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那双幽蓝的瞳孔骤然收缩，漩涡旋转的速度猛地加快！一股比之前更加狂暴、更加阴冷的杀意如同实质般爆发出来，瞬间锁定了韩非！
“韩非…你，放肆！”冰冷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怒意，整个大殿的温度再次骤降！台阶下的冰傀卫士头盔中的蓝火骤然暴涨，沉重的玄冰战靴向前踏出一步，地面霜晶蔓延！
韩非却恍若未觉，甚至悠闲地抿了一口杯中酒。他的目光越过杀机毕露的“韩王安”，如同穿透一层虚幻的皮囊，带着一种洞察秋毫的锐利：“放肆？非不敢。只是有些好奇…”他微微歪头，笑容里带着刺骨的锋芒，“王上可还记得，昨夜在济民坊，那个拖着断腿爬到您脚下，用血手抓住您衣角，说‘我信您’的百越青年？他可也找到了王上所说的‘归宿’？”
轰！
这句话如同投入深潭的巨石！济民坊！血手印！信您！
昨夜的血腥惨状瞬间浮现在许多大臣眼前！王座上这位“王上”昨夜根本不在济民坊！他怎么可能知道这些细节？！
“韩非！你…胡言乱语！妖言惑众！”王座上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波动，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怒！他猛地站起，周身寒气翻涌，冕旒玉珠剧烈碰撞！“拿下此獠！”
四尊冰傀卫士瞬间动了！如同四道幽蓝的闪电，带着冻结一切的寒意，直扑韩非！
“且慢！”
一声苍老却带着无比威压的断喝响起！相国张开地须发皆张，猛地踏前一步，枯槁的身躯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气势！他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王座，声音如同洪钟：“王上！九公子纵有言语冲撞，亦是忧心国事！王上既感风寒，心神激荡，更不宜妄动无名！老臣斗胆，请王上息怒！暂回后宫静养！朝堂之事，自有老臣与诸位同僚…暂为分忧！”
老相国的话语，看似劝解，实则强硬！他在用整个朝堂的名义，逼迫“王上”退让！更是在暗示——这个“王上”的状态，已经不适合处理朝政！
“你…你们…”王座上的“韩王安”身体微微颤抖，那苍白的脸上因极致的愤怒而扭曲，幽蓝的瞳孔中漩涡疯狂旋转！他死死盯着张开地，又扫过毫无惧色的韩非和张良，最后掠过下方那些虽然恐惧却眼神闪烁、明显起了疑心的群臣…
“好…好…好！”他连说三个“好”字，声音如同九幽寒风吹过冰棱，“寡人…这就去‘静养’！张开地！韩非！张良！你们…很好！”
他猛地一甩袍袖！一股恐怖的寒流以他为中心轰然爆发！王座周围的空气瞬间凝结出无数细小的冰晶！他不再看任何人，转身，在冰傀卫士的簇拥下，带着令人窒息的冰冷威压，一步步走下王座，走向通往后宫的侧门。所过之处，寒气弥漫，地面留下一串清晰的霜痕。
直到那冰冷的身影消失在侧门之后，殿内那令人窒息的恐怖压力才骤然一松。群臣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大口喘息，许多人直接瘫软在地。
张良快步走到祖父身边，扶住他微微摇晃的身体，低声道：“祖父…”
张开地摆了摆手，脸色灰败，眼神却异常凝重，他看向韩非，声音压得极低：“非儿…你…”
韩非脸上的笑意早已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和冰冷。他扔掉手中的空酒樽，青铜酒樽落地，发出清脆的声响，在这死寂的大殿中格外刺耳。
