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贵这才抬起手背,狠狠抹了一把额头渗出的冷汗:“妈的……刚听到枪响,老子汗毛都炸了!
还以为废土上那些疯子一样的武装势力摸过来了!我还在想,这鸟不拉屎的破地方,他们来图个啥?”
楚墟又狠狠吸了一口,烟雾从齿缝里钻出,带着嘲讽:“图个屁!这鬼地方,除了土就是屎!
我看你俩是太平饭吃多了,胆子都喂狗了?听到个响动就他妈快尿裤子了吧?”他毫不客气地揭短。
阿贵嘴角抽动了一下,心里暗骂:“装你妈呢,说得好像你天天开枪玩似的。”
但他终究没说出来。
谁让眼前这“贾杰成”娶的是阿波卡财团三大家族之一易家旁支的女人呢?
虽然他老婆是“易家家主儿子的老婆的姑姑的女儿的表姐”这种绕了八道弯的关系,可在这矿场,那也是他们这种没背景的惹不起的爷。
当然,这也是楚墟选择贾杰成作为目标的一个主要原因。
“走了走了!再站下去老子鸡儿都要冻掉了!”楚墟不耐烦地吆喝一声,转身抽着烟就往岗楼走。
阿贵和强子也赶紧跟上。
三人脚步声远去,只留下粪坑边死一般的寂静,仿佛刚才的枪声和那滩血迹从未存在过,这聚居地里可没有监控探头记录下这一切。
“嘎吱——”
右侧岗楼的门被重新打开,一股热浪扑面而来,三人都走入其中。
昏黄的油灯挂在剥落的铁皮墙上,映亮岗楼内部。
一张油污的金属桌横踞中央,几张破旧的木椅随意围在桌旁,扑克牌、皱巴巴的报纸、空酒瓶和几个军用水壶凌乱地散落在桌面。
旁边,一个土炉子嘶嘶作响地烧着,一张上下铺和三张折叠床紧挨着斑驳的铁皮墙壁。角落里还有着一个堆放东西的杂物堆。
楚墟径直走到桌子旁,拿起自己的军用水壶,仰头“咕咚咕咚”一口气灌了下去。
“强子、阿贵,”他放下水壶,抹了把嘴,声音带着浓重的疲惫,“辛苦你俩再盯会儿,老子得躺会儿,脑瓜子嗡嗡的。”
说完,也不等回应,直接爬到上铺,面朝墙壁,裹紧了散发着馊味、血腥味的军大衣。
“操,你倒是舒坦了,少个人牌都打不成!”阿贵不满地嘟囔着,一屁股坐在桌边吱呀作响的木椅子上,百无聊赖地抓起一张油乎乎的报纸翻看起来。
时间在岗楼的沉闷和屋外呼啸的寒风中缓慢流逝。
大约半个多小时后。
“嘎吱——”
岗楼的门再次被推开,裹挟着一股寒气进来的是另外两名士兵——虎子和阿峰,正是之前在赌场鏖战的那两位。
虎子一脸晦气,进门就骂:“操他大爷的!手气背到家了!一晚上输得裤衩都快没了!最他妈邪门的是,赢我钱那孙子,居然死了!死在粪坑里了!”
他脸上带着不甘心,“赌场那帮孙子,还他妈把他从屎尿里捞出来,说是……突发心脏病!操!撒尿的时候心脏病发作,一头栽进屎里淹死了?你们说这他妈扯不扯?!”
旁边的阿峰倒是红光满面,哈哈大笑着拍虎子的肩膀:“哈哈哈!赌钱嘛,输赢正常!输钱消灾懂不懂?来来来,抽烟抽烟!”
他显然赢了不少,对死了个人的事毫不在意。
阿峰摸出自己的烟盒,熟练地抽出四根烟分发。
正要丢给上铺的“贾杰成”时,才发现对方似乎睡死了过去,发出轻微的鼾声。
阿峰愣了一下:“咦?阿成今天这么早就挺尸了?”
“嗨,别提了,”阿贵放下报纸,努了努嘴,压低声音,“他跟虎子一样,今天跟粪坑干上了。”
他三言两语把“贾杰成”在粪坑边打死逃跑矿奴的事说了一遍。
“哦,就这事啊。”虎子和阿峰听了,脸上连一丝波澜都没有,仿佛死的不是人,而是路边的野狗。
虎子叼着烟,还在絮叨赌钱的事:“要我说,赢钱也不见得是好事。你看那倒霉蛋,指不定就是赢太多,被阎王爷惦记上了,直接喊下去伺候了。
阿峰你小子也悠着点,小心阎王爷点你名!”
