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发现沈墨言在外面养了个年轻金丝雀时,我们的婚姻刚好迈入第七个年头。
起初是衣领上偶尔沾着陌生的香水味。
后来是他去国外出差,整整五天没有发来只言片语。
再后来,共同的好友欲言又止,说见他身侧常伴着个小姑娘,神采飞扬。
我一笑了之,替他找了无数理由。
毕竟我们从十七岁走到如今,整整十年。
我不信他会负我。
直到那天,我在他的西装内袋里,摸到一张孕检单。
姓名陌生,日期是上周三。
我没有声张,只是循着地址找去。
开门的女孩很年轻,眉眼间的青涩灵动让我恍惚。
她认出我,脸上血色褪尽,嗫嚅着:“沈太太,我只是缺钱。”
“沈总说我只是你的替身。我不会动任何歪心思的!”
替身?
我又不是已经故去的白月光,哪里需要找个赝品来缅怀?
看着女孩熟悉的眉眼,我忽然就懂了。
他痴迷的,不过是十年前那个活泼明媚、青涩纯情的我。
我没有为难那个女孩,只是平静的回家收拾行李,签好了离婚协议。
沈墨言,既然你只怀念我的过去,那我的未来你就不必参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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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墨言又一次从我身上翻下,黑暗中只剩下压抑的沉默和彼此错开的呼吸。
“最近太累了。”他背对着我,声音沉闷。
我没说话,却清晰地想起白天去找池暮的画面。
她半响才开门,身上全是青紫的痕迹。
红着脸,眼神闪烁地对我低语:
“墨言他..沈先生他太不知节制了,总缠着我到半夜,我太累了,没有听到姐姐的敲门声,抱歉…”
她语气那样羞怯,像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
可字字句句都像针扎在我心上。
昨夜我姨妈痛得蜷缩成一团,给他打了无数个电话。
他只回了一条信息:
“在应酬,乖,先睡。”
原来在另一个女人身上挥霍精力,就是他口中的应酬。
记忆猛地拉回我们刚结婚的时候。
那时他可不是这样。
他像不知疲倦的猛兽,恨不能将我拆吃入腹。
清晨醒来,我常浑身酸软,脖颈锁骨布满他留下的痕迹。
他曾咬着我的耳垂,气息灼热地说:“暮暮,我恨不得死在你身上。”
可现在他连碰我,都显得力不从心。
原来他不是失去了热情和能力,只是对我,不行。
我没有了再装下去的欲望。
“沈墨言,我今天见过那个女孩了。”
“我们离婚吧,我没办法忍受。”
他没有很惊讶,而是点起了一根烟。
“柒柒,我知道是我做的不对,让你伤心了。”
“但那真的只是个意外。是我一时糊涂。”他抓着我的手,指尖冰凉,
“柒柒,十年了,你早就成了我生命的一部分,我无法想象没有你的生活。”
他的眼眶红了,里面是真切的水光:
“我已经在让她离开了。给我点时间,处理好吗?我们重新开始。”
看着他痛苦又诚恳的样子,听着他提及我们共同的十年,我的心防在一点点崩塌。
也许,人真的会犯错?
也许,我应该再给我们一次机会?
