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雨水早已停歇,留下一个湿漉漉、弥漫着腐朽泥土气息的清晨。阳光艰难地穿透厚重的云层,吝啬地洒下几缕惨白的光线,照亮了城市边缘一片破败的废弃工厂。

苏晚蜷缩在一个锈迹斑斑的巨大金属管道深处。湿透的大衣被她脱下,随意地搭在冰冷的铁壁上,正缓慢地蒸腾着水汽。她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薄的、同样湿透的衬衫,勾勒出过分纤瘦的轮廓。身体的虚弱感尚未完全褪去,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胸腔深处的隐痛——那是灵魂被撕裂后留下的空洞回响。

但更折磨人的,是脑海里的“噪音”。

那些从破碎系统核心嵌入她意识的数据残骸,并未因系统的毁灭而沉寂。它们像一群疯狂的、饥饿的电子幽灵,在她思维的废墟上尖啸、冲撞、闪烁着幽蓝的冷光。

【错误节点…能量逸散…坐标定位…】

【防火墙协议…底层逻辑…漏洞扫描…】

【清除指令…清除指令…清除指令…】

【……顾氏集团……核心数据库……最高权限……】

混乱的、碎片化的代码信息流如同失控的瀑布,不断冲刷着她的意识边界。剧痛并非来自肉体,而是来自认知层面被强行塞入庞杂信息的撕裂感。眩晕和恶心如影随形。

苏晚紧闭着双眼,眉头紧锁,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她并非在被动承受,而是在用一股近乎蛮横的意志力,试图在这片混乱的数据风暴中……建立秩序。

“闭嘴……”她低哑地命令,声音在空旷的管道内回荡,带着不容置疑的冰冷。

她的精神力,或者说,被数据残骸强行改造过的某种“感知”,像无形的触手,狠狠地刺向那些最聒噪、最疯狂的代码碎片!

滋啦——!

脑海中仿佛爆开一团无形的电火花。几个闪烁得最激烈、尖叫着“清除指令”的碎片,如同被投入熔炉的冰块,瞬间被她的意志碾碎、蒸发,化作一缕青烟消散。

剧痛骤然加剧!苏晚闷哼一声,身体蜷缩得更紧,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白。但这种主动的“清理”,带来了一丝奇异的掌控感。就像在疯狂的荆棘丛中,硬生生开辟出一小块立足之地。

代价是巨大的疲惫和更深的空虚。但苏晚的眼神,却在剧痛中愈发冰冷、专注。她捕捉到了数据流中反复出现的一个高频关键词:【顾氏集团】。

顾衍辰的王国。财富与权力的象征。也是……她过去一切痛苦的源头和见证。

一丝冰冷到极致的弧度,爬上苏晚的嘴角。复仇的火焰需要燃料,而还有什么,比摧毁敌人最珍视的东西更合适的燃料?

她需要信息。需要力量。需要……一个入口。

苏晚缓缓睁开眼。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此刻不再是纯粹的空洞,而是覆盖上了一层极其细微的、流动的幽蓝光晕,如同覆盖了一层冰霜的深潭。她的“视野”变了。

不再是单纯的物理视觉。废弃工厂锈蚀的管道、剥落的墙皮、堆积的工业垃圾……这些实体景象在她眼中变得模糊、淡化,如同蒙上了一层毛玻璃。取而代之的,是无数纵横交错、闪烁着微弱光芒的……线。

蓝色的数据流,如同奔腾的地下暗河,沿着城市铺设的光缆、空中无形的电磁波,汹涌流动。红色的能量节点,代表着信号基站、服务器机房,如同跳动的心脏。金色的加密屏障,笼罩在一些关键区域,形成复杂的几何图案。还有大片大片的灰色地带,代表着物理隔绝或信号屏蔽区。

整个世界,在她眼前,被解构成了一个庞大、精密、却又充满漏洞的……数据化模型。

这就是那些残骸带给她的“礼物”——一种被强行赋予的、非人的数据视野。冰冷,高效,剥离了一切情感色彩,只剩下赤裸裸的信息流动和规则架构。

苏晚的目光,穿透了废弃工厂厚重的墙壁,穿透了数公里的距离,精准地“锁定”了城市中心那片最密集、最耀眼的金色数据区域——顾氏集团总部大厦。那里被层层叠叠、极其复杂的加密协议包裹着,如同一个固若金汤的堡垒。

她的目标清晰无比:撕开这层金色的外壳,侵入顾氏集团最核心的数据库!

