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别怪我心狠打断你的手!”
“你的手碰过其他女人,已经脏了!”
“看在夫妻一场的份上,只要你把全公司的马桶全刷完,我就不和你计较了!”
只因为出电梯时,下意识伸手,为差点被门夹到的女同事挡了一下。
沈砚就被当总裁的老婆打断手,并罚去将全公司的马桶全都刷一遍。
【来了来了,经典的瑾桐吃醋修罗场!男主暖是暖,就是太中央空调了,对谁都那么好,女主会不高兴也是正常的!】
【虽然进电梯的时候,瑾桐让男主滚远一点,可那是因为她本身就是冰山毒舌属性的小傲娇啊,心里其实可想和男主贴贴了!】
【就是!男主只要和往常一样死乞白赖黏上瑾桐就行了,可他偏偏真的乖乖站远了,出门还帮女同事挡电梯门,这不纯纯在瑾桐雷点上蹦迪?挨罚也活该!】
沈砚没说话,顾瑾桐见状脸色更差。
“好好刷,没刷完不许他下班!”
说完,她踩着高跟鞋头也不回地走了。
沈砚忍着剧痛,顶着四周同事同情鄙夷的目光,穿好防护用具,拎着清洁桶进了第一间厕所。
弹幕又滚动起来。
【不是吧?男主真的要做这些?你看不出瑾桐只是耍性子跟你撒娇吗?你只要回头追上去说两句好话,承认自己错了,瑾桐肯定舍不得再罚你的!】
【瑾桐见男主宁愿干粗活都不愿意哄自己,已经难过地回办公室哭了,刚才走那么快也是不想被人发现她眼眶红了,呜呜好心疼我宝宝啊!】
弹幕上的文字飞速滚动,沈砚却好像没看到一样,神态麻木地做着手上的活。
不是因为他天性淡漠,而是因为这样的弹幕,他已经看了整整十五年。
十五年前,沈砚骑车时被开着库里南的顾瑾桐撞倒。
顾瑾桐没有一句道歉,上来就是一通埋怨。
“你怎么骑车的啊?硬往我车头撞,不知道我在赶时间吗!”
沈砚刚想和她讲一讲道理,眼前突然跳出满屏弹幕。
【男女主宿命的相逢终于来了!傲娇大小姐VS清冷学霸,又是俊男靓女,谁看了不说一句登对!】
【呜呜今天女主的爷爷去世了,瑾桐急得都快哭了,这才在校园里开车出了事,男主千万不要怪她啊!】
沈砚愣了一下,到嘴边的反驳变成了道歉。
“对不起同学,是我没看好路。”
他扶着被撞坏的自行车站起来,一瘸一拐地推着往前走。
顾瑾桐却追了上来,不由分说地将一张名片塞到了他手里。
“我顾瑾桐从不欠别人的人情!今天有事来不及,回头你联系我,我赔给你一百万医药费!”
说完,她就坐上车一踩油门,扬长而去。
看着车尾灯消失在夜幕中,沈砚苦随手将名片扔进了垃圾桶。
本以为不过是平静生活的插曲,没想到第二天,顾瑾桐就在学校里开出百万悬赏,公开寻找自己昨天撞倒的男生。
刚在宿舍醒来就被室友们拽去现场的沈砚,在看到顾瑾桐的一瞬间,眼前又跳出弹幕。
【哈哈哈笑死,神场面来了,大小姐百万悬赏现场追夫!】
【看男主懵逼的表情,仿佛在说:卧槽,我老婆怎么这么有实力?】
【其实瑾桐在见到男主第一眼开始就喜欢上男主了,结果男主这个钢铁直男根本没get到,昨天竟然还丢了瑾桐的名片!】
【瑾桐从小在充满尔虞我诈的豪门中生活,爹不疼娘不爱,还有绿茶继妹天天使坏,爷爷就是她唯一的光。结果在爷爷去世的当天,万念俱灰的瑾桐就遇到了男主,谁懂这种充满救赎感的宿命恋爱,我狠狠嗑了!】
如果不是看到这些文字,沈砚很难将这些悲惨的遭遇,和眼前这位明艳嚣张的千金大小姐联系起来。
可因为知道了这些,天性善良的沈砚,便对顾瑾桐心软了。
在顾瑾桐的强烈要求下,他去了顾家旗下的高端私人医院,花了半个月时间,做了价值十万的全套细致体检。
出院后,顾瑾桐严词勒令他和她一起吃营养三餐,美名其曰促进恢复健康。
久而久之,学校里便开始传起风言风语,说沈砚是顾瑾桐养的小白脸。
要不怎么每天顾瑾桐对他冷言冷语颐指气使,他还打不走也骂不走?