我看着他,轻轻点了点头。
之后几天,沈墨言仿佛回到了从前。
他会准时回家,带我爱吃的点心,甚至推掉了应酬陪我看电影。
他绝口不提池暮,对我体贴入微。
我几乎要相信,这个女孩真的只是我们之间的一个小插曲。
直到那天,我用他放在书房的平板电脑查阅资料,屏幕上方突然弹出一条来自池暮的消息预览:
【墨言,新家很漂亮,就是你选的窗帘颜色有点深,晚上我一个人有点害怕…你今晚能来陪我吗?宝宝说他想爸爸了。】
消息显示是十分钟前。
我手指冰凉地点开他们的聊天记录,心脏像被瞬间冻结。
他所谓的处理,原来是给她换了一个更隐蔽、更安全的新家。
他借口加班的夜晚,在书房处理公务的时间,原来都是在屏幕另一端,安抚着被他金屋藏娇的女人。
巨大的羞辱和绝望淹没了我。
我再一次的相信,换来的只是更不堪的欺骗。
我颤抖着掏出手机,迅速拨通了那个熟悉的号码,压低了声音:
“李总,关于之前的职位…对,我考虑好了,相关手续,麻烦您尽快发我。”
2
收拾完行李躺在床上,看着窗外灰白的天,想起这十年来为他付出的种种。
陪他住过漏雨的出租屋,在他创业最难的时候打三份工支撑家用。
甚至在他父亲重病时辞了工作去伺候,直到老人安详离世。
我以为这些点点滴滴,早已将我们熔铸成不可分割的整体,可事实并非如此。
楼下传来开门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路。
沈墨言走了进来,手里竟提着一个超市购物袋。
我有些诧异,他向来十指不沾阳春水,最厌烦厨房的油烟。
他挽起袖子,在餐桌上铺开食材。
看到那熟悉的寿司原料,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他还记得我最爱吃的东西。
我看着他专注的侧脸,几乎要沉溺在这份美好里。
然而下一秒,我眼睁睁看着他拿起一罐蟹柳,毫不犹豫地、大勺大勺地撒在铺平的米饭上。
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我从小就对海鲜严重过敏,闻到味道都会恶心反胃,这是他从认识我第一天就知道的事。
我知道,这饭不是为我准备的。
果然,他仔细地将做好的寿司打包好,系上一个精致的蝴蝶结,语气平淡地解释:
“妈最近胃口不好,想吃点清爽的,我顺便练练手。”
多么蹩脚的借口。
婆婆远在海外,且最讨厌的就是冷食寿司类的饭团。
我死死盯着那盒寿司,塑料外壳上倒印出我小丑一般的脸。
那天晚上,沈墨言难得温柔地搂着我,手指轻轻梳理我的头发,低声说:
“柒柒,后天是你生日,我为你准备了一个派对。”
我身体微微一僵,没有回应。
他仿佛没察觉到我的疏离,继续说着:
“我还特意拍下了那条星河之泪,你不是念叨过很久吗?整整一亿,就当是给你的生日礼物,也是我们重新开始的见证。”
他描绘得越美好,我心里那点可悲的希冀就越是微弱。
生日当晚,我强撑着打扮好自己,穿上他派人送来的高定礼服。
可一到达宴会厅,就看到了被众人围在中间的池暮。
而她的身上,赫然穿着与我同一款式、甚至细节处更加精致的礼服。
周围瞬间响起了窃窃私语。
“她怎么也来了?还跟沈太太穿一样的衣服?”
“故意的吧?想上位想疯了?”
池暮站在那里,咬着嘴唇,眼眶泛红,一副受了天大委屈、不知所措的样子。
就在这时,沈墨言大步走了过来。
以一种保护者的姿态揽住她的肩膀,目光射向我,语气冰冷带着责难:
“苏柒!你到底想怎么样?我不是已经跟你解释清楚了吗?为什么还要处处针对暮暮?她年纪小,不懂事,你何必要这样咄咄逼人,让她当众难堪?”
他眼神里的厌恶几乎要溢出来:“你怎么会变得如此蛇蝎心肠?”
3
蛇蝎心肠?
我明明什么都没有做。
我刚想反驳,小腹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绞痛,额头上瞬间沁出大颗大颗的冷汗,眼前阵阵发黑,几乎站立不稳。
沈墨言很快发现了我的不对劲。
他脸色一变,快步走到我面前,扶住我摇摇欲坠的身体,语气带上了惊慌:
“柒柒?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他看着我瞬间惨白的脸和痛苦蜷缩的样子,眉头紧锁,伸手就想将我打横抱起,
“坚持住,我马上送你去医院!”
