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更新时间:2025-11-18 09:47:31

闵氏在婆家是刚强性子,骂天骂地骂何建林骂自己儿女,在娘家却硬不起来,对着自己娘骨头都发软。

小时候被闵老娘打骂怕了,闵老娘抬个手她都想抱头。闵老娘的话闵氏听进去了,想着这么多年何建林对自己言听计从,这回只是看家底没了一时生气,只要自己低头,还是能哄过来的。

接了闵老娘的一文钱,包袱都没背一个,带回娘家的换洗衣服都被闵老娘扣下,说是回家了还缺衣服穿吗?就这样被闵老娘连哄带撵的撮出家门。

河西的人家是真穷,因着没有水田不种稻,土墙草顶的房子多是麦草盖顶,土地贫瘠麦草长得参差细瘦,房顶也显得坑坑哇哇。

土坯房都不能随便盖,一是没有那么多平整的土地,二来土也不是随便挖的。河西山上多石块,说是石山也不为过,红砂岩风化后形成的沙地都能算肥地,挖土盖了房肚子怎么办?

垒石头房子又没那么大能耐能从岩壁上凿下青石,只能世代穷着,还将继续穷下去。嫁到河东,是河西这边姑娘最好的出路,闵氏就嫁到河东,还嫁到有名的何家大堰。

人怕比较,多年在何家大堰生活,闵氏早就忘记娘家是个什么光景,切实生活几天,又看村中妇人惨状,一家子才得一件衣服,男人出门妇人就得在家躲羞。

不能再过这样的日子,可是,不正是因为娘家穷自己才贴补的吗?总不能自己吃香喝辣,娘家爹妈薄粥都喝不起吧?

闵氏想象的回家场景是进院子后何琴在忙家务,何建林带儿子们在地里忙。

自己只需去灶下做好晌午饭,再拆洗被褥打扫院子,等何建林进屋见自己忙忙碌碌,家中洁净整齐,就会知道家中有个女人的好处。

到时候自己也不用太低头,只给何建林说几句好话,这事儿就翻篇。何建林打自己那么狠,自己也没跟娘家告状,这算扯平了吧?

想得很美好,进得院子没见何琴,却见自家公婆在翻晒棉花,一时六目相对,谁也想不起该说什么。毛氏是气得,闵氏是怕得。

“闵氏,你今日是带了族长来了结你弟弟殴打你亲夫之事?”何德勤问。

闵氏手足无措:“我们族长家中事忙,并没有来,只吩咐我回到夫家要好好生活。”

“那你回去吧,等哪天闵氏族长来再分说。”何德勤直接撵人。

“我不回去,我嫁到何家二十年,何建林也没休我,这是我的家。”闵氏嚷嚷。

毛氏忍不住了,当公爹的不好跟儿媳起口角,自己这个当婆婆的管教儿媳天经地义:“你个搅家的丧门星,滚回你河对岸,好好一个家快被你搅得家破人亡,你这是嫌我们两把老骨头还没被你气死吗?”

闵氏坚信何建林对自己还有感情,硬邦邦道:“得何建林发话,我才走。”

“闵氏,何建林若能捡条命回来,他亲自写休书。若是我儿去了,我自代我儿放妻。你走吧!”何德勤已有怒色。

何建林,捡条命?这话怎么听不懂呢?

又臭又硬的老两口把着自己家门,一腔要回来低头服软的孤勇瞬间泄了气。

二十年习惯撒泼犯浑骂天骂地的闵氏占了上风,刚还低眉顺眼细声细气,瞬间又挤出尖利嗓音:“天杀的何建林,你死外边不回来,让我被这么欺负,你全家不得好死。。。”

