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道里的空气像是凝固的胶体，沉重地压在梅姐的胸口。她张着嘴，看着林薇那张在晦暗光线下依旧精致得不像真人的脸，那句“腻了”轻飘飘的，却比任何歇斯底里的指责都更让她心惊肉跳。
“腻……腻了？”梅姐的声音尖得几乎劈叉，她猛地抓住林薇的手臂，冰凉的绸缎面料下，能感觉到对方平稳的脉搏，这让她更加崩溃，“我的薇薇啊！这不是你腻不腻的问题！这是要塌房的问题！是违约！是巨额赔偿！陆总那边……”
“陆泽那边，”林薇轻轻抽回自己的手臂，动作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她打断梅姐，语气依旧没什么起伏，“我会处理。”
她没再看几乎要瘫软下去的经纪人，抬脚继续往通道深处走。高跟鞋敲击水泥地面的声音，在封闭的空间里回荡，清晰，稳定，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从容。
手机在她手里又震动了一下，屏幕亮起，她没有立刻去看。
通道尽头连接着艺人休息区，远远就能听到那边传来的嘈杂人声，显然，前面的风暴已经蔓延到了这里。隐约能听到工作人员急促的脚步声、压低的惊呼和议论。
林薇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甚至没有转向休息区的方向，而是径直走向侧面一个不起眼的、挂着“设备间，闲人免进”标识的安全出口。
推开厚重的防火门，外面是场馆侧后方一条相对僻静的小路。晚风带着初秋的凉意扑面而来，吹动她烟灰色的裙摆，像一片迷离的夜雾。
路边，一辆通体漆黑、线条流畅的宾利慕尚静静停在那里，与周遭的混乱格格不入。车身光洁得能倒映出路灯昏黄的光晕和远处场馆模糊的喧嚣。
她走过去，车门无声地从里面被推开。
驾驶座上坐着的是陆泽的司机老陈，见到她，恭敬地点了点头：“林小姐。”
林薇弯腰坐进后座，真皮座椅散发出冷冽的气息。车内空间宽敞，隔音极好，瞬间将外面的一切纷扰隔绝。
她没问陆泽在哪里，也没理会老陈透过后视镜投来的、带着些许探究的目光。她只是靠向椅背，闭上了眼睛，仿佛刚才在台上投下重磅炸弹、此刻正身处舆论漩涡中心的人不是她。
手机还在不知疲倦地震动着。
她终于睁开眼，解锁屏幕。
未读消息和未接来电的图标上，数字已经变成了令人瞠目的“99+”。
忽略掉那些来自媒体、朋友、合作伙伴以及无数个“备用胎”和“失败对象”的狂轰滥炸，她指尖滑动，精准地点开了那个没有任何昵称，只有一个冷冰冰的“陆”字的聊天框。
最新一条，依然是那条关于“协议第7条”的提醒。
时间显示，是在她上台前五分钟。
她看着那条信息，指尖在屏幕上悬停片刻，然后开始打字。
「协议补充条款建议：增加‘意外情况处理细则’，例如，当一方因不可抗力（如手机投屏事故）导致另一方名誉可能受损时，另一方需无条件配合危机公关，包括但不限于在社交媒体互动、共同出席活动等。具体细节，见面详谈。」
没有道歉，没有解释，只有一条公事公办的“补充条款建议”。
发送。
她将手机扔在一旁的座椅上，重新闭上眼。
车子平稳地启动，驶离了这条僻静的小路，汇入城市夜晚的车流。窗外的霓虹流光溢彩，飞速掠过，在她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
几分钟后，手机屏幕再次亮起，震动了一次。
她没动。
过了一会儿，她才慢条斯理地重新拿起手机。
屏幕上只有言简意赅的两个字，来自那个“陆”字。
「可以。」
林薇看着那两个字，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不是喜悦，更像是一种……意料之中的嘲弄。
她退出聊天框，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滑动，无视了那些爆炸式的通知，直接点开了通讯录，找到一个没有存储名字、只记了一串号码的联系人。
编辑信息。
「37号位置空缺，有兴趣聊聊么？」
她的指尖在发送键上停顿了一瞬，目光落在车窗外飞速倒退的、光怪陆离的城市夜景上。
然后，轻轻按下。
做完这一切，她将手机调成静音，塞进手包最内侧。
车子穿过最后一个路口，驶向城中最顶级的那片别墅区。远处，颁奖礼场馆的轮廓早已消失在林立的高楼之后，仿佛刚才那场席卷了整个社交网络的风暴，只是一场无关紧要的幻梦。
她摇下车窗，让夜风更猛烈地吹进来，拂动她的长发。
眼底深处，有什么东西，在喧嚣过后的寂静里，一点点沉淀下来，冷却，坚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