就在他弯腰准备用力的瞬间,身后的池暮突然发出一声柔弱可怜的痛呼:“啊…墨言,我肚子好痛…”
沈墨言的动作猛地顿住。
下一刻,他毫不犹豫地松开了抱着我的手,将我往旁边一个陌生的服务生怀里一推,语气急促地吩咐:“扶住她!”
然后,他转身,大步冲向池暮,小心翼翼地将她打横抱起,在一片惊愕的目光中,抱着她转身就要走。
我强忍着痛发出凄厉的尖叫:
“沈墨言!你今天要是敢走,我们之间就彻底完了!”
他听到后怔了一下,但随即头也不回地跑出了宴会厅。
我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连心痛的力气都没有了。
我被紧急送医,诊断是急性阑尾炎,需要立刻手术。
麻药退去,护士扶我下床做恢复走动。
刚艰难地挪到病房门口,却透过走廊的玻璃窗,看到了沈墨言正小心翼翼地扶着池暮,从产科检查室走出来。
他低着头,专注地听着她说话,脸上带着宠溺的笑容。
池暮依偎在他身边,手护着微隆的小腹,一脸幸福。
他完全没有看到玻璃窗后的我。
但池暮看到了。
她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眼神里满是胜利者的炫耀。
果然,没多久,池暮就来了。
她穿着一身柔软的羊绒裙,气色红润,与我的狼狈形成鲜明对比。
手里拎着一个保温桶,轻轻放在床头柜上,摆出一副正宫娘娘般体贴大度的姿态:
“苏姐姐,你还好吗?”
“墨言他..担心你,但又怕你见了他生气,所以我替他来看看你。”
我靠在床头,冷冷地看着她表演:
“替我谢谢他,也难为你,大着肚子还要替他跑腿。不过你放心,只要我还在一天,你就永远是个见不得光的小三。”
池暮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换上更浓的哀戚:
“苏姐姐,你何必把话说得这么难听?我从来没想过要抢走墨言。”
“我只是觉得你很可怜,一个人在医院,而且…”
她顿了顿,声音更轻,却像毒蛇一样钻进我的耳朵:
“墨言跟我说过,你小时候被邻居欺负,留下了很深的阴影。我这不是担心你在医院会做噩梦吗?”
4
我整个人瞬间怔住,浑身冰冷,连伤口的疼痛都感觉少了几分。
她眼圈微红,带着哭腔:“你别怪墨言,他不是故意要说的。因为我小时候也有过类似的经历,他才拿你的例子来安慰我,说能理解我的痛苦。”
“苏姐姐,我们同病相怜,我真的只是心疼你,Girlsalwayshelpgirls。”
我胸口剧烈起伏,喉咙里堵着腥甜的血气。
刚结婚那晚,我蜷缩在他怀里,哭得撕心裂肺,将深埋心底、连心理医生都不曾完全告知的噩梦和盘托出。
他当时紧紧抱着我,发誓会用一生保护我,绝不会让任何人再伤害我,也绝不会让第三个人知道。
原来他所谓的保护,就是把我的伤疤,当作取悦他人的工具。
池暮走后,我看着窗外漆黑的夜,心底最后一点残存的希望也彻底破灭了。
手机屏幕亮起,是南方那家公司发来的正式offer和一笔预付款到账的短信。
我平静地拿出早已准备好的行李箱,穿上衣服的瞬间,房门被推开。
沈墨言带着一身酒气回来,看到我手里的行李,脸色骤变:“你要去哪?”
“既然你和池暮情投意合,”我声音没有一丝波澜,“我退出,成全你们,离婚协议我已经签好放在家里了。”
他像是被刺痛了,猛地冲过来抓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吓人:
“我不准!柒柒!”他声音哽咽,竟真的流下泪来,一遍遍重复,
“我们不能分开,十年,我们不能就这么结束…”
见我不为所动,他眼神逐渐变得阴鸷。
他一把抢过我的行李箱砸在墙上,将我狠狠拽回病房,反锁了房门。
“你哪里也别想去!你是我的!这辈子都只能待在我身边!”
