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是沈青瓷!

她面朝下趴在冰冷的、布满污水的路面上,一动也不动。那个银色的医疗箱摔在几步开外,箱盖敞开,里面的器械散落一地。她用来发射情绪中和剂的装置也脱手飞出,躺在污水里,枪口黯淡无光。最令人心悸的是,那深紫色的浓雾,正像无数贪婪的触手,丝丝缕缕地缠绕着她的身体,尤其是头部,几乎形成了一个小型的紫色旋涡,疯狂地试图钻入她的口鼻和耳孔!

“青瓷!”凌夜瞳孔骤缩,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铁手狠狠攥住。他低吼一声,脚下发力就要冲过去。

“别过去!队长!”身后传来苏河急促到破音的尖叫。她抱着医疗箱,脸色苍白如纸,身体因为极致的紧张而微微发抖,声音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恐惧。“那雾……那雾不对劲!它在……它在‘吃’东西!”

凌夜硬生生刹住脚步,探照灯的光束死死钉在沈青瓷身上。他看到了!在光束的照耀下,那些缠绕着沈青瓷的深紫色雾气,并非只是简单的包裹,它们蠕动着,每一次翻滚都仿佛从她体内抽离出一些极其细微、肉眼几乎无法捕捉的、类似极淡光丝般的东西!沈青瓷的身体,在浓雾的包裹下,正以一种微不可察却令人毛骨悚然的频率……微微干瘪下去!那是一种生命能量被强行抽离的恐怖景象!

“白砚!干扰破解进度!青瓷生命体征!”凌夜的声音如同从牙缝里挤出来,每一个字都带着冰碴。他抬起左手,腕甲上的微型探照灯功率瞬间提升到极限,炽白的光柱如同实质的墙壁,狠狠撞向缠绕沈青瓷的浓雾核心!

嗤——!

光柱与浓雾接触的地方,爆发出刺耳的、如同冷水浇在烧红烙铁上的声响。深紫色的雾气剧烈翻滚、扭曲,发出痛苦的嘶鸣,被光柱照射的部分明显变得稀薄、退缩,暂时阻止了它对沈青瓷的进一步侵蚀。但光柱的范围有限,只能护住沈青瓷头部和躯干一小块区域,更多的浓雾如同愤怒的潮水,从四面八方更猛烈地涌来,冲击着光柱形成的脆弱壁垒,发出令人牙酸的挤压摩擦声。

“干扰源……太强了!是……是某种生物力场!它在主动防御!青瓷的生命信号……极其微弱!还在持续下降!”白砚的声音从通讯器里传来,断断续续,夹杂着刺耳的电流噪音,充满了技术手段失效后的挫败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恐。“我……我需要时间!”

时间?凌夜看着光柱壁垒外汹涌的紫色狂潮,感受着腕甲传来的能量快速消耗的警报震动,心头一片冰冷。沈青瓷等不起!

“苏河!”他猛地转头,厉声喝道,目光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烙在苏河苍白的脸上,“中和剂!最强的!对着青瓷周围!快!”

苏河被他眼中的决绝和疯狂震得浑身一颤。“可……可是队长!中和剂对这种强度的未知污染……可能没用!甚至会……”她抱着医疗箱的手抖得更厉害了,眼中充满了犹豫和恐惧。

“执行命令!”凌夜的咆哮如同惊雷,在狭窄的巷子里炸开,压过了浓雾的低沉嗡鸣和雨水的沙沙声。那声音里不容置疑的意志,瞬间击碎了苏河最后一丝迟疑。

她猛地一咬牙,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她飞快地从医疗箱侧袋抽出一支造型更粗、标识着醒目的猩红骷髅头和交叉闪电符号的针筒——高浓度广谱情绪中和剂,俗称“强心针”,能在瞬间强行压制甚至摧毁一片区域内所有活跃的情感能量场,但代价是可能对范围内所有生物(包括使用者)的精神造成不可逆的损伤。

苏河深吸一口气,那口冰冷的、带着腐烂甜腥的空气仿佛给了她力量。她举起针筒,拇指猛地按下激发按钮!

嗡——!

针筒尖端瞬间爆发出刺目的、近乎纯白的能量光球!没有声音,但一股无形的、足以扭曲视线的冲击波以针筒为中心,呈扇形狂暴地向前方喷涌而出!

轰!

