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痛。
像是被一柄重锤狠狠砸在了后脑勺上,林征的意识从一片混沌中挣扎着浮起。
他猛地睁开眼,视线模糊,好半天才聚焦。
入眼的,不是熟悉的出租屋天花板,而是黢黑的房梁和吊在梁下的半块腊肉。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烟火气,混杂着淡淡的霉味。
“嘶...”
他撑着身子坐起,剧痛再次袭来,随之而来的是一股不属于他的记忆洪流。
林征,十八岁。
家住鄂北大别山余脉,青石镇,林家村。
时年...民国十三年。
一九二四年!
林征的心脏骤然一缩。
他穿越了。
从一个二十一世纪国防大学优秀毕业生,变成了一个民国十三年的乡下青年。
这是一个怎样操蛋的年代?
军阀混战,民不聊生,人命贱如草芥。
不等他从这巨大的冲击中理清思绪,门外传来了一个妇人略带沙哑的呼喊声,带着浓郁的本地口音:
“征伢子,睡醒了没?云龙那浑小子来找你了,在院坝里候着呢!”
“云龙?”
林征正乱糟糟的脑子猛地一抽。
“哪个云龙?”
“还能有哪个?”妇人的声音近了些,“就是住村东头破庙的那个李云龙呗!你这孩子,睡糊涂了?”
李云龙?!
林征从那张硬邦邦的木板床上翻了下来,趿拉着布鞋就往外冲。
“吱呀——”
老旧的木门被推开,刺眼的阳光让他眯起了眼。
院坝里,站着两个半大的少年。
为首的那一个,约莫十三四岁的年纪,个头不算太高,但身板扎实。
穿着一件打满补丁的土布短褂,袖子高高挽起,露出古铜色的小臂。
最扎眼的,是他那张脸——浓眉大目,鼻直口方,眼神里透着一股子天不怕地不怕的野性和倔强。
这,不就是活脱脱一个少年版的李云龙吗?!
林征彻底懵了。
他不仅穿越了,还穿到了亮剑的世界?
“林征,你咋了?昨晚掉茅坑里了?脸色这么白。”
李云龙见他出来,咧嘴一笑。
“没...没事。”林征艰难地吞了口唾沫,目光扫过李云龙身边的另一个发小,大壮。
“没事就成。”李云龙的表情忽然严肃了些,他往前凑了两步,那双黑亮的眸子紧紧盯着林征。
“俺是来跟你告别的。”
“告别?”林征心中一咯噔。
“嗯!”李云龙重重地点头,下巴一扬,指着北边,“俺和大壮商量好了,明儿个就走,去外面讨生活,混出个人样来!”
一九二四年,大别山,去外面讨生活..
林征的脑子“嗡”的一声。
他记的,李云龙是黄麻起义出来的。
可那是一九二七年。
现在是一九二四年,时局未明,他这是要去哪里讨生活?!
“这年头,兵荒马乱的.......”
林征下意识地想劝。
“不出去不行,俺不像你!”
李云龙脖子一梗,“俺爸妈走了,是个孤儿,俺不想在村里一辈子给地主老财当牛做马,连口饱饭都吃不上?俺李云龙不认这个命!”
他顿了顿,语气又缓和了些,拍了拍林征的肩膀:
“林征,你脑子活,读过书。俺这次来,就是想问问你,要不要跟俺们一起去?凭咱哥俩,一个有脑子,一个有力气,准能混出个人样来!”
一起去?
林征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才刚穿越过来,脑子里乱成一锅粥。
他知道李云龙未来会成为威震一方的铁血悍将,可现在是一九二四年,距离起义还差三年,现在出去讨生活,讨什么生活?!
“我...我就不去了。”林征几乎是本能地拒绝了。
他需要时间。
他需要好好规划,在这个人命如纸的时代,他该怎么活下去。
李云龙眼中的光芒黯淡了几分,但似乎也在意料之中。
他松开了手,往后退了一步,恢复了那副浑不吝的笑容:“行,人各有志,俺不强求。”
“那...俺们走了。”
“云龙!”林征忽然喊住他。
“咋?”
“...保重。”林征憋了半天,只说出这两个字。
李云龙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咧嘴一笑:“放心,俺李云龙的命硬得很!走了!”
他一挥手,再没有丝毫迟疑,带着大壮走出了院坝,消失在村口的拐角。
林征站在原地,久久未动。
直到母亲陈氏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征伢子,发啥愣呢?赶紧洗脸吃饭!”
回到屋里,林征依旧心乱如麻。
饭桌上,是两碗稀得能照见人影的苞谷糊糊,一碟黑乎乎的咸菜。
即便是这样的饭食,在这村里,也已经算是不错的了。
林征的原身父亲林满堂。
在十里外的青石镇上经营着一家小小的杂货铺,勉强算是“薄有资产”。
林征是家中独子,自小被娇惯。
读过两年私塾,肩不能挑,手不能提。
“征伢子。”
母亲陈氏凑了过来,压低了声音,“你可千万别学李云龙那小子,外面世道乱的很,搞不好要掉脑袋的,太危险了!”
林征扒拉着碗里的糊糊,默不作声。
“你爹啊,这几天就要给你张罗好了。”见儿子不吭声,陈氏继续说道,“镇上‘同福’粮行的王掌柜,看在你爹的面子上,答应收你当个学徒。”
“学徒?”
“你别小看这学徒!”
陈氏眼睛一亮,“王掌柜说了,你识字,机灵。
先去柜上学着,管吃管住,等过个一两年,就提你当‘账房先生’!
到时候,坐在柜台后头拨算盘,风吹不着,雨淋不着,那才是享福的日子!”
陈氏一脸憧憬,又赶紧嘱咐:“这事儿可成了!你千万别跟外人说,免得村里那些长舌妇惦记,回头给搅黄了!”
当账房先生...
林征苦笑一声。
在1924年,这确实是一条普通人能看到的最好出路。
可他,不是普通人。他知道未来三十年的走向。
他知道,用不了多久,北伐就要开始;他知道,鬼子会打进来;他知道,眼前的安逸,不过是暴风雨前短暂的宁静。
当一个账房先生,能在这乱世中活下来吗?
吃过饭,林征心里烦闷,走出了家门。
林家村不大,几十户人家,大多是泥墙茅草顶。
只有几户富裕点的,比如村长家和林家,用的是青砖地基。
村口的老槐树下,几个裹着小脚的老太太和叼着旱烟杆的老头聚在一起,一边纳鞋底,一边窃窃私语。
林征刚走过,那些细碎的声音就像蚊子哼一样飘了过来。
“看,林家那小子,又出来晃荡了。”
“可不是,都十八岁的大小伙子了,还游手好闲,啥正事不干。”
“仗着家里在镇上有个铺子,天天吃老本。我看啊,他爹那点家底,早晚被他败光。”
“哪像人家李云龙,虽然是个孤儿,可有志气!今天听说都要去外面闯荡了!”
“哼,这林征啊,将来指定没出息,连李云龙一根指头都比不上...”
林征的脚步顿了顿,果然,在哪里的村子都是一样的。
都有那么一群长舌妇在人背后拉踩贬低,絮絮叨叨,只叫人心里不舒服。
可话说回来,自己真有那么不堪嘛?!
这议论都不背人了!
他妈的。
这算什么事嘛?!
刚穿越过来,就成了全村鄙视链的最底端?
还成了李云龙的“反面教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