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皇宫到贡院的路,比我想象的要长。当马车终于停下时,我感觉自己的骨头都快被这原始的“悬挂系统”颠散架了。
魏进率先下车,然后对我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我扶着车门,慢吞吞地挪了下来,第一眼,就被眼前的景象给镇住了。
雄伟。
这是我对贡院的第一印象。朱红的高墙,绵延不绝,将一大片区域牢牢地圈禁起来。正门是一座巨大的牌楼,上书“为国求贤”四个鎏金大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充满了庄严肃穆的气息。
门口,早已有一群人在此等候。为首的是一个穿着四品官服的中年人,方面大耳,神情恭谨。他身后,还跟着十几个吏员和差役。
见到魏进和我下车,那中年官员立刻快步上前,深深一揖:“下官礼部郎中张承言,参见魏公公,参见……林大人。”
他说“林大人”三个字的时候,明显顿了一下,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好奇,有不解,还有一丝难以掩饰的轻视。
我猜,皇帝那道“破格提拔”的圣旨,想必已经像一阵风一样,传遍了京城的官场。而这位张承言,就是我未来两个月的主要同僚,也是我的副手——副主考官。
“张大人免礼。”魏进淡淡地说道,“这位便是陛下新任的乡试主考官,林知节林大人。咱家奉陛下之命,护送林大人前来上任。从即刻起,至发榜之日,贡院一应事务,皆由林大人全权节制。张大人需好生辅佐,不得有误。”
“下官……遵命。”张承言躬身应道,态度无可挑剔,但那微微抽动的嘴角,还是暴露了他内心的不情愿。
我看着眼前这位看起来就很“传统”的副手,心里已经开始为我们未来两个月的“合作”感到担忧了。
魏进的任务似乎已经完成。他转过身,对我说道:“林大人,咱家便送到此处。陛下说了,您有任何需求,都可以通过贡院的专线,直接上报内务府。若有要紧之事,亦可直接上奏。咱家,就预祝大人此番,旗开得胜,为我大梁,选拔出真正的栋梁之才。”
他说完,便登车离去,留下我一个人,面对着这个全新的、充满未知的“牢房”。
“林大人,请吧。”张承言侧过身,恭敬地说道,“下官已命人备下茶水,大人一路劳顿,还请先到正堂歇息。”
我点了点头,迈开步子,走进了那座高大的牌楼。
一入贡院,一股混杂着陈年墨迹、旧纸张和……某种难以名状的霉味,扑面而来。
眼前的景象,与贡院外表的雄伟,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巨大的院落里,一排排灰色的号舍,如同鸽子笼一般,整齐划一地排列着,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头。这些号舍,低矮、狭窄,墙壁上布满了青苔和裂纹,看起来已经有很多年头没有修缮过了。
整个贡院,都笼罩在一种压抑、沉闷的氛围之中,让人感觉喘不过气来。
我的“新家”……就这?
我那刚刚因为“一品大员俸禄”而稍感安慰的心,瞬间又凉了半截。
张承言引着我,穿过长长的甬道,来到位于贡院中心的一座大堂——至公堂。这里,便是主考官和副考官们办公、阅卷的地方。
堂内陈设简单,几张巨大的书案,几十把硬邦邦的太师椅,除此之外,别无他物。连墙上挂着的字画,都因为年久失修,显得有些发黄卷边。
“林大人,请用茶。”张承言亲自为我倒了一杯茶,然后便垂手侍立一旁,一副“我只是个工具人,您有事请吩咐”的模样。
我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味道和我那茶馆里的粗茶不相上下。
我放下茶杯,没有说话,而是站起身,开始在这座“至公堂”里踱步。
我用手指敲了敲桌子,实心的,硬。
我试着坐了坐那把太师椅,笔直的靠背,硌得我腰生疼。
我走到窗边,推开窗户,一股尘土的味道扑面而来,窗外的号舍,像无数双沉默的眼睛,窥视着这里。
压抑。
太压抑了。
这哪里是办公的地方?这简直就是一间专门用来折磨知识分子的审讯室!
