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就因为我低头看了一眼手机时间，老板就把我叫进办公室。
“公司规定，上班时间禁止玩手机，罚款200。”
我解释：“没玩，就是在锁屏界面看了一眼......”
他直接打断我：“别找借口！今天起，任何人上班时间敢碰手机，一次罚500！”
整个下午，办公室死一般寂静，大家手机都锁进了抽屉。
直到电脑版微信在角落里弹出一条消息。
是我们老板，在工作群里发：【谁在外面？我在厕所，没纸了，速来救驾！】
一分钟后，他又发：【人呢？？？我快拉虚脱了！】
再然后：【@全体成员谁他妈送纸过来，这个月奖金翻倍！！！】
我和同事们面面相觑，然后不约而同地把头埋得更低了。
开玩笑，万一是他钓鱼执法怎么办？
这500块钱，谁爱罚谁罚去。
1
最后，是保洁阿姨听到了王总的哀嚎，送去了救命的厕纸。
他黑着脸从厕所出来，那张脸阴沉得能滴出水。
王总站在办公室中央，当着全公司的面咆哮：“一群废物！公司养你们是干什么吃的？一点集体荣誉感都没有！”
没人敢出声。
骂够了，他当场颁布新规。
“我的消息，必须30秒内回复！电脑微信也是微信！”
“做不到的，罚款1000！”
这规定简直离谱。
一个同事小声嘀咕：“王总，又要罚款看手机，又要秒回，这怎么做到？”
王总的怒火立刻找到了新的目标：“你是在质疑我？”
“我这是在锻炼你们的危机处理能力！”
“再顶嘴现在就给我滚蛋！”
那个同事立刻把头缩了回去。
看到王总这个傻逼样，我更是感到无语。
不过好在最近我刚谈下一个外地的大客户，就等我过去签合同。
出差一趟正好可以避免被王总气出高血压。
于是我拿着审批单去找财务预支差旅费。
财务一脸难色：“温晴，王总前两天刚开了会，说公司要发扬‘艰苦奋斗’的精神。”
话音刚落，王总的怒吼就传来：“温晴！你给我滚进来！”
我走进办公室，他把我的审批单摔在桌上。
“高铁票？谁让你订的？”
我解释：“王总，客户那边催得急。”
他冷笑：“我看你是享乐主义思想在作祟！”
接着，他颁布了一条新规。
“通知下去，公司以后所有员工出差，一律不准坐高铁动车！”
“只能坐绿皮火车！为公司节省成本！”
坐绿皮火车硬座，要十几个小时。
我据理力争：“王总，坐十几个小时绿皮车，会严重影响和客户谈项目的。”
王总猛地一拍桌子：“你还敢跟我讲条件？”
“坐不了就别干！有的是人想干！”
我攥紧拳头，这个合同我跟了很久，绝不能放弃。
我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好，我去买。”
晚上，我挤上了那趟绿皮火车。
车厢里人挤人，空气中满是泡面和汗臭味。
孩子的哭闹声，男人的打鼾声，声声入耳。
我被挤在狭窄的硬座上，腿都伸不直。
一夜无眠。
第二天上午，我顶着浓重的黑眼圈，一身疲惫地出现在客户公司。
见到客户时，对方看着我的状态，明显愣了一下。
客户李总关切地问：“温小姐，你这是怎么了？”
我扯出一个微笑：“不好意思李总，为了能尽快见到您，路上没休息好。”
接下来的谈判，我用我的专业能力，弥补了外在的不足。
最终，合同顺利签下。
李总握着我的手：“温小姐，你是我见过最敬业的销售。”
拿着合同，我心里五味杂陈。
2
我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公司，准备汇报好消息。
可一进门，我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公司所有员工，都聚集在会议室。
他们正对着墙上一张巨大的王总半身照，神情肃穆地喊着口号。
“王总的决策，就是我们的方向！”
“王总的思想，照亮我们的道路！”
我站在门口，感觉自己像个傻子。
原来在我出差这几天，王总又颁布了新规定。