事实上,每当沈砚想拒绝时,眼前都会弹出弹幕。
【男主不要拒绝瑾桐啊,瑾桐因为童年阴影有很严重的厌食症,没有人陪着她就一口不吃,快一米七的个子却只有九十斤,再瘦就要成纸片了!】
【呜呜,阴影就是瑾桐小时候被继妹下过毒,爸妈却站在继妹那边,还指责是瑾桐诬陷!从此以后瑾桐一直很抗拒和别人一起吃饭,现在却愿意和男主一起吃,她是真的爱!】
每次看到这些,到嘴边的拒绝的话,便都被沈砚咽了回去。
这世上的大多数爱情,都是先从觉得对方令人怜惜开始的。
十年时光,他从顾瑾桐的吃饭搭子,晋升为男朋友,又成为了她的丈夫。
沈砚越来越爱顾瑾桐,顾瑾桐却还是和十五年前一样,永远只以自我为中心。
结婚十年,她不知道沈砚的口味和鞋码,不记得他的生日和结婚纪念日,还总爱在众人面前嘲笑他的赘婿身份,嚣张傲慢到近乎残忍。
被顾瑾桐伤害羞辱的很多个瞬间,沈砚都会产生怀疑,她真的爱自己吗?
仿佛检测到了他的疑问,每每这时,弹幕都会弹出来反驳他的想法。
【瑾桐就是被原生家庭伤害太惨了,才会一直用伤害男主来确认他对自己的爱!】
【每次男主生气伤心,瑾桐都比他还要难过!】
【男主对芒果过敏,瑾桐就下令全家和名下所有酒店都不准出现芒果,这难道还不算爱!】
为了这些弹幕之中所说的一切,沈砚卑微了十五年,也被人瞧不起了十五年。
“看,那就是顾总的赘婿,连刷马桶都要亲自干。”
“不就是帮女同事挡了个门吗?至于被罚得这么惨。”
“谁让他老婆是顾总呢,顾总那样的人,哪容得下他对别人好?”
走廊里偶尔传来晚走员工的窃窃私语。
沈砚充耳不闻,只是用力擦着瓷面上的污渍。
忙碌了大半天,清洁车里的消毒水已经见了底,马桶刷的刷毛也秃了大半。
他拖着清洁车,本想直接回工位歇会儿,可刚迈出一步,胃里就一阵翻江倒海。
【男主怎么这么惨啊!瑾桐就算吃醋也不能让他刷这么久马桶吧,心疼死我了!】
【别骂瑾桐了,她就是嘴硬,早就安排保洁阿姨偷偷帮忙了,只是男主没发现而已!】
【男主快别硬撑了!瑾桐就是气不过,你现在去认个错,她肯定让你停下的!】
【呜呜男主都发烧了吧?脸好红,瑾桐要是知道了,肯定心疼得不行!】
弹幕在眼前飘得密密麻麻,沈砚却只是闭了闭眼。
他缓过那阵眩晕,慢慢挪回清洁室,把工具归位时,橡胶手套不小心蹭到了货架上的消毒液。
瓶子摔碎,消毒水溅在他的裤腿上,冰凉刺骨。
他蹲下用右手捡玻璃碎片,手指却被划了道口子,鲜血立刻涌了出来。
看着滚落的鲜血,他忽然笑了。
十五年了,这些弹幕永远在替顾瑾桐辩解,永远在给他画饼,说她心里是在乎他的。
可这些年来,自己为顾瑾桐做了这么多。
那些弹幕所说的“爱”,究竟在哪里?
是藏在每一次的恶语相向里?
还是融在那些被鄙夷,被羞辱的言语里?
没有,十五年来,他感受到的只有冷漠和羞辱。
只是他一次次降低的底线,和一次次被践踏的真心。
他累了!
结婚十年,他从清北大学的高材生变成了人人嘲笑的顾家赘婿。
他不想再继续这么卑微的活着了!
沈砚洗干净手后,敲响了顾瑾桐办公室的门。
里面传来顾瑾桐不耐烦的回应。
“进来。”
推开门,顾瑾桐正端坐在办公桌后,对着小巧的化妆镜细致地涂抹口红。见沈砚进来,她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马桶都刷完了?”
“还没有。”沈砚强忍着身体的不适,声音沙哑,“我发烧到39度,想请半天假休息。”
他刻意放柔语气,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触怒她。今早的会议,合作方毫不留情地刁难,顾瑾桐憋着一肚子火回来,第一个遭殃的就是他。
顾瑾桐嗤笑一声,随手将口红丢在桌上,拿起一叠厚厚的文件狠狠砸进他怀里。
“39度就想请假?沈砚,你是不是偷懒偷上瘾了?”
“不过是发点烧,至于这么矫情?我看你就是故意装病博同情,想逃避工作!”