这些话从前都是闵氏叫骂的开胃小菜,终究还是顾及这是公婆,没敢带上人体器官。

这话却是戳了老两口痛处,自家儿子本就不知道能不能熬过这一劫,还被这个刁妇诅咒,惯常和气的毛氏拿起扫院子的竹笤帚,冲闵氏打去。

毛氏人老力气短,还没碰到闵氏被闵氏一把抓住笤帚,力气一个没收住险些摔倒,还是何德勤赶紧扶住才没酿成大祸。

“娘!你赶紧回去吧!爹都快要死了你还来闹!”何琴和三文子去地里摘棉桃回来,就看到闵氏跟祖母动了手,吓得魂飞魄散。

再不懂事也知道要是自己爹死了残了对这个家意味着什么,怨闵家舅舅咬伤爹。

如果此时闵氏再闹点事出来伤到祖母,娘就彻底回不来,家也散了。

“你爹怎么了?他干了什么就要死了?”闵氏怎么也想不到闵小弟咬的那一口险些要何建春命。

“舅舅把爹胳膊肉快咬下来,化了脓,肉都烂完,发着高热,现在还在镇上医馆,不知能不能活。”

闵氏五雷轰顶,满心里“完了完了,这下真不知要怎么收场。”

毛氏又拿笤帚撵闵氏,闵氏只瘫坐地上,直勾勾盯着地面,形如枯木,任凭毛氏的笤帚击打。

最终闵氏还是被撵出家门,游魂野鬼般不知往何处去。身无分文,连回娘家渡河的一文钱都没有。

今日虽是中秋,地里的棉桃不等人,炸了桃的得赶紧摘回来。

何建春不在家,余氏带着两个儿子去地里摘,何苗在家带着民则做饭。

听得隔壁动静,何苗没有任何反应,无论隔壁闹成什么样,自己绝不去掺和,已经莫名其妙给自己树个敌,再掺和不知闹出什么风波。

只今日爷奶在隔壁,又是过节,怎么也要请过来吃顿饭。

家中没买肉,何建春不在家,也不能只顾自己嘴杀鸡鸭来吃,能丰富饭桌的也只有鸡蛋。

玉米地边种的毛豆拔几颗,让民则剥毛豆,自己去割红薯藤剁来喂猪。幸好牛交接出去,不然还真忙不过来。

喂完猪又用谷糠喂鸡鸭,扫了鸡鸭舍,趁着日头翻一遍花耙子上晒的棉花。

这平日都是余氏的活,余氏舍不得女儿做这些脏活,一应不让何苗管。如今闵氏干了何建春的活,何苗可不得把余氏的活捡起来?

一家人总该互相体谅,都动起来。

午饭是新米煮的嫩玉米粒饭,毛豆炒了一盆,罢园青椒扔灶坑里烧烧拌了蒸茄子,剥四个皮蛋切一碟子,没有酱油醋,就用盐加青椒拌上,滴两滴菜油,又煮一盆南瓜,这是极好的一餐。

老两口带着何琴、民文过来吃饭,何德勤还好,饭量减了些,毛氏对着饭桌一口吃不下,胸口一鼓一鼓,显然被气坏。

余氏这才知道上午发生什么,连忙安慰:“儿孙自有儿孙福,大哥吉人天相,肯定能熬过这一劫。您别生气,要是您气坏了,大哥就是好了也自责不安心。”

“民书娘,我心里知道你是个好的,你也当娘的人,儿子哪怕七老八十,当娘的也是心疼啊。你拿的十两银子我一时也没有,等老大回来在合计怎么还给你们,总不能让你一家吃亏。”毛氏放下筷子,实在没胃口。

自家垫的这钱要拿回来难,但总得有笔账,自己不能穷大方,这钱关乎大儿子前程。

余氏努力组织语言:“我家开销大,要没有民书进学这事,我也不急用这钱。上回民书回来说谭先生让他翻年去试试县试,侥幸过了县试还得去眉府考府试。县试的开销就得七八两,去府试人吃马喂还得住店,二十两都打不住。民书外公先头让我别急,家里凑凑总归不能误孩子大事。”

何德勤一听,连忙表示:“之前你大伯也讲过,民书下场的费用族中能出一些。民书外家那里还是先别惊动,等实在腾挪不开再求上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