所有人必须提前一小时到公司，参加这个“忠诚仪式”。
王总看见了我，脸色一沉。
他指着我，当着所有人的面，厉声喝道：“温晴！你还知道回来？”
“自由散漫，目无纪律！你心里还有没有这个公司？”
我签下大合同的喜悦，瞬间荡然无存。
我拿着合同上前：“王总，中远集团的合同签下来了。”
他看都没看合同一眼，反而更加愤怒。
“签下合同了不起吗？这是你应该做的！但你的思想出了问题！”
“为了惩罚你，我宣布，这个合同的所有提成，全部取消！”
“就当是你‘思想改造’的代价！”
我气得浑身发抖。
“王总，你不能这样！”
他冷哼一声：“公司不养没有集体荣誉感的人！这是给你一个教训！”
我的心彻底凉了。
提成没了就没了吧，至少把差旅费给我报了。
我拿着票据去找财务。
财务接过票据，指着我的住宿发票。
“温晴，你这个住宿超标了。”
她拿出王总的新规定：“所有员工出差，住宿标准一律不得超过100元一晚。”
我订的是128元的快捷酒店，已经是当地最便宜的了。
“100块？100块在那个城市，连个招待所都住不了！”我简直要气笑了。
财务两手一摊：“这是王总的死命令。”
我深吸一口气：“好，我自己承担。”
紧接着，财务又指着我的绿皮火车票。
“温晴，你这张票也有问题。”
我心头一紧：“这票能有什么问题？”
财务把电脑屏幕转向我。
“我查了，你出差那天，凌晨四点还有一班慢车，票价只要50块。”
“你为什么要买白天这张180的？你这是故意损害公司利益！”
我彻底被激怒了：“凌晨四点的车？为了省130块钱，让我通宵去赶车吗？”
我拿着票据，直接冲进了王总的办公室。
我把票据拍在他的桌子上：“王总，住宿超标我认了，但这火车票是怎么回事？”
王总头都没抬，轻描淡写地说：“温晴啊，凡事要多为公司考虑，能省则省。”
“这个钱，你就自己承担了吧，下次注意别浪费。”
就在我愤怒到极点时，我的手机响了。
屏幕上跳动的名字，让我瞬间冷静。
是“宏图集团”的李总。
这是公司今年最重要的潜在客户。
3
王总瞥见我手机屏幕上的“宏图集团”四个字，眼睛瞬间亮了。
他一个箭步冲过来，在我接听前，一把抢过了我的手机。
他按下接听键，脸上立刻堆满了谄媚的笑容。
“喂，李总啊！您好您好！”
“我是温晴的领导，我姓王。这个项目我们公司非常重视，后续由我亲自来负责！”
他对着电话大包大揽。
挂掉电话，他把手机扔还给我，脸上是藏不住的得意。
他立刻把全办公室的人叫到一起，当场宣布。
“宏图集团的项目，现在由我亲自挂帅！任命小张为项目负责人！”
小张是公司最会拍马屁的。
王总指着我，用施舍的口吻说：“温晴，你就给他打下手，整理整理资料。”
这简直是赤裸裸的羞辱。
小张小人得志，立刻拿着鸡毛当令箭。
他走到我工位旁，敲了敲我的桌子，命令道：“温晴，王总的话听到了吗？”
“现在，立刻，马上！把所有关于宏图集团的资料、思路，全部交接给我！”
我看着他那副嘴脸。
王总为了显示自己对项目的“保密”，又当场出了一条新规。
“这个项目是公司的最高机密！项目期间，禁止使用任何U盘和移动硬盘！”
“所有文件，必须通过公司内网那台专属的服务器传输！”
那台破服务器，传个文件都要半小时，已经摆那好久了。
我看着他们拙劣的表演，心中的怒火，忽然间就熄灭了。
我冷静了下来。
这家公司，从根上就已经烂透了。
我决定了，我要辞职。
但在走之前，我要亲眼看着，他们是怎么把这个项目搞砸的。
我脸上露出顺从的表情：“好的，王总，张哥。我马上整理。”
我回到座位，开始“交接”工作。
我把一些网上都能查到的公开资料，和我早期不成熟的方案，整理打包，通过那慢如蜗牛的内网，传给了小张。
而那些最核心的数据，客户真正的需求，我虽然都放在里面，但想在这些东西里找出来，可不简单。
王总拿到我那些“资料”后，大手一挥，认为我之前的方案格局太小。
他要求小张，必须按照他的宏伟思路，重做一份PPT。