“我没有装病,我真的很难受……”
沈砚下意识地把体温计递过去,想让她看看证据。
可顾瑾桐却挥手打掉了体温计。
水银柱碎裂成无数银色的小珠子,在光滑的大理石地板上滚得到处都是。
“少跟我来这套!你那只断手我已经让人给你包扎过了,除了疼点,根本不影响工作!更不会引起发烧。”
她冷着脸手指着门口,“这份文件明天早上九点就要给合作方,你今晚必须做完。”
“我会让林浩程过来监督你,要是敢偷工减料,你明天就继续去刷马桶,刷到我满意为止!”
说完,她拿起桌上的包,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办公室。
沈砚沉默地站在原地,最终缓缓弯腰捡起散落的文件,扶着墙壁一步步挪回工位。
文件有整整三厘米厚,里面全是密密麻麻的数据和图表,需要逐一核对修改。
他打开电脑,屏幕的强光让他睁不开眼,他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
没过多久,林浩程就晃悠着走了过来。
作为公司新晋的人事,他仗着顾瑾桐的信任,平日里没少狐假虎威找沈砚的麻烦。
“沈助理,顾总吩咐了,让我盯着你把文件做完。”
林浩程把一杯冒着热气的咖啡放在沈砚桌上,浓郁刺激的气味,让沈砚胃里又开始不舒服。
“我说,你也太没用了,刷个马桶都能发烧,这身体还不如我家七十岁的老爷子。”
沈砚没理他,点开文件开始工作。
可高烧让他的视线越来越模糊,屏幕上的文字像活过来一样,不停地旋转跳跃。
他打字的速度越来越慢,手指好几次都按错了键。
又一阵剧烈的头痛袭来,沈砚从抽屉里摸出一板退烧药和止疼药。
日期已经过期了,但他现在顾不了那么多。
拧开瓶盖,沈砚倒出两粒白色的药片,就着桌上凉掉的白开水吞了下去。
药片卡在喉咙里,苦涩的味道蔓延开来,他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呜呜呜瑾桐太会了!她哪里是真的让男主加班,明明是怕男主一个人在家没人照顾,故意让林浩程盯着他按时吃药!】
【林浩程手里的咖啡肯定是瑾桐让他泡的,还是男主最喜欢的拿铁,瑾桐就是嘴硬心软!】
【男主快醒醒啊,瑾桐都把关心藏得这么明显了,你怎么还不明白!】
弹幕还在眼前飞速滚动,沈砚却只是疲惫地闭上了眼。
他想起去年冬天,他重感冒发烧,躺在床上起不来。
顾瑾桐不仅没来看他,还让助理送来了一堆文件,说公司离了他不行。
结果他硬撑着爬起来工作,差点晕过去,最后还是家政阿姨发现了,把他送到了医院。
那时的弹幕也是满屏嗑到了,都说顾瑾桐心里还在牵挂他。
可他在医院躺了三天,顾瑾桐连一个电话都没打过来。
沈砚用力摇了摇头,强迫自己的注意力从回忆回到眼下。
林浩程坐了下来没一会儿就开始找茬。
“沈助理,你这格式不对啊,顾总最讨厌首行缩进两字符了,你怎么还犯这种低级错误?”
沈砚只好重新调整格式,刚改完,林浩程又指着另一页。
“这里的数据错了,比原文件多了个零,你是不是没带脑子上班?”
沈砚凑过去一看,是林浩程给了他两份数据不同的文件。
他无心争辩,叹了口气,又开始修改。
林浩程看他手忙脚乱的样子,很是满意,目光却忽然落在了一旁的一块怀表上。
那是块老旧的机械怀表,表壳是黄铜色的,边缘已经被磨得发亮,上面刻着一朵小小的梅花。
这是沈砚父亲亲手刻的。
沈砚的父亲是个钟表匠,一辈子都在摆弄各种钟表,这块怀表是他生前最后一个作品。
父亲去世那年,沈砚才十岁,他抱着这块怀表哭了整整一夜。
从那以后,他就一直把怀表带在身边,无论是上学还是工作,从来没有落下过。
林浩程伸手将它拿起来,翻来覆去地看了看。
“这是什么破表?都旧成这样了,表壳上还有划痕,也好意思戴在身边?”
他用手指弹了弹表壳,“也就你这种穷鬼土鳖才会把这种破烂当宝贝。”
沈砚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伸手想去拿怀表。
“这是我的东西,还给我!”
可林浩程却把手往后一缩,故意晃了晃怀表。
“急什么?我再看看不行吗?”
话音刚落,他坏笑着手一松,怀表掉在地上。
表壳瞬间摔裂,里面的齿轮和指针散落出来,滚到了办公桌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