没有键盘,没有屏幕。苏晚只是静静地坐在冰冷的管道里,闭上了眼睛。她的全部精神力,如同最精密的探针,顺着那无处不在的数据流网络,无声无息地蔓延过去,触碰到顾氏集团外围那层坚硬的、流动着复杂符文般的金色防火墙。

【检测到未知扫描!威胁等级:高!启动三级防御协议!】

冰冷的电子警报瞬间在顾氏集团网络安全中心响起,红灯闪烁。

几乎在同一时间,苏晚的意识“视野”中,那层金色的防火墙骤然亮起刺目的光芒!无数由0和1构成的虚拟“利刃”和“陷阱”瞬间生成,带着毁灭性的能量,狠狠绞杀向她延伸过来的精神触角!

剧痛!如同灵魂被无数根烧红的钢针同时穿刺!

苏晚的身体猛地一颤,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嘴角溢出一丝鲜红的血迹。但她没有退缩!那双紧闭的眼皮下,幽蓝的数据光晕疯狂闪烁!嵌入她意识深处的那些系统残骸,在外部攻击的刺激下,仿佛被激活了某种凶性,疯狂地解析着防火墙的攻击模式、能量频率、逻辑漏洞!

【防火墙协议…识别…漏洞A-7…能量节点过载…逻辑死循环…】

混乱的碎片信息在她脑中飞速重组、碰撞、推演!属于“系统”本身的、更高维度的解析能力,此刻成了她手中最锋利的矛!

“找到……你了!”苏晚在剧痛中,精神力如同最狡猾的毒蛇,避开了正面绞杀,顺着防火墙能量流转的一个极其微小、稍纵即逝的“湍流”节点,狠狠刺了进去!

滋——!!!

顾氏集团网络安全中心内,刺耳的警报声骤然拔高到极限!所有屏幕瞬间变成一片刺目的血红色!核心防火墙的一个关键节点,数值疯狂跳动,过载警告如同雪崩般刷屏!

【警告!警告!防火墙节点C区-17被未知力量强制过载!逻辑死循环触发!】

【三级防御协议崩溃!二级防御协议启动失败!】

【核心数据库外围防护层出现缺口!重复!出现缺口!】

安全主管面无人色,对着话筒嘶吼:“怎么回事?!攻击源呢?!立刻追踪!启动最高应急预案!通知顾总!快!!!”

然而,所有的追踪程序在触及那个“缺口”的瞬间,都如同撞上了一片虚无的深渊,信号被彻底吞噬、湮灭。那个入侵者,仿佛只是一个幽灵,一个……来自数据深渊的噩梦。

与此同时,苏晚的“视野”豁然开朗!

金色的防火墙在她面前如同融化的黄油般消融出一个巨大的、不规则的洞口。洞口之后,是浩瀚如星河般的、流动着海量信息的数据海洋——顾氏集团的核心数据库!

冰冷的、非人的数据视野中,无数信息流如同瀑布般冲刷而过:财务报表、商业机密、客户资料、人事档案、研发数据……甚至包括一些加密等级极高的私人文件。这些信息,在苏晚的意识中被自动解析、归类,庞大到足以让任何超级计算机宕机的数据洪流,却在她被数据残骸改造过的思维中,被高效地梳理、存储。

她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探针,瞬间锁定了一个加密等级极高的独立文件夹。标签是:【林薇儿 - 医疗档案(绝密)】。

苏晚的精神触角毫不犹豫地刺了过去!强大的精神力混合着数据残骸的解析力,轻易撕碎了那层在常人看来牢不可破的生物加密锁。

一份份详尽的医疗报告在她“眼前”展开。从三年前的“意外”重伤,到后续的“肾衰竭”诊断,再到一年前那场“紧急”的肾脏移植手术记录……捐赠者一栏,赫然标注着:匿名自愿者(特殊配型,已签署保密及免责协议)。

冰冷的报告文字下,隐藏着血淋淋的真相。手术日期、时间、主刀医生、术后用药记录……每一个细节,都像一把冰冷的匕首,狠狠刺入苏晚的记忆深处,与那些被数据残骸唤醒的痛苦碎片完美重合。

苏晚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瞳孔深处那幽蓝的数据流,闪烁得更加冰冷、更加急促。她继续翻阅。报告显示,林薇儿的术后恢复“堪称奇迹”,但近期的复查数据却开始出现微妙的异常波动:不明原因的免疫排斥迹象,血液指标异常,甚至……脑电波出现难以解释的、短暂的剧烈波动记录。时间点,恰好是在昨晚——系统被撕碎的那一刻!