只是第二天,他又一次冲进房间,眼睛赤红,一把将我从床上拽起来:
“你到底跟池暮说了什么?!她为什么要去跳楼!为什么口口声声说自己破坏了别人的家庭,是个罪人!”
我看着他,只觉得可笑:“这难道不是事实吗?”
“事实?”他像是被点燃的炸药,猛地将我掼在墙上,
“你怎么这么蛇蝎心肠!她是个孕妇!她每天在我面前帮你说话,劝我对你好一点!她那么善良,你为什么就容不下她!”
“是不是因为我们一直没有孩子?是不是因为你不能生,所以你嫉妒她?嫉妒她能怀上我的孩子!”
我的耳朵嗡嗡作响。
我们明明一起看过医生,没有孩子只是缘分未到。
他却早已将所有的责任,理所当然地扣在了我头上。
他俯下身,捏住我的下巴,逼我直视他眼中毫不掩饰的厌弃:
“苏柒,你看看你现在这副怨妇的样子,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让人厌烦的劲儿,”
“怪不得小时候会被邻居打骂欺负,你这副鬼样子,谁看了不讨厌?”
他用我最深、最不愿回忆的童年创伤,作为最终击垮我的武器。
我尖叫着,用尽全身力气推开他,向楼下跑去。
他却从后面猛地扯了我一把,我脚下一空,整个人不受控制的倒向旁边的落地窗。
凉风灌进来,玻璃碎片划伤我的身体。
我回头看了沈墨言最后一眼,他脸上的愤怒变成了恐惧,我绽开一个微笑:
“沈墨言,用十年看清你,足够了。我们,再也不见。”
在他嘶吼着扑过来之前,我向后仰去。
下落的过程中,我仿佛听到他撕心裂肺的呐喊:
“苏柒!”
但是,太迟了。
2
5
我是在一片钝痛中醒来的。
第一个感觉是脸上紧绷的、带着刺痒的痛,像有无数细小的针在扎。
我下意识想抬手去摸,却发现手臂沉重得不听使唤,连着胸腔也传来闷痛。
然后,是腹部。
那里是更深的,一种被彻底掏空后的剧痛。
护士轻轻推开病房门,走到我床边:“苏小姐,您醒了?感觉怎么样?”
“我肚子怎么了…”
护士低下头,调整了一下我手背上的输液管,轻声说:
“您送来的时候情况很危急,我们尽力了,孩子没保住。”
尽管早有预感,但亲耳听到这句话,心脏还是疼得我瞬间窒息。
眼泪毫无预兆地涌出,顺着眼角滑落,浸湿了鬓角。
我抬起没有输液的那只手,颤抖地、轻轻地放在自己平坦而缠着厚厚纱布的小腹上。
“没关系,他可能是知道爸爸不爱妈妈了,所以不想来到这个世上吧…”
我扯了扯嘴角,想露出一个笑容,却比哭还难看。
“妈妈不怪你。”
要怪,只怪妈妈爱错了人,连累了你。
护士犹豫了一下,继续轻声开口,语气更加谨慎:
“苏小姐,您脸上的伤口…缝了针。恢复期可能会有点痒,但千万不能用手抓,也不能沾水。”
她顿了顿,试图安慰:“您别太难过,现在医学很发达,等伤口愈合好了,我们可以考虑后续的修复。”
她后面的话,我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她沉默地做完例行检查,快步离开了病房。
门关上的瞬间,死寂重新笼罩下来。
脸上的伤口在抽痛,我甚至能想象到纱布下面,是怎样一副狰狞可怖的模样。
毁容了。
孩子没了。
可为什么我还活着?
为什么没有就此彻底解脱?
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滑过脸颊,浸湿了枕套,咸涩的液体刺激着脸上的伤处,带来更清晰的痛感。
可这身体的痛,远远不及心底。
病房里很安静,只有仪器规律的滴答声。
护士每天会进来几次,帮我换药,检测体征。
她动作很轻,说话也小心翼翼:“苏小姐,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特别不舒服?”