他还亲自设计了一个红配绿、字号巨大的灾难级PPT模板。
小张如获至宝，拿着那份PPT模板，特意跑到我面前炫耀。
“温晴，你看看，这才是王总的水平！”
我看着那份能把人眼睛闪瞎的PPT，心中冷笑。
我面无表情地回了两个字：“很好。”
接下来几天，我彻底变成了办公室的“闲人”。
我每天准时上班，到点就走。
我不再对项目提任何一个建议，只是冷眼旁观。
看着王总和小张两个人上蹿下跳，把项目一步步带向深渊。
我内心却一片平静。
我开始默默地收拾自己的私人物品。
4
与“宏图集团”最终提案的会议日期，定了下来。
会议前一天，王总召集项目组开了个“动员会”。
会上全是空洞的口号，和以小张为首的马屁精们对王总的吹捧。
“在王总的带领下，我们必将拿下宏图！”
王总听得满面红光。
会议快结束时，他突然点了我的名。
“温晴，明天你也必须参会。”
小张立刻心领神会地附和：“对对对，温晴必须去。”
他斜着眼看我，嘴角挂着嘲讽。
“会议纪要总要有人做吧？端茶倒水打杂的活，也得有个人干啊。”
会议室里响起一阵压抑的窃笑声。
我平静地抬起头，迎着他们的目光。
“好的，王总。”
他们看到我如此“顺从”，脸上都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第二天，我穿着一身最普通的职业装，素面朝天。
我抱着一堆文件，跟在西装革履的王总和小张身后。
我们一前一后，走进了宏图集团气派的会议室。
会议开始。
宏图集团那边，以李总为首，坐了整整一排人。
他们个个表情严肃，气场强大，整个会议室的氛围都格外专业。
王总清了清嗓子，示意小张可以开始了。
小张打开了那份红配绿的PPT。
巨大的艺术字，闪烁的动画效果，一瞬间就给宏图集团的众人带来了强烈的视觉冲击。
我清晰地看到，李总的眉头，在那一刻就紧紧地皱了起来。
小张开始了他的表演。
他照着PPT，磕磕巴巴地念着稿子。
内容空洞无物，充满了“战略赋能”、“生态闭环”、“顶层设计”这些词汇。
我站在会议室的角落里，负责给他们倒水。
这个位置，让我可以清楚地看到每一个人的表情。
李总身边的团队成员，已经开始交换着无奈的眼神。
小张讲到一半，李总身边的一位技术总监实在听不下去了。
他直接打断了小张的演讲。
“张先生，请等一下。”
他指着PPT上一个模糊的数据图表，提出了一个关于核心数据算法的专业问题。
这个问题，正是我之前方案里的关键。
小张当场卡壳，他支支吾吾，一个字都答不上来。
额头上的冷汗，瞬间就冒了出来。
他满头大汗地看向王总求助。
王总打着哈哈，试图糊弄过去。
“呵呵，这个技术细节嘛，我们后续会提供一份更详细的报告。”
但李总的脸色，已经彻底冷了下来。
尴尬的演示终于结束了。
会议室里陷入了一片死寂。
王总和小张脸上挂着僵硬的笑容，期待地看着李总。
李总沉默了半晌，没有看PPT，也没有看王总。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全场，最后，停留在了角落里正在收拾纸杯的我身上。
所有人的目光，都跟随着他，聚焦到了我的身上。
他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像一颗炸雷。
“王总，感谢你们团队的介绍。”
“但我想问一下，之前一直与我们深度对接，提出了很多专业见解的温小姐，今天......在哪儿？”
第2章
5
李总的声音不大，却像在寂静的会议室里投下了一颗炸弹。
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了我的身上。
王总和小张的脸，唰一下就涨成了猪肝色，那笑容僵在脸上，比哭还难看。
王总第一个反应过来，他抢着回答，声音带着一丝慌乱：“李总，您说温晴啊。”
