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墨寒的军靴碾过碎石小径。
那声响极轻，却像重锤敲在偏院每一个下人的心上。众人齐刷刷跪地，额头几乎贴住地面。林晚星立在原地，指尖悄然攥紧袖中一方旧帕。
她抬眼。
逆光处，男人身形如松。黑色军装熨帖笔挺，肩章上的金线在暮色里微闪。他下颌线条冷硬，鼻梁高挺，一双眼深邃如寒潭，正淡淡扫过来。
那目光，没有温度。
像审视一件物件，而非一个活人。
林晚星默听他心声：「林家送来的小妾……竟还活着？」
果然如此。原主在他眼中，不过是无关紧要的尘埃。她垂下眼帘，掩去眸底冷意，指尖却因用力而泛白。特种兵的本能让她对这股上位者的威压格外敏感。
沈墨寒的视线掠过她时，脚步未停。
林晚星以为他会径直离开。却在他即将走过偏院角门时，那道冷冽的目光陡然回折，精准锁定她的脸。
「你就是林晚星？」
声音低沉，带着习武之人特有的沙哑。这是他第一次对她开口，语气里听不出任何情绪。
林晚星抬眸，迎上他的视线。
四目相对的刹那，她清晰「听」见他心底的疑窦：「病了一场，眼神竟变了？」
不错。原主见他时，眼中只有怯懦与痴恋。哪像此刻的她，眸光平静无波，甚至带着一丝审视。
她微微颔首，声线因虚弱而略显低哑：「是。」
只一个字，简洁利落。
沈墨寒眉峰微不可察地蹙了下。他记忆里的那个女人，连说话都带着颤音。眼前这人，脊背挺得笔直，站姿都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劲儿。
「伤好了？」他又问，语气依旧淡漠。
林晚星指尖摩挲着袖中系统兑换的疗伤药瓶，心念电转。若说全好，必引怀疑；若说未好，又显懦弱。
她轻咳两声，恰到好处地露出一丝苍白：「劳少帅挂心，已无大碍。」
沈墨寒盯着她看了半晌。
他身后的护卫队长李明低声提醒：「少帅，时间不早了。」
男人却未理会。他上前一步，皮鞋踏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一股淡淡的硝烟味混着雪后寒梅的气息袭来，是属于他的味道。
林晚星能「听」见他此刻的心思：「不像装的……但这气度，从何而来？」
距离拉近，她甚至能看清他军装上的铜扣。那扣上刻着繁复的花纹，边缘却因常年摩挲而光滑。
「近日府中事多，」沈墨寒忽然开口，目光扫过她身后破败的偏院，「若有不便，可告知管家。」
这话来得突兀。
林晚星一怔，随即从他心底捕捉到一闪而过的念头：「林家既把她送来，若死在府中，倒是麻烦。」
原来如此。并非关怀，而是嫌她死了麻烦。
她心中冷笑，面上却露出恰到好处的讶异与感激：「谢少帅体恤。」
沈墨寒没再说话。他又看了她一眼，那眼神深邃难辨，像在透过她看另一个人。
林晚星维持着低垂的姿态，余光却瞥见他腰间佩戴的勃朗宁手枪。枪身擦得锃亮，透着冷光。这让她想起现代战场的硝烟，指尖不由微微发痒。
「少帅近日似乎忧心城南防务？」
话一出口，连她自己都有些意外。这并非计划中的应对。
却是听见他心底反复思索「城南防线漏洞」时，脱口而出的。
空气瞬间凝滞。
沈墨寒身后的护卫们齐刷刷抬头，震惊地看向林晚星。一个深居偏院的小妾，怎会知道城南防务？那是军事机密！
沈墨寒猛地转身，眼神锐利如鹰：「你怎么知道？」
他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威压。周身的气场骤然变冷，像腊月里的寒风，刮得人皮肤生疼。
林晚星心中一紧。
糟了。试探过头了。
她迅速垂下眼睫，掩去眸中的慌乱，指尖悄悄掐了自己一把，逼出几分茫然与惶恐：「妾身……妾身只是听下人们闲聊……」
她顿了顿，声音越发低微，带着恰到好处的瑟缩：「少帅恕罪，妾身失言了……」
说完，她微微屈膝，做出请罪的姿态。发丝垂下，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线条优美的下颌。
沈墨寒盯着她的头顶，眸色深沉。
下人们闲聊？城南防务是何等要事，岂是下人能随意议论的？
他心底的疑虑更重：「她究竟知道多少？是真无知，还是装糊涂？」
林晚星能清晰「听」见他的怀疑，掌心已沁出薄汗。特种兵的应变能力在此刻发挥作用，她维持着低眉顺眼的姿态，身体却微微颤抖，似是被他的气势吓住。
这副模样，倒有几分原主的影子。
良久，沈墨寒才缓缓移开视线。
「无事便好。」他淡淡道，语气听不出喜怒，「以后少听些闲言碎语。」
说罢，他不再停留，转身大步离开。护卫们立刻跟上，脚步声整齐划一，很快消失在回廊尽头。
直到那股迫人的气场远去，林晚星才缓缓直起身。
她抬手，拂开额前的碎发，额角已渗出细密的冷汗。刚才那一瞬间，她几乎以为自己会被当场拿下。
「呼……」
她轻轻吐出一口气，背脊已被冷汗浸湿。
抬眼望向沈墨寒离去的方向，暮色更深了。院角的老槐树在风中摇曳，投下斑驳的影子。
刚才那番交锋，看似平静，实则惊心动魄。
她成功引起了他的注意，却也埋下了怀疑的种子。
林晚星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这双手，曾握过枪，拆过弹，如今却要在这民国深宅里，为生存而谋算。
「系统，」她在心中默念，「查看积分。」
「当前积分：200。」
200积分，不多。却让她有了底气。
她转身，走回那间破败的卧室。夕阳的最后一缕余晖透过窗棂照进来，在地面投下狭长的光影。
刚关上门，便听见院外传来下人们的窃窃私语。
「刚才少帅怎么跟林姨娘说了那么久？」
「谁知道呢……不过你们没发现吗？林姨娘好像真的不一样了……」
林晚星靠在门板上，听着那些越来越低的议论声，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不一样？
那是自然。
从她林晚星穿来的那一刻起，这个世界，便注定要不一样了。
她走到床边，坐下。脑海中回想着沈墨寒刚才的眼神，那里面除了怀疑，似乎还有一丝……探究？
这是不是一个机会？
一个让她在这帅府立足，甚至……改变命运的机会？
林晚星看向窗外逐渐沉下去的天色，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
赏花宴，还有两天。
而沈墨寒，似乎比她想象的，更有意思一些。
她抬手，轻轻抚摸着胸口。那里，系统的冰冷提示音似乎还在回响。
活下去。
不仅仅是活下去。
她要在这个乱世，活出个样子来。
至于那些想算计她的人……
林晚星的眼神冷了下来。
最好，别惹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