我闭上眼,不想回应。
她替我擦拭身体时,我看到了镜子一角反射出的缠满纱布的脸。
只一眼,我便移开了视线。
每天清晨,护士开门进来时,我总能瞥见门口地面上,放着一束新鲜的花。
第一天是百合。
“护士,”我声音沙哑地开口,“麻烦......扔了。”
第二天,是红玫瑰。
娇艳欲滴,像燃烧的火焰,曾经是我最爱的花。
沈墨言追求我时,曾包下整个花店的红玫瑰,摆成了巨大的心形。
可笑。
“扔了。”
第三天,是紫色郁金香。
他说过,这花高贵,配我。
“扔了。”
第四天,第五天…门口的花每天都在换,百合、玫瑰、郁金香、蓝色妖姬…每一种,都承载着一段我和沈墨言甜蜜的过去。
可他难道忘了吗?
是他亲手把这些甜蜜变成了砒霜。
他本人却从未出现,只有这些无声无息、每日准时出现的花,提醒着我他的存在。
护士又一次抱着花进来,面露难色:
“苏小姐,门口又有了。这次是风铃草,要插起来吗?”
6
风铃草…
记忆猛地被拉扯到很多年前,我们刚结婚的时候。
我告诉他,我不喜欢百合,喜欢风铃草,觉得它清新又坚韧。
他当时笑着搂紧我,说:
“好,那我们以后家里只种风铃草。”
他甚至真的让人拔掉了别墅周围所有的百合,换上了大片大片的蓝色风铃草。
那时,他是真的在意过我的喜好吧?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的呢?
也许,是从他第一次借口应酬晚归开始?
是从他衣领上第一次出现陌生的香水味,我质问时,他烦躁地说我疑神疑鬼开始?
是从池暮一点点占据他的视线和时间开始?
是我太傻,被十年的感情蒙蔽了双眼,一次次相信他的解释,一次次为他找借口。
七年婚姻,十年感情。
我付出了全部的热情、信任和青春,换来的却是欺骗、背叛、污蔑、折辱。
甚至失去孩子,面目全非地躺在这里。
“护士小姐,”我打断了自己的回忆,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
“以后门口的东西,直接帮我扔掉就好,不用再拿进来问我了。”
护士看了看我,轻轻叹了口气,转身走了出去。
门被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一切。
我看着那扇门,仿佛也看到了站在门外某个角落的沈墨言。
可是,太迟了。
他的忏悔和他的花都再也无法在我死去的心里,激起半分涟漪。
我在医院住了一个月。
沈墨言依旧没有露面,只有门口每日固定的一束花。
看得出是想要固执地证明着他的存在,和他那可笑至极的忏悔。
出院那天,天气阴沉。
我谁也没通知,自己办好了手续,戴上了宽大的帽子和口罩,遮住了脸上的纱布。
我叫了车,直接去了我婚前买下的一套小公寓。
刚收拾好东西,我接到一个陌生号码打来的电话,是池暮。
她的声音不再像以前那样刻意放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躁和委屈:
“苏姐姐,你能联系到墨言吗?他已经好几天没接我电话了。”
我直接挂断了电话,拉黑了号码。
但没过几天,我又接到了我和沈墨言共友打来的电话,语气有些犹豫:
“柒柒,你知道墨言最近怎么回事吗?听说他跟一个年轻女孩在餐厅大吵了一架,动静挺大的,还喊来了警察。”
我平静地听着,仿佛在听一个与我无关的故事。
朋友叹了口气:
“墨言也是糊涂,他最近状态很不好,人都瘦了一圈,柒柒,他可能是真的知道错了。”
错了?
我挂了电话,看着镜子里自己脸上还未完全拆线的疤痕,只觉得讽刺。
沈墨言开始换了一种方式。
他不再送花,而是开始给我发长长的短信。
一开始是道歉,诉说他如何痛苦,如何后悔。
“柒柒,我每天都在想你,想到快疯了。”
“那个是我们的孩子啊,是我梦寐以求的孩子,我恨不得杀了我自己。”
我没忍住回复:“那你就去死,别来烦我。”
收到我的回复后,他的信息开始变味,带着一种焦躁和不甘:
“你就这么恨我?连一个道歉的机会都不给我?”