他指了指我，语气轻蔑：“她是我们团队的助理，主要就是负责一些后勤工作。”
他试图把这件事轻轻带过。
但李总根本没看他，目光锐利地，直直地看着我，直接打断了他。
“温小姐，我问的是你。”
那眼神，不容置疑。
“我记得很清楚，在你之前的方案里，关于我们系统上线后，可能出现的突发问题和相应的应急预案，你做了非常详细的阐述。”
“为什么刚才张先生的方案里，关于最核心的售后和风险控制部分，几乎没提？”
这个问题，像一把刀，直接切中了这份新方案最致命的要害。
王总和小张的脸色，又白了几分。
我迎着所有人的目光，平静地从角落里走了上前。
我不卑不亢地回答：“李总，因为我的原方案被否决了。”
我顿了顿，目光扫过脸色铁青的王总，继续说：“我们领导认为，我的想法太保守，不够体现我们公司的‘冲劲’。”
“冲劲”两个字，我咬得特别清楚。
会议室里一片寂静。
我没有理会身后王总那几乎要杀人的目光，直接走到了会议室的白板前。
我拿起笔，没有去碰那份花里胡哨的PPT。
我只在白板上，用力地写下了三个词。
风险。
成本。
后果。
然后，我转过身，面对着宏图集团的所有人。
“李总，各位领导，请允许我用三分钟，说明一下原方案里被删掉的部分。”
“第一，风险。新方案里的硬件供应商，报价虽低，但我查过，这家公司成立不到半年，核心专利都是授权的，稳定性无法保证。一旦服务器在业务高峰期宕机，风险谁来承担？”
“第二，成本。宕机十分钟，按照宏图集团的业务流量，直接经济损失至少是三百万起步，还不包括品牌声誉的损害。为了省几十万，冒几百万的风险，划算吗？”
“第三，后果。新方案里完全没有提到备用服务器的切换流程和数据备份机制。后果就是，一旦出事，我们只能祈祷。PPT可以做得很有‘冲劲’，但服务器不会陪我们喊口号。”
我每讲一点，宏图集团团队那边就有人用力地点头。
而我身后的王总和小张，脸色则由红变白，再由白变青。
讲完后，我放下笔，退后一步。
“抱歉，李总。以上只是我个人一些不成熟的看法，最终方案，还是要以我司领导的决策为准。”
我把这个烫手的山芋，又“谦虚”地，还给了王总。
突然，李总站了起来。
他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笑容，那笑容里，满是赞许。
他没有理会快要站不稳的王总，径直走到我面前，向我伸出了手。
“温小姐，说得好。”
我们两只手握在一起。
“这才是我们真正关心的问题。项目做得再漂亮，不稳定一切都是零！”
他紧紧握了握我的手，然后回头，看着面如死灰的王总。
他的声音，变得严肃而坚定。
“王总，合同，我们可以签。”
王总的眼睛里，瞬间燃起了一丝希望。
“但是，我们有两个条件。”
李总竖起一根手指。
“第一，这个项目，必须，也只能，由温晴小姐全权负责。她，是我们唯一认可的项目负责人。”
王总脸上的希望，瞬间凝固。
李总又竖起第二根手指。
“第二，合同的附件里，必须加上温小姐刚才提到的风险控制和应急预案的全部条款。”
王总被逼到了墙角，他张了张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丢了这个合同，他就是公司的罪人。
他看着我，那眼神，充满了怨毒。
李总看着他，语气平淡，却带着千钧的压力。
“王总，您同意吗？”
王总咬着牙，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了一个字。
“......好。”
会议结束，我们走出宏图集团的大门。
王总走在我身边，一言不发，但他看我的眼神，充满了杀意。
6
一回到公司，王总就像一头被激怒的公牛，冲进了他的办公室。
里面很快传来了键盘被砸碎的巨响，和声嘶力竭的咆哮。
“温晴！你这个吃里扒外的贱人！”
“你想造反是不是！你以为有客户给你撑腰，就能爬到我头上了？”
整个办公室的人都吓得噤若寒蝉。