“滚你妈的蛋!”阿峰骂着,抄起桌上的空烟盒就砸向虎子,“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老子赢钱那是凭本事!”
阿贵却来了精神,眼睛放光:“好了好了!你们俩回来的正好!来来来,正好凑一桌!长夜漫漫,干等着多没劲!”
他手脚麻利地把桌子上的杂物扒拉到一边。
牌局立刻支棱起来。
吆喝声、骂娘声、纸牌拍在桌子上的啪啪声,再次充满了岗楼。
这一打,就直接干到了凌晨两点。
阿贵和强子率先顶不住了,拉开折叠床倒头就睡。
阿峰和虎子则歪在椅子上,裹着大衣,脑袋一点一点地打着盹。
11月14日,02点21分12秒。
土屋内,李三胖被一股汹涌的尿意憋醒,就想爬起来去土屋外面放水,习惯性地瞥了一眼旁边那个铺位——
空的!
李三胖的心脏猛地一沉,残留的睡意被彻底驱散:“C2666大哥……不会又……又去赌了吧?那玩意儿……沾上了哪有好下场啊……”
他忧心忡忡地挪到土屋外,对着土墙淅淅沥沥地放水,但也只能强压下不安,哆哆嗦嗦地返回铺位心里默念着:“等C2666大哥回来……一定得劝劝他……”
11月14日,06点48分32秒。
右侧岗楼的门被轻轻推开。
楚墟闪身进来,身上已经换了一套还算干净的、同样制式的军大衣,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他手里拎着一个不起眼的黑布包。
屋里。
四人鼾声此起彼伏。
只不过阿峰和虎子应该是撑不住了,没有坐在椅子上瞌睡,都躺在了床上。
楚墟从军大衣兜里里摸出四支印着“草莓风味”的中等品质营养膏,随手搁在了四人枕边
然后,他将黑包塞到岗楼最角落的杂物堆里,又将之前那件染血的军大衣随意地扔在包上盖住。
“阿贵、强子、虎子、阿峰,”他声音提了一线,理所当然般随口道:“家里婆娘催着早回去。这边替我顶一下,我先走了。”
床上传来几声模糊不清的梦呓般的“嗯嗯”声,算是回应。
楚墟不再停留,转身、推门,身影消失。
紧接着,岗楼外猛然响起轮胎刮刺冻土的尖啸!
一辆越野车如同被鬼撵着屁股的疯狗,轰然飙射出去,在冻土上犁出一道烟龙,奔着绿晶镇而去。
11月14日,07点01分12秒。
运送矿奴的蛮力号返回矿场。
例行公事般的分发完劣质营养膏和饮水后,大部分士兵乘着蛮力号朝着绿晶城的方向而去,只留下五名士兵,钻进了左侧的岗楼。
11月14日,07点35分45秒。
土屋中,李三胖彻底醒了。
他下意识地再次看向旁边的铺位——
依旧是空的!
一股冰冷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
残留的最后一丝侥幸彻底破灭。
“C2666大哥……他身上根本就没那么多钱输整晚啊!”李三胖的心脏狂跳起来,手心湿冷粘腻。
不对!
出事了!
他猛地弹起,如被火烧了尾巴的鬣狗冲出土屋,直扑昨天楚墟带他去的地下赌场。
强逼着自己冷静,他绷着脸通过了盘问。
赌场内人声鼎沸,却寻不见楚墟的半分影子。
希望一点点熄灭,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头顶。
就在他失魂落魄地从赌场厕所退出来时,旁边两个靠在墙上抽烟、明显是输光了本钱的赌徒在闲聊:“……听说没?昨夜有个倒霉蛋栽粪坑挂了!”
“死了?咋整的?”
“谁知道呢!说是打着牌呢,上个厕所突然捂着心口就栽下去了……啧啧,就在那坑里,捞上来的时候,那味儿……嘿!”
李三胖的心脏骤然停止,随即又疯狂地跳动起来,血液瞬间冲上头顶,眼前一阵发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