“苏柒,我们十年!你真的能说放就放?”
“你是不是有别人了?是不是那个李总?我查过他!”
我看着最后那条信息,心底一片冰凉。
他还在查我,监视我。
他所谓的后悔,里面掺杂了多少不甘心和占有欲,他自己可能都分不清。
我删掉了所有信息,没有回复一个字。
深夜,我的公寓门铃被疯狂按响。
门外是沈墨言,他浑身酒气,眼眶深陷,胡子拉碴,完全没了往日矜贵总裁的模样。
他隔着门,声音沙哑带着哭腔:
“柒柒!你开门!我知道你在里面!你让我看看你!就看一眼!”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不该被池暮迷惑!她装得一副天真无邪的样子,其实手段拙劣得要命!我就是鬼迷心窍了!”
“她哭哭啼啼要死要活的样子,我现在看着就烦!跟个泼妇一样!哪里还有半点像你年轻的时候!”
我在门内,安静地听着。
原来他看清池暮的真面目,不是因为伤害了我。
而是因为池暮歇斯底里的样子,不像他记忆里那个我了。
多可笑。
在他心里,始终爱的只是一个过去的影子。
我没有开门,也没有出声。
他痛苦的眼泪,比不上我失去孩子时万分之一的心痛。
他迟来的醒悟,也抹不平我脸上这道永恒的疤痕。
7
沈墨言似乎终于意识到,哭泣和哀求对我毫无用处。
他的短信内容开始变得偏执。
“苏柒,你是我的,这辈子都是!你别想逃!”
“那个李总的公司,我动动手指就能让他破产!你信不信?”
“我不会让你好过的!你休想离开我重新开始!”
我看着这些信息,只觉得疲惫。
他始终没认清造成现在这一切的原因都是在他。
与此同时,关于他和池暮决裂的消息,也开始在一些小圈子里流传。
听说他收回了送给池暮的所有房产和资产。
听说池暮跑去公司找他,被他让保安直接拖了出去,场面极其难看。
听说池暮不甘心,用肚子里的孩子威胁他,沈墨言却冷笑着让她尽管去生,他绝不会认。
这些消息传入我耳中,激不起半点涟漪。
狗咬狗,一嘴毛罢了。
直到池暮再次找上我。
这次,她直接堵在了我公寓楼下。
她瘦了很多,脸色憔悴,早已没了当初那股灵动,眼神里充满了怨毒和不甘。
“苏柒!你现在满意了?!”她冲我尖声叫道,
“墨言不要我了!他把我赶出来了!都是因为你!”
我戴着口罩和帽子,平静地看着她歇斯底里。
“是你!一定是你在他面前说了我的坏话!你这个恶毒的女人!”
我懒得与她争辩,转身想走。
她却一把抓住我的胳膊,力气大得惊人,声音带着哭腔和恨意:
“你凭什么?凭什么我付出了这么多,还是比不上你?”
我猛地甩开她的手,狠狠甩了她一巴掌。
“池暮,你清醒点!”我看着她,声音透过口罩,冷静得没有一丝温度,
“你们之间的事,与我无关。别再出现在我面前。”
“与你无关?”她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疯狂地笑了起来,
“苏柒,你别装清高了!你以为墨言现在回头找你,就是爱你吗?他那是得不到的不甘心!他那种人,根本不懂什么叫爱!他只会占有!”
“说完了吗?”我淡淡地问。
她愣住,似乎没料到我是这种反应。
我不再看她,径直走向电梯。
身后传来她崩溃的哭喊和诅咒:
“苏柒你不会有好下场的!你们都不会有好下场的!”