几分钟后，他办公室的门猛地被拉开。
“温晴，你给我滚进来！”
我走进办公室，一片狼藉。
他坐在椅子上，胸口剧烈地起伏着，通红的眼睛死死地瞪着我。
他试图强行挽回自己可怜的尊严。
“你别以为客户指定了你，你就能上天！”
他指着我的鼻子：“你给我记住，你还是我的员工！这个项目就算做成了，赚的钱，一分一毛都跟你没关系！”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我的沉默，似乎让他更加愤怒。
为了重新掌控局面，他又当场颁布了一条只针对我的新规定。
“为了确保这个项目的绝对信息安全，从今天起，所有你要发给宏图集团的邮件，都必须先发给我审批！”
“我点头了，你才能发！听清楚没有！”
这条规定，在外人看来，是对我极大的限制。
但我心里，却冷笑了一声。
这正是我需要的。
我需要一个“尚方宝剑”，来记录下他所有的愚蠢决策。
我低下头，做出顺从的样子：“好的，王总，我明白了。”
我的“听话”，让王总的脸色好看了一些。
第二天，项目组重组。
小张被降为了我的手下，对我自然是怀恨在心，处处给我使绊子。
我让他整理一份基础数据，他故意在里面弄错好几个小数点。
我毫不在意。
我把他的原始数据和我修改更正后的数据，并排放在一份文档里，用醒目的红色标出了错误。
然后，我把这份文档附在邮件里，一起发给了王总审批。
我在邮件正文里写道：“王总，这是今天需要同步给李总的项目数据，附件一是小张整理的初稿，附件二是我核对修改后的版本，请您审批。”
我就是要让他清清楚楚地看到，到底谁在干活，谁在捣乱。
王总根本不懂业务，他审批邮件，只看表面。
他经常会提出一些外行到令人发指的修改意见。
这些，我都一一截图保存。
终于，机会来了。
在项目方案里，有一个部分叫“核心设备组”。
王总在审批时，觉得这个名字太冰冷，没有体现他倡导的“亲切”的企业文化。
他大笔一挥，给我发来邮件，勒令我，必须把它改成“设备大家庭”。
我看着邮件，差点笑出声。
我立刻“听话”地，把方案里所有“核心设备组”的字样，全部改成了“设备大家庭”。
然后，我把修改后的方案，邮件发给了王总审批。
他很快回复：“很好，发给客户吧。”
我立刻将这封带着他愚蠢修改意见的方案，转发给了宏图集团的李总。
不到十分钟，李总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电话那头，李总的语气非常无奈，甚至带着一丝想笑又不得不憋住的痛苦。
“温晴啊，我想问一下......这个‘设备大家庭’，是什么东西？”
我用一种极为为难和压抑的语气回答他。
“李总，这是我们王总亲自优化后的措辞。”
“他认为，这样更能强调我们公司亲切的企业文化。”
为了增加说服力，我把王总那封要求修改和批准的邮件，直接截图，又转发给了李总。
电话那头，李总沉默了很久。
最后，他只说了一句：“温晴，辛苦你了。”
我知道，我的目的，又达到了一半。
王总每一次的愚蠢，都在为他自己挖更深的坟墓。
7
项目顺利推进，很快就到了最关键的节点。
我们需要采购一批核心设备，这是整个项目最大的一笔开销。
我按照之前和宏图集团技术团队确认好的方案，做了一份详细的采购申请。
我选择的是业内顶级的品牌A，设备性能稳定可靠，唯一的缺点就是贵。
预算，是150万。
王总看到这份预算后，立刻把我叫进了办公室。
他把我的采购申请狠狠摔在桌上，指着上面的数字，破口大骂。
“150万？温晴，你是不是花钱花上瘾了？”
“你眼里还有没有公司？你懂不懂得为公司创造利润？”
他痛心疾首的样子，仿佛我花的不是公司的钱，而是他自己的救命钱。
骂完后，他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凑了过来。
他从抽屉里拿出一张名片，递给我。