“他不是王上。”韩非的声音斩钉截铁，没有丝毫犹豫，“济民坊的血手印，他不知。但更重要的是…”他眼中寒光一闪，“逆鳞剑！王上昨夜离开相国府时，我亲手将逆鳞交给了他！而刚才王座之上那位…腰间空空如也！”
逆鳞！那把能暂时压制冰魄蝶引的青铜古剑！
张良和张开地瞬间色变！一个可怕的猜测如同毒蛇般爬上心头——王上，恐怕已落入白亦非之手！而刚才在朝堂上发号施令的，是白亦非用冰魄邪术操控的傀儡！或者说，是披着韩王皮囊的…血衣侯！
“必须找到王上！”张良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还有逆鳞剑！否则…”
“否则，那个傀儡就是唯一的‘韩王’。”韩非的声音冰冷，“白亦非的目的，从来不是简单的操控。他要的是名正言顺地，将整个韩国，拖入他的寒渊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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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衣堡。九幽寒渊最底层。
这里已非冰窟，而是纯粹的、凝固的黑暗与寒冷。粘稠如同液态的幽蓝“潭水”在这里形成了一个巨大无比的漩涡，缓慢而沉重地旋转着，散发出足以冻结灵魂本源的恐怖寒意。漩涡中心，是一个由无数扭曲哀嚎的亡魂面孔凝聚而成的、不断变幻形态的黑暗核心。这里没有光，只有亡魂绝望的嘶嚎在永恒回荡，形成一种足以摧毁任何心智的精神风暴。
李明哲就被囚禁在这漩涡边缘。
他的身体被无数条由纯粹寒冰凝结而成的锁链贯穿、缠绕，牢牢钉在一块悬浮于漩涡之上的巨大玄冰平台上。锁链上流淌着幽蓝的符文，不断抽取着他体内的生机和热量，注入下方那深不见底的寒渊漩涡。他的脸色灰败如死人，嘴唇干裂发紫，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带着冰碴。左臂肩头，那枚冰蝶烙印已不再是印记，而是如同活物般深深嵌入皮肉筋骨，蓝光炽盛，几乎将整条左臂都化为了幽蓝的冰晶！冰晶正以缓慢却不可阻挡的速度，向他的心脏和头颅蔓延。
逆鳞剑，被随意地丢弃在平台边缘，剑鞘上的鳞纹黯淡无光，只有极其微弱的金光如同风中残烛，顽强地抵抗着周围无孔不入的寒渊侵蚀，勉强维持着李明哲最后一点意识不灭。
痛苦，已不足以形容李明哲此刻的感受。
那是生命被一点点冻结、抽离的绝望。是灵魂被无数亡魂的哀嚎和怨念反复撕扯、玷污的酷刑。是意识在绝对零度的边缘反复沉沦的麻木。寒渊的力量，无时无刻不在侵蚀着他，试图将他的意志同化为这无边怨戾的一部分。
【警告！宿主生命体征持续衰竭！】
【警告！冰魄蝶引侵蚀度突破临界值：89%！】
【警告！九幽寒渊精神污染指数：致命级！宿主意识核心防御即将崩溃！】
【历史线变动率：51.3%…52.1%…（持续攀升中）】
【紧急提示：检测到宿主深层意识存在异常活跃的精神印记波动！是否启动最后预案——“薪火”共鸣？】
系统的警报声在李明哲几乎被冻僵的意识深处疯狂闪烁，如同垂死者的心电图，越来越微弱，越来越急促。
“薪火…共鸣…”李明哲残存的意志如同在黑暗深渊中飘荡的微光，艰难地捕捉着这个词。那是什么？是系统最后的手段？代价是什么？
就在这时，一个冰冷、漠然、带着一丝戏谑的声音，如同直接在灵魂中响起：
“感觉如何？韩王陛下？”白亦非的身影如同幽灵般，无声无息地出现在玄冰平台边缘。他依旧白衣胜雪，在这极致的黑暗中纤尘不染，与周围扭曲的亡魂和痛苦挣扎的李明哲形成了刺眼的对比。他俯视着被锁链贯穿的李明哲，如同看着一件即将完成的艺术品。
