悦来客栈,二楼。
林征将那几份登载着自己大名的报纸,丢在了桌上。
他感觉有点好笑,又有一种强烈的不真切感。
“一介白丁,视权贵如无物......”
“黄埔奇才,拒收豪礼......”
他喃喃地念着这些标题,哭笑不得。
忽的一下,他有些明白了。
他明白了为什么有的人,一开始也曾刻苦用功,也曾有着远大的理想抱负,可一朝得势,便立刻像是换了一个人。
这种从“无名小卒”到“天下人熟知”的转变......
这种从人微言轻,到一言一行都被人揣摩放大的感觉......简直,不要太美妙!
拿这些考验干部?!
哪个干部经得住这些考验!!!
林征心中感慨,这时,房门被人叩响。
这几天,他这门槛都快被踏平了。
来人皆是各方势力的说客。
全是拉拢的言语。
这让他心有不悦,下意识地皱起眉:“不见!”
“林某此心昭昭,只为革命!”
“不接受拉拢,望请离去!”
然,听到这番话门外的人,非但没走,反而发出了一声轻笑。
那笑声,爽朗、清越,带着一丝揶揄。
“林兄.....”
“我来此,可不是为了拉拢,更不是为了什么党争。”
“这......只是同学间的‘联谊’罢了。”
“林兄,怕不是...这也不肯赏光?”
“再者说了,水至清,则无鱼。革命,可不能独行啊,林兄。”
“水至清则无鱼”、“革命不能独行”......
林征听着此话,便知道,这是个明白人,而非往日里的拉拢。
起身,快步上前,一把拉开了房门!
门外,站着一个青年。
剑眉星目,顾盼生辉,一脸玩世不恭的笑容,却又透着一股子藏不住的机敏与英气。
看清来人,林征的心中,更喜了!
陈赓!
日后那个大名鼎鼎的陈赓!
那个......未来李云龙的“顶头上司”兼“旅长”!
那个......在黄龙兵败时,真真正正背着“中正”跑路的大人物!
“在下陈赓,字传。”
陈赓笑着拱了拱手,“想必,你就是林征,林兄了。”
“......陈赓同志,”
林征也笑了起来,“久仰,久仰!”
“可否,借一步说话?”
陈赓侧身,指了指楼下。
林征没有犹豫,收下了那份大红的请柬,做了个请的手势:“与君同行,荣幸之至。”
茶会的地点,设在不远处一家清净茶楼的天字号包厢。
推开门,看清其中之人后,林征心中直呼了不得。
这他娘的....
是什么神仙阵容?!
黄埔三杰悉数到齐。
还有未来的开国大将徐向前。
西北王胡宗南。
以及一批小有名气的青年才俊!
包厢内,烟雾缭绕。
主位上所做之人,正是名声赫赫的实干派翘楚——蒋先云!
左手徐向前。
右手贺忠寒。
以及,座位末席的小个子胡宗南。
胡宗南本来正襟危坐,处在这一群‘青年才俊’中间,他心中是极其不踏实的。
可当他见到林征走进来后,那双不安的眼睛,瞬间亮了!
他仿佛,一下子有了主心骨!
“林......林兄!”
胡中南“腾”地一下站起来,主动打了个招呼,几步凑了过去,站到了林征的身边。
他毕竟快三十岁的人了,人情世故,心中明白得很!
他本无资格,同这一群“青年才俊”平起平坐。
是林征!
是林征的“名声”,是林征“为了他出头”的这份“情”,才让他有了这个“机会”!
人捧人,才能得到名声。
人拉人,才能得到资源!
这一刻,他对林征的感激,已经不仅仅是“报名处”的“一饭之恩”,而是“提携”之恩!
林征对着胡宗南,安慰性地点了点头。
他的目光,则缓缓扫过在场这一个个“未来的大佬”。
蒋先云、陈赓、许向前、贺忠寒......
最后,他的目光,定格在一位带着眼镜的青年身上,心中不由冒出一句神级吐槽——黄维是个外行!