“我给你推荐一个供应商，叫B公司。”
“他们能提供‘一模一样’的设备，我问过了，价格只要80万！”
他看着我，眼睛里闪烁着贪婪的光。
我接过名片，心里已经明白了七八分。
回到座位，我立刻对这家所谓的供应商B，进行了全面的背景调查。
结果不出所料。
这是一家刚注册了才三个月的新公司，典型的空壳公司。
更重要的是，它的法人代表，有过商业诈骗的前科。
我彻底明白了，王总是想借这个项目，吃一笔巨额的回扣。
那省下的70万，恐怕大部分都会进他自己的腰包。
我没有声张。
我花了一个下午，写了一封极为详尽的对比分析邮件。
邮件里，我客观列出了供应商A和供应商B的所有优劣势。
A：性能稳定，技术成熟，售后有保障，但价格昂贵。
B：价格低廉，但公司资质存疑，技术来源不明，法人有诈骗前科，存在极高的风险。
我把这封邮件，标题写着“关于核心设备采购方案的紧急请示”，发给了王总，请他“审批”。
我这是在挖坑，一个让他无法逃避的坑。
王总显然也看出了我的意图。
他很狡猾，没有直接回复邮件。
他把我叫到了没有监控的楼梯间。
他阴沉着脸，对我发出了最后的通牒。
“温晴，我警告你，别跟我耍花样！”
“就用B公司！听到了没有！”
“出了任何事，我担着！你要是敢不听我的，现在就给我滚蛋！”
他的语气里，充满了威胁。
我回到座位，脸上装出委屈和不甘的表情。
然后，我故技施，又给他发了一封邮件。
“王总，关于您刚才在楼梯间的口头指示，要求我们必须采用供应商B的设备，我个人还是觉得风险太大，恳请您三思。”
“如果，您仍然坚持要用B公司的设备，能否请您通过邮件，给我下一个正式的指令？否则财务那边，我真的没法交代。”
我这是在将他的军。
这一次，他被我逼得没有了退路。
他又怕我不执行他的命令，又想把责任推得干干净净。
几分钟后，我收到了他的回复邮件。
邮件内容充满了气急败坏的语气。
“就按我说的办！别废话！出了任何问题，我负全责！！”
一连串的感叹号，彰显着他的愤怒和愚蠢。
拿到了这封关键性的邮件。
我立刻将它，连同我之前做的供应商B的背景调查资料，一起加密，备份了三份。
8
我利用各种流程上的“问题”，故意拖延采购合同的最终签订。
王总催了我好几次，都被我用“财务流程复杂”、“法务审核细节”等理由搪塞了过去。
终于，在我的“拖延”下，这份与供应商B的采购合同，一直拖到了项目中期汇报会的当天上午，才最终敲定。
汇报会的现场，宏图集团的高层悉数到场，李总也坐在正中央。
王总作为我们公司的代表，正站在台上，意气风发。
他对着那份依然是红配绿的PPT，吹嘘着项目进展如何顺利，成本控制得多么出色，比预算整整节省了七十万。
说到这里时，他还特意得意地看了我一眼。
汇报顺利结束。
李总点了点头，按照流程，宣布进入下一个环节。
“好，请双方的财务和法务，到旁边的小会议室，我们现场审核一下关键供应商的采购合同。”
“审核无误后，我们就安排拨付第二期项目款。”
高潮，终于要来了。
王总脸上满是得意，他亲自拿着那份他亲笔签名的、与供应商B的采购合同，递了过去。
宏图集团的法务总监，一个戴着金丝眼镜的中年男人，接过了合同。
他只看了一眼封面，眉头就立刻皱了起来。
他扶了扶眼镜，抬头看着王总，语气很平淡，却带着质疑。
“王总，这家‘宏业科技’公司，也就是你们选的供应商B。”
“我们集团法务部的风险数据库里有记录，这是一家信誉评级极差的公司，并且，它的法人还有过商业诈骗的案底。”
“我能问一下，您为什么会选择这样一家公司，作为核心设备供应商吗？”
此话一出，会议室里瞬间安静了下来。
王总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他眼珠一转，立刻想把锅甩到我身上。
他指着我，急切地辩解：“这是......这是我们项目负责人温晴提议的！她说能为项目节省成本......”