“呵……”一声极其轻微、却冰冷刺骨的笑声,从苏晚喉咙里溢出。原来,系统的毁灭,对这个依靠“剧情”和“设定”而存在的“白月光”,也产生了直接的影响?真是……意外的收获。

她没有停留。精神触角如同贪婪的饕餮,开始疯狂地复制、下载数据库中所有与顾氏集团核心命脉相关的资料:最新的城东地王竞标底价、与海外财团秘密签订的并购协议草案、几项足以颠覆行业的未公开核心技术参数、以及……顾衍辰个人名下所有隐秘的离岸账户和资金流动记录。

就在她的“下载”进度条即将拉满的瞬间!

嗡——!!!

一股截然不同的、带着煌煌天威般冰冷意志的庞大力量,毫无征兆地降临!它并非来自顾氏集团的防火墙,而是直接作用于整个数据空间!这股力量如同无形的巨网,带着绝对的规则性和毁灭性,瞬间锁定了苏晚入侵的路径和她那独特的精神波动!

【发现异常数据节点!世界规则修复程序启动!】

【目标:清除错误变量!执行!】

冰冷、宏大、毫无感情的意志,如同神灵的审判,直接轰击在苏晚的意识深处!

“噗——!”苏晚猛地喷出一大口鲜血!身体如同被无形的重锤狠狠砸中,整个人向后倒飞出去,重重撞在冰冷的金属管道壁上!脑海中的数据视野瞬间破碎、扭曲!那些被强行梳理的数据残骸再次疯狂暴走!剧痛如同海啸般席卷了她的每一寸神经!

是“世界规则”的反噬!它发现了她这个“错误”,开始“清理”了!

顾氏集团网络安全中心内,一片狼藉的警报声戛然而止。所有屏幕上的血红色警告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抹去,瞬间恢复了正常运行的蓝绿色界面。那个诡异的“缺口”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

安全主管和一群技术精英目瞪口呆地看着恢复平静的系统,后背已被冷汗浸透。他们甚至无法理解刚才发生了什么,更无法追踪那个幽灵般的入侵者。唯一能做的,就是看着那份被标记为最高机密的【林薇儿医疗档案】的访问记录,显示在几分钟前被一个无法识别的权限……完整地复制走了。

“快!封锁所有出口!通知安保!一只苍蝇都不许飞出去!!”主管歇斯底里地吼道,恐惧压倒了理智。

废弃工厂内。

苏晚挣扎着从冰冷的地面上撑起身体,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腔撕裂般的剧痛。鲜血染红了她的嘴角和胸前的衬衫。她的脸色白得吓人,但那双眼睛里的幽蓝数据流,却在剧痛中燃烧得更加炽烈,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偏执和毁灭欲。

她擦掉嘴角的血迹,看着自己沾满泥污和鲜血的手。指尖,似乎还残留着刚才触碰那冰冷“世界规则”巨网的一丝触感。

“修复程序?”她低低地笑了起来,声音沙哑破碎,却充满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嘲弄。“想抹杀我?”

她艰难地站起身,摇摇晃晃,却异常坚定。目光投向远方顾氏集团大厦的方向,又仿佛穿透了空间,投向了某个无形的、掌控规则的“存在”。

“那就来吧。”她对着虚空,轻声说道,每一个字都像是淬了毒的冰凌。

“看看是你的规则硬……”

她的目光缓缓扫过这片破败的工厂,最后落在远处城市边缘一片低矮、混乱的棚户区——那里是顾氏集团即将以“城市更新”名义强拆、用来建设新商业中心的区域,也是无数底层民众赖以生存的家园。

“……还是我找的‘祭品’多。”

一丝冰冷、残酷、毫无人性的微笑,在她染血的唇角缓缓绽开。属于终极大反派的獠牙,在阴影中闪烁着寒光。

她需要力量,需要混乱,需要……让这个“世界规则”也感到疼痛的筹码。而顾衍辰和林薇儿精心构筑的王国根基下,从不缺少可以被点燃的柴薪。

第一个目标,就从这个即将被碾碎的“蚁穴”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