“哈哈——”
林征一个没忍住,不由轻笑出声。
这一下,包厢内,原本有些凝重的气氛,顿时活络起来。
被林征盯着的黄维,此刻有些摸不清头脑。
“林......林兄,莫非认识我?!”
林征发觉自己失态,赶紧拱手:“倒也不是认识。只是看黄兄面相方正,端坐不动,便知是治学严谨、一丝不苟之人。”
“我在想,有黄兄这等才学,将来上了战场,定然是战无不胜!”
黄维一愣。
他是个典型的学究,平生最重规矩与才学。
林征这番话,正中他的“痒处”。
“林兄谬赞了!”
黄维听后,心中一喜,对林征有了几分亲近感。
“好了好了。林兄,你可别再夸培我了,他这人当真,你再夸,他晚上该睡不着了!”
一旁的陈赓笑着打圆场。
借此。
众人随意寒暄起来。
不多时。
主位上的蒋先云,见气氛已到,便不再绕弯子。
“今日请诸位来,既是‘同窗’联谊,也是想听听诸位的真知灼见。”
“大考已毕,我等前途未卜。但‘革命’的前途,却在此一举。”
“中山先生‘联俄、容共、扶助农工’,乃是我黄埔立校之本,诸位对这‘联俄救国’之事,是如何看的?”
这是“考题”!
陈赓、许向前等人,皆是“有跟脚”之人,自是点头称是,言语中满是拥护。
蒋先云点点头,目光,却转向一直安静坐在林征身旁的小个子。
“胡宗南同志,你怎么看?!”
蒋先云主动开口。
胡宗南抬头。
他本以为自己是来“陪衬”的,没想到蒋先云会主动问他。
他感激地看了一眼林征,定了定神。
既已入座,便不能再当“透明人”!
胡宗南深吸一口气,用他那浓重的浙江口音,沉声开口:
“回蒋兄。在下......拥护先生的三大政策。”
“但是......在下只是有些......忧虑。”
“胡同志有何忧虑?”
“在下忧虑......我们,是否能完全复制‘俄式革命’的道路?”
此言一出,蒋先云和陈赓的目光,瞬间锐利了起来!
胡宗南,这位快三十岁的“大龄”学员,展现出了他作为“前教师”的深厚功底:
“我来时,看过一些数据。俄国革命,是工人阶级的胜利。那是因为俄国已初步工业化,工人阶级的力量强大。”
“而我国,四万万五千万的同胞,真正的产业工人并不多!
只有不到两三百万,尚不足总人口的百分之一!
这般体量,同俄国相比,太少了!”
“想要复制俄国这一套,怕是难上加难,悲观来说,几近不可能实现!”
“还有,俄国人信奉‘丛林法则’,敢打敢拼。
而我国人......受儒家化影响太深,讲究‘中庸’......只要,只要还有一口吃的,国人......绝不会轻易起来革命。”
一番话说完,胡宗南紧张地咽了口唾沫。
包厢内,死一般的寂静。
蒋先云、陈赓、许向前、黄维......所有人都被他这番言论给镇住了!
他们本以为,胡宗南之所以出现在这,是因为林征的缘故。
可现在看来,这位中年男人有着真学识!
这番话,有理有据,直指核心!
众人心中,不由得对胡宗南信服了几分。
不过,在简单思考过后。
他们发现,胡宗南只是发现了问题,并未给出解决方法!
蒋先云神色凝重,“那,之后呢?!之后该怎么做?!”
面对蒋先云的追问,胡宗南那张黝黑的脸,涨红了。
“惭愧。”
“在下......并不知道如何解决。”
“在下只是,发现了问题。”
“实不相瞒,在下能有这番理论......也全是因为,受了林兄的启发!”
“在林兄点醒我之前,我亦是和诸位一样,坚定的坚信先生的想法,坚信‘俄式革命’是唯一的道路。”
“是他让我明白,要从‘命’字上,去看待这场革命!”
胡宗南起身,对着林征深深作了一个揖!
于是乎——
包厢内所有人的目光,全部给到林征。
“林兄,对此,你怎么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