让我,在这样的环境里,待上两个月?
开什么玩笑!
我追求的,是“带薪躺平”,不是“带薪坐牢”!
不行,绝对不行。
这个工作环境,必须、立刻、马上进行改造!
我那颗咸鱼的心,在面对“生存环境恶劣”这一重大威胁时,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斗志!
我转过身,看着还站在一旁,一脸恭敬(实则在暗中观察我)的张承言,开口了。
这是我作为“主考官”,下达的第一个命令。
“张大人。”
“下官在。”
“这堂里的桌椅,太旧了,也太硬了。”我的语气不容置疑,“立刻传我的话给内务府,让他们明日之内,将这里所有的桌椅,全部换掉。”
张承言一愣:“换……换掉?林大人,这些桌椅虽旧,但都是上好的黄花梨木所制,乃是前朝传下来的……”
“我不管它是什么木头传下来的。”我打断他,“我只知道,它坐着不舒服。换掉。桌子要宽大,椅子要有靠背,最好……是软的。”
软的椅子?张承言的脸上,露出了“你是不是在说胡话”的表情。
我没理会他,继续我的“基建计划”。
“还有这光线,太暗了。”我指了指窗户,“把窗户全部给我改大,越大越好。另外,去给我找几十个……不,几百个全京城最大的蜡烛来,晚上我要这里亮如白昼。”
“改大窗户?”张承言的嘴巴,已经变成了O形,“大人,这……这于建筑规制不合啊!贡院乃朝廷重地,岂能随意改动?”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我淡淡地说道,“光线不好,影响阅卷,万一把有才学的卷子看错了,这个责任,你担还是我担?”
一句话,就把张承言噎了回去。
我的目光,又落在了堂外的空地上。
“那片空地,看着碍眼。”我说道,“去找些花匠来,给我种上花,种上草。再给我搭个葡萄架,弄个石桌石凳。对了,再去给我挖个小池塘,养几条锦鲤。”
在办公室里建花园?挖鱼塘?
张承言感觉自己的世界观,正在被这个新上任的主考官,一下一下地,敲得粉碎。他已经不是震惊了,而是开始怀疑,眼前这个人,是不是皇帝派来故意折腾人的。
“林……林大人……”他的声音都开始发颤,“这……这恐怕……不妥吧?贡院乃是清静严肃之地,如此……如此享乐之举,若是被言官知道了,怕是会……”
“怕什么?”我转过头,看着他,笑了笑,“陛下说了,贡院之内,一切由我处置。内务府那边,也尽管开口。言官?让他们去跟陛下说好了。”
我搬出皇帝这座大山,直接把张承言所有的反对意见,都压了下去。
我看着他那张由青转白,由白转紫的脸,心里感到一阵快意。
让你们不让我躺平?
好啊,那我就换个地方,舒舒服服地躺!
我要把这间阴森森的“牢房”,改造成我的“咸鱼度假村”!
我的基建狂魔之魂,熊熊燃烧了起来。
我的目光,最后落在了至公堂旁边一间独立的厢房上。那里,将是我未来两个月的卧室。
“那间房,”我指着它,“让人给我彻底清扫一遍。里面的床,扔了。去城南张木匠那里,就说是我说的,让他用最快的速度,给我打造一张……躺椅。”
“要最大的,最舒服的那种。”
“我要躺着办公。”
我说完,不再理会已经彻底石化、风中凌乱的张承言,背着手,施施然地走进了我的“新办公室”,心里已经开始规划起了明天菜单。
嗯,早饭就来碗燕窝粥,午饭得有烤乳猪,晚饭嘛……可以考虑来个火锅。
至于科举?
那是什么?等我把我的度假村建好了,心情舒畅了,再慢慢考虑吧。
毕竟,一个优秀的“咸鱼”,首先要保证的,就是自己“躺平”的环境质量。
这,是一个咸鱼最后的,也是最倔强的坚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