白色光流如同决堤的洪峰,狠狠撞在深紫色的浓雾壁垒上!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一种令人牙酸的、仿佛空间本身被强行撕裂的诡异声响。白光所过之处,深紫色的雾气如同遇到克星的冰雪,发出凄厉无声的尖啸,瞬间消融、瓦解,被强行中和、分解!一条狭窄的、相对“干净”的通道,在浓雾的海洋中被硬生生犁了出来!通道尽头,正是倒卧在地的沈青瓷!

通道两侧,被强行驱散的紫色浓雾并未消失,它们如同受伤的巨兽,更加疯狂地翻涌、凝聚,颜色甚至变得更加深沉近黑,带着滔天的恶意,试图重新合拢这条被强行撕开的生命之路。通道内,残留的白色中和能量与紫色污染激烈地互相湮灭,发出滋滋的声响和细小的电火花。

“走!”凌夜没有丝毫犹豫,在苏河激发针筒的瞬间,已经如同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他高大的身影在狭窄的白色通道内带起一道模糊的残影,目标只有一个——沈青瓷!

几步的距离,在浓雾的虎视眈眈下,却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凌夜能清晰地感觉到两侧翻涌的紫色雾墙上传来的冰冷恶意和强大的吸力,仿佛有无数双无形的手在撕扯着他的防护服,试图将他拖入那永恒的混沌深渊。腕甲探照灯的光柱功率在刚才的爆发性输出后已经明显黯淡,只能勉强照亮身前几步。

他终于扑到了沈青瓷身边!

触手冰凉!她的身体像一块浸透了寒水的石头。凌夜一把将她翻过来。沈青瓷双目紧闭,脸色呈现出一种诡异的、近乎透明的青灰色,嘴唇发紫,气息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防护服下的身体,隔着布料都能感受到一种异常的瘦削和干瘪,仿佛生命力被强行抽走了大半。最骇人的是她的额头皮肤下,隐约可见几道极其细微的、如同蛛网般蔓延的深紫色纹路,如同活物般还在微微搏动!

“青瓷!”凌夜低吼,一手迅速探向她颈侧的动脉,另一只手毫不犹豫地从自己腰间的应急医疗包中抽出一支微型强心针,拇指弹开保护盖,针尖对准她手臂静脉就要扎下!

就在这时——

“小心!”身后传来苏河变了调的尖叫,充满了极致的恐惧!

一股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冰冷、粘稠、饱含恶意的气息,如同极地的冰风暴,毫无征兆地从凌夜正前方——也就是沈青瓷身体后方的浓雾深处,猛地爆发出来!

凌夜的动作瞬间凝固!

探照灯黯淡的光柱尽头,那被苏河的“强心针”暂时清空、又被疯狂反扑的浓雾重新遮蔽的区域,一个身影缓缓地、无声无息地从翻涌的深紫色雾海中……“浮”了出来。

那是一个女人。

她悬浮在离地面约半米的空中,双脚并未着地。身上穿着早已破烂不堪、沾满污垢的虹之城普通居民常见的合成纤维工装,颜色难辨。她的身体瘦得脱了形,像一具蒙着人皮的骷髅架子,裸露在外的皮肤呈现出一种死尸般的灰败。但她的脸……

凌夜的呼吸在那一刹那彻底停滞。血液似乎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

那张脸……那张因为极度消瘦而眼窝深陷、颧骨高耸的脸上……那双眼睛!

那双眼睛没有眼白,也没有瞳孔。整个眼眶里,只有两团如同凝固血液般、不断翻滚、旋转的深紫色漩涡!那漩涡仿佛连接着宇宙最深沉的恶意与痛苦,仅仅是视线接触,一股足以冻结灵魂的寒意和无数混乱、尖锐、充满绝望的呓语碎片便如同无形的钢针,狠狠刺入凌夜的脑海!意志如同遭遇重锤,瞬间传来撕裂般的剧痛!

更让凌夜心脏几乎停止跳动的是,那女人干枯灰败的脖颈上,挂着一个东西。一个用细细的金属链子系着、已经磨损得极其严重、边缘甚至有些变形的……小小的、银色的净化局身份识别牌!

虽然沾满污垢,但借着探照灯最后一点微光,凌夜依旧能勉强辨认出那牌子上激光蚀刻的编号和姓名缩写。

L-0731。

L……凌!