电梯门缓缓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一切喧嚣。
我没有告诉任何人,回到了之前联系好的南方公司工作。
新的城市,新的环境,没有人知道我的过去。
我埋头工作,试图用忙碌填满所有时间,不在脑子里胡思乱想。
脸上的疤痕渐渐愈合,留下了一道浅粉色的痕迹,像一条小小的蜈蚣,趴在我的颧骨上。
我没有去做修复,也许是想留着它,时刻提醒自己,曾经有多愚蠢。
我以为我终于摆脱了沈墨言的阴影。
但我低估了他的偏执。
他不知从哪里弄到了我的新住址和新公司的地址。
他开始出现在我公司楼下。
不靠近,就那么远远地站着,穿着昂贵的西装,眼神死死地黏在我身上。
引得同事纷纷侧目。
我第一次看到他时,心脏还是下意识地缩紧,过这次不是心动,是厌恶。
我快步离开,对他视而不见。
他给我发短信:“柒柒,我看到你了。你瘦了。”
“你脸上的疤,对不起,都是我害的。”
“那个男的是谁?为什么送你回家?”
8
他甚至找到了我的直属上司李总,言语间带着威胁。
李总无奈地找我谈话,委婉地表示沈总那边压力有点大。
我看着李总为难的样子,只觉得一股怒火直冲头顶。
他毁了我的生活还不够,还要来毁掉我好不容易重新开始的事业?
我直接当着李总的面,拨通了沈墨言的电话,开了免提。
“沈墨言,”我的声音冷得像冰,
“如果你再骚扰我的同事,干扰我的工作,我会立刻报警,并且向媒体公开你过去一年来的所有行为,包括池暮和那个未出世的孩子。你想让沈氏股价大跌,尽管试试。”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只有粗重的呼吸声。
良久,他声音沙哑地开口:“柒柒,你就这么恨我?”
“我不恨你,”我平静地陈述,
“恨需要感情。我对你,已经没有感情了。别再出现在我的世界里,这是我对你,最后的警告。”
说完,我挂断了电话。
那之后,他确实没有再出现在公司附近。
但他换了方式。
他开始在我住的小区附近徘徊。
有时我深夜加班回家,会看到他一个人坐在花坛边,低着头,身影被路灯拉得很长,显得格外凄凉。
有时我清晨拉开窗帘,会看到他站在楼下,抬头望着我的窗口,不知道站了多久。
他像个幽灵,阴魂不散。
而我,只是拉上窗帘,隔绝掉他的一切。
我的冷漠,似乎彻底激怒了沈墨言,也让他更加疯狂。
一个周末的早晨,我刚出小区门口,准备去附近的超市。
他猛地从旁边冲出来,拦在我面前。
他憔悴得几乎脱了形,双眼布满血丝,抓住我的胳膊,语气近乎哀求:
“柒柒,我们谈谈,就五分钟,不,三分钟也行!”
我用力想甩开他,他却抓得死紧。
“放手!”
“我不放!苏柒,我知道我错了!我不该背叛你,不该伤害你,更不该害死我们的孩子!”
他声音哽咽,眼眶泛红,“你给我一个机会,就一个机会!让我弥补你!”
周围已经有早起遛弯的人看了过来。
我看着他那张曾经深爱过,如今却只让我感到恶心的脸,感到一阵无力:
“沈墨言,放手。我们之间,早在你为了池暮把我推下楼梯的时候,就完了!”
他像是被我的话刺伤,猛地松开手,踉跄了一下。
他毫无预兆地,抬起手,狠狠地扇了自己一个耳光!
清脆响亮的声音,让周围瞬间安静下来。
我愣住了。
他像是感觉不到疼,赤红着眼睛看着我,声音颤抖:
“是!我该死!我混蛋!”说着,他又反手给了自己一记耳光,“我瞎了眼!我辜负了你的十年!”
他一下又一下地扇着自己,力道极大,脸颊很快红肿起来,嘴角甚至渗出了血丝。
周围的人开始指指点点,有人拿出手机拍摄。
我看着他这疯狂自残的行为,心底没有半分动容,只有无尽的疲惫。
“够了!”我厉声喝道,“沈墨言,你这样只会让我觉得更恶心!”