他以为，死无对证。
我没等他说完，就走上前，将我的手机连接到了会议室的投影仪上。
我当着所有人的面，点开了那封决定性的邮件。
白底黑字，清清楚楚。
“王总，这是您在明确知晓B供应商存在巨大风险后，依然通过邮件，强制要求我必须选择这家供应商的指令。”
邮件的发件人，收件人，时间，以及那句“出了任何问题，我负全责！！”的原文，清晰地投射在巨大的幕布上。
王总的脸，瞬间变得惨白如纸。
他指着我，嘴唇哆嗦着，“你......你......”了半天，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现场的爽点，达到了顶峰。
李总的脸色，已经冰冷到了极点。
他站了起来，从身边的助理手上，拿过了另外一份文件。
“王总，我们不仅知道这家公司有问题。”
他将文件拍在桌子上。
“我们还查到，B公司的收款账户，在收到预付款后，通过几层空壳公司的转移，最终将一笔40万的款项，汇入了一个私人账户。”
李总顿了顿，目光如刀，死死地盯着王总。
“而这个私人账户的持有人，是您的夫人。”
“王总，你这种行为，已经涉嫌商业贿赂和职务侵占，我们可以直接报警了。”
听到“报警”两个字，王总身体猛地一晃，两腿一软，直接瘫倒在了椅子上，眼神涣散。
我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样子，平静地，一字一句地，说出了最后一句话。
“王总，您自己定的规矩，所有邮件，都必须由您亲自审批。”
“现在，是时候，为您自己的每一次审批，负责了。”
9
宏图集团的人没有丝毫犹豫，当场就报了警。
不到半个小时，两名穿着制服的警察就出现在了会议室门口。
王总因为涉嫌合同诈骗和职务侵占，被警察从高端写字楼的会议室里，当着所有人的面，直接带走了。
他被带走时，失魂落魄，颜面尽失，再也没有了往日的半分威风。
这个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瞬间传遍了整个公司。
公司里彻底炸开了锅。
员工们看着王总被押上警车的狼狈模样，震惊之余，每个人的脸上，都露出了压抑不住的快意。
平日里被他压榨的怨气，在这一刻，终于得到了释放。
人心所向，一目了然。
马屁精小张吓得面如土色，他看到王总倒台，第一个念头就是想偷偷溜走。
我叫住了他。
“张哥，这么着急走干什么？”
他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恐惧。
我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回到我的工位上，将他之前在工作中犯下的所有低级错误、修改记录，以及那些故意使坏的邮件往来，整理打包。
然后，我当着他的面，将这份“工作表现大礼包”，直接发送给了公司的人事部经理，并且抄送了全公司。
我要让他，也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王总的公司，本就是个空架子。
现在主心骨被抓，加上商业诈骗和财务造假的丑闻被曝光，公司的资金链瞬间断裂。
不过短短几天的时间，就宣布破产清算。
树倒猢狲散。
我回到一片混乱的办公室，这里已经人去楼空。
我平静地收拾好自己的东西。
那些曾经对我冷眼旁观的同事，现在看到我，都用一种敬畏又复杂的眼神。
我打开电脑，删除了所有与工作相关的文件，格式化了硬盘。