凌夜感觉自己的世界在脚下轰然崩塌。所有的声音——雨声、雾气的嘶鸣、通讯器里白砚焦急的呼喊、身后苏河惊恐的抽气声——都瞬间远去,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和颅内血液奔流的轰鸣。

妹妹……凌晓!

那个在三年前一次常规巡逻任务中,与整个小队一起离奇失踪、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被净化局判定为“遭遇高烈度情感污染湮灭”的妹妹!那个他加入净化局、爬到这个位置、不择手段也要追查真相的唯一执念!

她还活着?以这种……这种怪物的姿态?!

“嗬……嗬……”悬浮的女人,或者说,那个曾经是凌晓的存在,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如同破旧风箱抽动的嘶哑声音。她那双由纯粹深紫色漩涡构成的眼睛,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动着,最终,聚焦在凌夜脸上。

没有认出。没有愤怒。没有悲伤。

只有一种纯粹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空洞的“注视”。仿佛在打量一件死物。

紧接着,一股比刚才强横十倍、充满了毁灭性混乱意念的精神冲击波,如同无形的海啸,从那深紫色的漩涡之眼中,朝着凌夜和他怀中生死不明的沈青瓷,狂暴地席卷而来!空气瞬间变得粘稠如胶,空间都仿佛在扭曲!

“队长!!!”白砚和苏河凄厉的呼喊声,被那恐怖的精神冲击彻底淹没。

冰冷的雨,不知疲倦地抽打着“夜莺”装甲车厚重的顶盖,发出单调而令人烦躁的噼啪声。车厢内,空气凝滞得如同铅块。深紫色的危险标识依旧在主控屏幕上疯狂跳动,像一个永不愈合的、流着脓血的伤口。凌夜靠在冰冷的装甲内壁上,头盔放在脚边,湿透的黑发凌乱地贴在额角,遮住了他大半张脸,只露出一个紧绷如石刻的下颌线。他身上的制服还带着巷子里污水和某种难以形容的粘腻污迹,双手搭在膝盖上,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着青白色,微微颤抖着。每一次细微的颤动,都仿佛带着千钧的重量。

沈青瓷躺在后车厢临时展开的医疗担架上,身上连着数条生命体征监测仪的管线。屏幕上的曲线微弱地起伏着,证明她还活着,但数值低得令人心惊。她脸上的青灰色稍稍褪去一些,但皮肤下那些细微的紫色蛛网纹路却顽固地残留着,如同某种恶毒的烙印。一支空的强效神经稳定剂针筒,滚落在担架旁边的金属地板上,无声地诉说着刚才急救的惊险。苏河跪坐在担架旁,用无菌纱布沾着特制的净化液,小心翼翼地擦拭着沈青瓷额角一处细小的擦伤。她的动作很轻,手指却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脸色比担架上的沈青瓷好不了多少,眼神空洞地望着虚空某处,仿佛魂魄还没从那条被紫色魔雾吞噬的巷子里完全归来。

白砚坐在驾驶位,手指在悬浮光屏上近乎疯狂地舞动,速度快得带起一片模糊的残影。屏幕被分割成数十个窗口,瀑布般刷下海量的数据流、频谱分析、生物能量比对结果。他鼻梁上的智能眼镜镜片反射着屏幕幽蓝的光,那光芒下,是他紧锁的眉头和紧抿到发白的嘴唇。汗水顺着他清瘦的鬓角滑落,滴在制服领口上,洇开一小片深色。

死寂。只有仪器微弱的蜂鸣、数据刷新的沙沙声,以及车外永不停歇的雨声。

“查到了。”白砚的声音突兀地响起,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那声音嘶哑干涩,像砂纸摩擦着金属。他猛地停下手指的动作,一个清晰的身份信息窗口被他从数据洪流中强行拖拽出来,放大到主屏幕中央。

窗口里,是一张年轻女性的证件照。照片上的女孩有着和凌夜极其相似的眉眼轮廓,眼神清澈明亮,带着一丝未经世事的纯真和倔强。照片下方,清晰地印着:

> **姓名:凌晓**

> **编号:L-0731**

> **所属部门:第三城区巡逻队(E组)**

> **状态:MIA(任务中失踪)**

> **最后已知位置:第七工业区边缘(坐标:X-778, Y-441)**

> **失踪时间:新纪元217年11月7日**

白砚深吸一口气,手指在光屏上沉重地划过,调出了另一份档案。这份档案的保密等级标识是刺目的血红色——最高级别绝密。

> **项目代号:彼岸花**

> **负责人:伊芙琳·克莱恩博士(首席生物精神工程师)**

> **核心目标:探索“无垢者”情感免疫机制的可控性与武器化应用。**

> **实验记录摘要(片段):**

> > **日期:217.11.01:** 实验体L-0731(“彼岸花”计划一期志愿者)首次暴露于高纯度“绝望”型合成污染源(代号:冥河)……生理指标出现剧烈波动,精神屏障出现裂痕……

> > **日期:217.11.05:** 实验体L-0731精神污染指数突破临界阈值!发生不可逆畸变!实验场发生大规模精神能量泄漏!启动紧急收容协议失败!实验体及所在E组小队……确认湮灭(官方记录)……

> > **警告:** 目标畸变体(暂定名:哀恸之女)展现出超越已知污染体的精神同化能力及强攻击性,对常规中和手段高度抗性!极度危险!建议执行最高等级物理净化!

“官方记录……湮灭……”白砚的声音低沉得如同梦呓,每一个字都像在咀嚼着带血的玻璃渣,带着难以置信的冰冷和嘲讽,“呵……‘净化局’……好一个‘净化’!原来我们一直在追捕的‘污染源’,就是他们自己亲手制造的怪物!就是我们一直在寻找的……同类!”

他猛地转过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凌夜,那目光像烧红的烙铁,充满了被欺骗的愤怒、被利用的恶心,以及一种深沉的、近乎绝望的悲哀:“凌夜!你妹妹……凌晓……她就是‘哀恸之女’!她根本不是什么污染源!她是……她是被他们当成小白鼠,活活折磨成这个样子的!”

砰!

一声沉闷的巨响!

凌夜一拳狠狠砸在身旁冰冷的装甲内壁上!坚硬的合金板瞬间凹陷下去一个清晰的拳印!他猛地抬起头,那双一向如同寒潭般深不见底的眼眸,此刻赤红一片!里面翻涌着足以焚毁一切的暴怒、刻骨铭心的痛苦,以及一种近乎疯狂的毁灭欲望!额角青筋暴起,如同扭曲的蚯蚓在皮肤下搏动。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一丝鲜红的血线从他紧抿的嘴角缓缓渗出,滴落在黑色的制服前襟上,晕开一小朵刺目的暗花。

妹妹……凌晓……那个记忆中总是跟在他身后,笑容明亮得像个小太阳的妹妹……“哀恸之女”?被当成实验品?被折磨成那种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

“净、化、局……”凌夜的声音从齿缝里挤出,每一个音节都像是浸透了地狱的岩浆,带着毁灭性的力量,在狭窄的车厢里回荡。那不仅仅是愤怒,是誓言,是宣判!滔天的杀意如同实质的寒流,瞬间席卷了整个空间,让温度骤降。

就在这时,刺耳的通讯请求提示音尖锐地响起,强行插入这凝固的杀意风暴中。主控屏幕上,强制弹出一个通讯窗口。窗口里,是一张女人冰冷而精致的脸。金色的短发梳理得一丝不苟,如同冰冷的金属丝。皮肤白皙得近乎透明,嘴唇涂着毫无生气的裸色唇膏。最令人心悸的是她的眼睛,虹膜是一种极其罕见的浅灰色,眼神锐利得如同手术刀,没有一丝人类应有的温度,只有审视实验样本般的绝对理性和居高临下的掌控感。

净化局高层,首席生物精神工程师,伊芙琳·克莱恩博士。

“夜莺小队,这里是克莱恩。”她的声音通过扬声器传出,如同冰原上刮过的寒风,平稳、清晰、不带任何感情起伏,完全无视了车厢内几乎凝固的、充满血腥味的氛围。“目标‘哀恸之女’(代号:彼岸花一期畸变体)已确认。其存在本身,即是最高等级的精神污染源,对虹之城稳定构成不可控威胁。其展现出的精神同化能力,具备引发区域性认知崩溃的潜在风险。”

她的语速平稳,像是在宣读一份枯燥的实验报告。

“基于《净化局紧急事态处置条例》第17条,以及‘彼岸花’项目最高安全授权,现下达最终指令:”