他停下手,脸上带着红肿的指印,眼神破碎地看着我。
他仿佛不明白为什么他做到这个地步,我还是无动于衷。
“为什么柒柒,为什么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们明明那么好十年啊!”他嘶吼着,像个得不到糖果的孩子。
“十年吗?十年中你和池暮又占了几年呢?”
“你不配。”
9
我以为这场闹剧到此为止。
没想到,这仅仅是个开始。
几天后,他竟然跑到了我远在老家的父母墓前。
墓地管理员把视频发到了我手机里。
视频里,他跪在我父母的墓碑前,一遍遍地磕头,一遍遍地扇自己耳光,哭着说对不起他们的托付,没有照顾好我。
我看着视频里他那副涕泪交下的样子,没有觉得一点儿解气,只觉得他好烦。
他疯了。
我删掉了视频,拉黑了他的邮箱。
我的生活,必须继续向前。
沈墨言的疯狂并没有停止。
他像是要把他能想到的所有场合都来一遍。
他去了我的大学,在我们当年常坐的湖边长廊上,不顾周围学生的目光,再次上演下跪扇耳光的戏码。
他去了我们第一次约会的餐厅,包下整个场地,却只是一个人坐在那里,对着空荡荡的座位自言自语,痛哭流涕。
每一次,他都会想方设法让视频或照片流传到我这里。
我从最初的厌恶,到后来的麻木,再到最后,只觉得他可悲。
他的这些行为,没有挽回我分毫,反而坐实了他情绪不稳定、行为极端的形象。
沈氏的股价因为他的这些负面新闻受到了不小的影响,董事会对他颇有微词。
而我,在新环境里慢慢扎根。
工作逐渐上手,也结识了新的朋友,生活虽然平淡,却充满了久违的安宁。
期间,池暮似乎贼心不死,试图联系媒体曝光所谓的内幕,想把我塑造成一个逼死她孩子的恶毒原配。
但没掀起什么水花。一方面沈墨言似乎出手压制了。
另一方面,我手中保留的那些证据,足以让她和沈墨言身败名裂。
我通过律师向她传达了这一点,她终于彻底消停了。
后来听说,池暮拿着沈墨言之前给的一笔钱,离开了这座城市,不知所踪。
她和她那个未出世的孩子,成了沈墨言人生里一个仓促又肮脏的败笔。
关于沈墨言最后的记忆,停留在一个阳光很好的午后。
我正和几个新同事从咖啡馆出来,有男有女,大家笑着讨论晚上的聚餐。
就在这时,沈墨言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挡在我面前。
他比之前更加瘦削,眼窝深陷,西装皱巴巴的,早已没了往日意气风发的模样。
他死死地盯着我,然后又嫉恨地扫过我身旁的男同事。
“苏柒。”他声音干涩,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绝望,“你就真的这么开心?”
“对啊,沈墨言,没有你我发现我更开心。”我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差不多就行了,一直纠缠只会让我更看不起你,更加讨厌你。”
他的手僵在半空。
“你这样,真的很难看。我们早就结束了,请你永远地,从我的生活里消失。”
这次我再也没有回头。
日子像流水一样平静地划过。
我的工作越来越顺利,升了职,也有了可以一起喝茶聊天的朋友。
关于北城,关于沈墨言,关于那场惨烈的婚姻,都变成了遥远而模糊的过去式。
偶尔,会从旧日朋友那里听到一点关于沈墨言的消息。
说他彻底消沉了,公司事务大多交给了副手,自己经常不见人影。
说他好像去看心理医生了。
说他有一次醉酒,哭着喊我的名字,说对不起我们的孩子。
听到这些,我心里没有任何快意,也没有丝毫同情。
就像听到一个陌生人的故事。
一切都过去了。
他后不后悔,痛不痛苦,都已经与我无关。
我的人生,已经靠着我自己,一点点重新拼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