“这九幽寒渊，凝聚了韩国百年积弱的哀嚎，凝聚了姬无夜暴政下的怨毒，也凝聚了历代韩王的…恐惧与不甘。”白亦非的声音带着奇异的韵律，仿佛与下方亡魂的哀嚎共鸣，“多么纯粹的力量之源。而你…”他冰蓝的瞳孔注视着李明哲左臂蔓延的冰晶，“将是它最新鲜、最强大、也最完美的…核心祭品。”
“当冰魄蝶引彻底吞噬你，当你的意志被寒渊同化，你的躯体，将成为我在朝堂之上最完美的化身。”白亦非的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韩非很聪明，张良很敏锐，可惜，他们发现的太晚了。等我以‘韩王’之名，将韩国最后一点元气榨干，将这百年积怨彻底引爆，便是寒渊力量登临绝顶之时！届时，夜幕将不再局限于韩国，这无边的寒冰，将覆盖整个天下！”
他的话语如同最恶毒的诅咒，伴随着寒渊亡魂的哀嚎，狠狠冲击着李明哲残存的意志。
“至于你…”白亦非伸出手指，凌空一点。一道更加精纯、更加刺骨的寒流瞬间注入李明哲左臂的冰蝶烙印！
“呃啊啊啊——！！！”李明哲猛地仰起头，发出无声的惨嚎！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左臂的冰晶蔓延速度陡然加快！意识如同被投入绞肉机，瞬间被撕裂成无数碎片！逆鳞剑最后那点微弱的金光，在这狂暴的冲击下，如同风中残烛，摇摇欲坠！
【警告！侵蚀度92%！94%！…宿主意识即将湮灭！】
【最后预案“薪火”共鸣强制启动！检索深层精神印记…】
就在李明哲的意识即将被彻底冻结、被寒渊吞噬的最后一刹那！
一个声音，不是系统的警报，也不是白亦非的诅咒，而是无比清晰地、如同惊雷般在他灵魂深处炸响！
那声音嘶哑、破碎、充满了血与火的烙印，却又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不屈的咆哮：
**“——韩国，还有骨头没断！！！”**
**“——韩国，还有人——站着死！！！”**
那是他自己的声音！是昨夜在济民坊血火炼狱中，面对卫庄，面对绝境，发出的最后咆哮！
这来自灵魂深处的咆哮，如同一点火星，骤然点燃了李明哲即将彻底熄灭的意识之火！这咆哮中蕴含的意志——不屈！抗争！为生民立命的决绝！——在系统“薪火共鸣”的引导下，疯狂地燃烧起来！
嗡——！！！
被丢弃在平台边缘的逆鳞剑，剑鞘上那些黯淡的鳞纹，如同沉睡的火山被瞬间点燃！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炽烈如太阳般的金色光芒！金光穿透粘稠的黑暗，如同利剑刺破寒渊！剑身发出高亢入云的清越剑鸣，仿佛有古老的龙魂在愤怒咆哮！
这金光，这剑鸣，并非针对白亦非的力量，而是如同跨越了时空的桥梁，悍然轰入李明哲的灵魂深处，与他那一点不屈咆哮的“薪火”轰然共鸣！
轰——！！！
李明哲被冰晶覆盖的左臂上，那妖异的冰蝶烙印，在逆鳞金光与自身不屈意志的共鸣冲击下，如同被烧红的烙铁烫到的冰雪，猛地发出“嗤啦”一声刺耳的爆响！烙印的蓝光剧烈闪烁、扭曲，蔓延的冰晶竟然出现了极其短暂的停滞！
“什么？！”白亦非脸上的漠然瞬间被惊愕取代！他难以置信地看着那爆发出璀璨金光的逆鳞剑，看着李明哲左臂上那剧烈挣扎、光芒明灭不定的冰蝶烙印！这怎么可能？！这柄凡铁，这个蝼蚁般的意志，怎么可能撼动他的本源冰魄？！
“呃…啊…”李明哲猛地睁开眼！那双几乎被冰霜覆盖的瞳孔中，此刻竟然燃烧起两团微弱却无比倔强的金色火焰！那是逆鳞的力量！更是他自己灵魂深处那一点“薪火”在绝境中点燃的光芒！
他死死盯着近在咫尺的白亦非，被冰封的喉咙里，发出如同破风箱般的、嘶哑到极致的低吼，每一个字都带着灵魂燃烧的灼热：
“你…的寒渊…冻不灭…人心！”
“寡人…掀的桌子…下面…是火山！！！”
白亦非冰蓝色的瞳孔骤然收缩到极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