只留下了王总那些“设备大家庭”之类的愚蠢语录截图，存在了我的私人网盘里。
就当是，这段荒唐经历的纪念品。
我抱着装满私人物品的纸箱，最后看了一眼这个我奋斗了多年的地方。
然后，我转身，毫不留恋地走了出去。
当我走出公司大门的那一刻，外面阳光明媚。
我深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感觉压在心头千斤的重担，瞬间消失了。
前所未有的轻松。
这时，我的手机收到了一条短信。
是李总发来的。
“温小姐，感谢你用你的专业和正直，维护了商业世界的正义。”
“不知道你最近，有没有兴趣聊一聊未来的职业规划？”
看着这条短信，我笑了。
10
一周后，在一家安静的咖啡馆里，我再次见到了李总。
他没有穿西装，一身便服，看起来亲切了许多。
他对我处理整件事情的冷静、智慧和勇气，表示了高度的赞赏。
“温晴，说实话，在那种情况下，大部分人可能会选择忍气吞声，或者直接辞职走人。”
“但你选择了最难，也最正确的一条路。”
我们没有再过多地谈论王总和那家已经倒闭的公司。
聊了一会儿后，李总切入了正题。
他正式向我发出了邀请。
“我们集团经过董事会讨论，决定成立一个新的部门，叫‘采购风险审核部’。”
“这个部门的职责，就是专门审核集团所有重大项目的供应商资质和采购合同，从源头上，杜绝类似王总这样的事情再次发生。”
他看着我，眼神充满了诚恳和期待。
“我们想邀请你，来担任这个部门的第一任负责人。”
他继续说道：“我们需要一个既懂业务，又坚守底线的人，来为我们宏图集团守好这道门。你是我们能想到的，最合适的人选。”
这个职位，对我而言，不仅仅是一份工作。
更是一个能让我将自己的原则和专业能力，付诸实践的平台。
我笑着，对他伸出了手。
“李总，谢谢您的信任，我接受您的邀请。”
入职宏图集团后，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我之前在那家公司所痛恨的、所有形式主义的、愚蠢的规定，全部都扔进了垃圾桶。
我亲自带队，建立了一套全新的，透明、公正、且高效的采购审核流程。
每一个环节，都有据可查，每一个决策，都必须留下痕迹。
我亲自面试我的团队成员。
在众多应聘者中，我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
是之前在王总公司那位，在我被刁难时，处处帮我说话、善意提醒我的财务。
她的专业能力非常出众，只是在那样的环境里被埋没了。
我当场就决定，录用她。
我相信，正直和善良，应该得到回报。
后来，我听说了一些关于王总的结局。
他数罪并罚，被判了十年有期徒刑，名下所有非法所得的财产，全部被冻结，用于赔偿。
而那个马屁精小张，因为履历上留下了那个不光彩的污点，加上我的那封“工作总结”邮件，在业内彻底无法立足，听说后来回老家了。
我站在宏图集团窗明几净的办公室里，看着窗外繁华的都市。
我亲手制定的规则，正在被整个集团严格地执行着。
我深刻地体会到：愚蠢的规则，只会把正直的人变成奴隶。
而智慧的规则，能让正直的人，走得更稳，更远。
这时，我的手机响了。
是之前被王总坑过的另一个老客户。
他听说我到了宏图集团这个新平台，特意打电话来表示祝贺，并希望能有未来的合作机会。
我挂掉电话，看着手机里不断涌入的祝贺信息。
我知道，我灰暗的过去已经结束。
我的事业，我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