那双浅灰色的、如同无机质玻璃珠般的眼睛,透过屏幕,冰冷地扫过车厢内每一个人的脸,最后,仿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对实验对象最终反应的观察兴趣,定格在凌夜那双燃烧着地狱之火的赤红眼眸上。

“即刻抹杀目标‘哀恸之女’。”

“重复,指令:即刻抹杀。”

“消除一切痕迹。避免引发公众恐慌。此指令优先级:绝对。完毕。”

通讯窗口瞬间熄灭。屏幕重新被那个疯狂跳动的深紫色危险标识占据。

死寂。比刚才更深沉、更冰冷的死寂。

抹杀。

冰冷的两个字,像两颗子弹,射入死寂的车厢,在每个人的心脏上炸开空洞。

凌夜缓缓地、极其缓慢地站直了身体。骨骼发出细微的、令人牙酸的摩擦声。他脸上所有的表情都消失了,只剩下一种极致的、令人窒息的冰冷。那双赤红的眼眸里,疯狂翻涌的火焰仿佛在瞬间被冻结,凝固成两潭深不见底、毫无生气的寒冰。他伸出手,动作稳定得没有一丝颤抖,握住了斜挎在背后的那把造型独特、线条冷硬的银白色“脉冲约束枪”的握把。枪身冰冷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如同握着一条随时准备择人而噬的毒蛇。他没有看任何人,只是缓缓地、将约束枪从背后卸下,沉重的枪托顿在车厢金属地板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如同丧钟敲响的第一个音符。幽蓝色的能量回路在枪身上无声地流转,散发出致命的危险气息。枪口,有意无意地,微微抬起了一个难以察觉的角度。

白砚猛地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仿佛从溺水中惊醒。他镜片后的瞳孔急剧收缩,手指在悬浮光屏上快如闪电般点过。屏幕瞬间切换,不再是复杂的分析数据,而是一个不断旋转的、由无数0和1构成的深紫色数据漩涡模型——那是他刚才在紧急状态下,强行从“哀恸之女”爆发的精神冲击波中捕捉并复刻下来的核心精神频率特征!一个疯狂、大胆、足以让他被净化局追杀到天涯海角的念头,在他被欺骗的愤怒和某种更深的、对技术本质的狂热驱使下,如同毒藤般疯狂滋长。他的指尖悬停在光屏上一个血红色的、标识着骷髅头与闪电的虚拟按钮上方。那是他秘密编写的、专门用于入侵和超载精神能量系统的终极破解程序——“灵魂熔断”。一旦启动,目标区域内所有基于特定精神频率运作的系统(包括生物大脑)将遭受毁灭性冲击。他的目光死死盯着凌夜握枪的手,又飞快地扫过担架上昏迷的沈青瓷,最后落在那深紫色的数据漩涡上,眼神锐利如刀,又充满了孤注一掷的疯狂。他在等,等一个信号,一个混乱的瞬间,或者……一个背叛的开始。

苏河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她一直紧握着沈青瓷冰凉的手,仿佛那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当克莱恩博士那毫无感情的“抹杀”指令落下时,她猛地抬起头,栗色的卷发因为动作而凌乱地贴在苍白的脸颊上。她的目光没有去看凌夜手中的枪,也没有去看白砚屏幕上的死亡程序,而是死死地、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哀求,定格在凌夜那张冰封的脸上。她的右手,在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的角度,颤抖着、极其隐蔽地探入了自己防护服内侧的口袋。指尖触碰到了一个冰冷的、圆柱形的玻璃小瓶。瓶子里,是一种她从未在净化局任何药剂清单上见过的、闪烁着诡异幽蓝色荧光的粘稠液体。那是她最大的秘密,也是她最深的恐惧。她的嘴唇无声地翕动着,眼神在极度的恐惧和某种挣扎的痛苦中剧烈地变幻着。给谁?注射给谁?青瓷?那怪物(凌晓)?还是……她自己?或者……她猛地看向凌夜那毫无表情的侧脸,一个疯狂的念头让她浑身冰冷——塞进他的约束枪能量槽?阻止那必然的毁灭一击?

沈青瓷依旧无知无觉地躺在担架上,生命监测仪的曲线微弱地起伏,如同风中残烛。她脖颈处,那几道细微的紫色蛛网纹路,在车厢惨白的光线下,似乎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