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凌霜咬唇，死死克制情绪。
她不明白，陛下为什么突然对她跟阿珏这么好？
“当然是因为娘娘值得啊！”
抚育崔凌霜长大的乳母双手合十：“谢天谢地，娘娘总算守得云开见月明。我就知道，娘娘这么好，陛下总有一日会回心转意。”
可崔凌霜觉得一切都不太真实。
乳母急急忙忙出去，贼兮兮在怀中藏了几本册子进来，“娘娘，您看。”
崔凌霜只瞧了一眼，就瞬间羞红了脸。
“这是……哎呀，你怎么给我看这个？”
“我的娘娘，陛下既已回心转意，您当然得趁机抓住他的心。别让陛下被其他小妖精勾走了，又或者让柔妃重新得宠了。”
那是些大胆至极的避火图，崔凌霜羞涩万分，终究还是收下。
“阿珏呢？怎么还没回来？”
周公公带着圣旨来的时候，崔凌霜就已经派人去寻儿子。
“回娘娘，太子殿下被陛下叫了去。陛下说待会儿带太子一起前来承恩殿用晚膳。”
崔凌霜的心瞬间提了起来。
不为别的，儿子肖母，阿珏年纪虽小，却有君子之风。言辞不偏不倚，万事只讲道理，在陛下面前向来不懂圆滑，所以以前陛下极其不喜阿珏。
三番两次在宫人面前申饬：“小小年纪，太过刚直，不会有什么大出息。”
“今日的百合清心粥熬好了吗？本宫亲自给陛下送去。”
忧心儿子，崔凌霜速度极快。
*
御书房内。
唐安之正给自己的便宜儿子出难题。
“朕之前宠爱柔妃，以至于她跟她的家人自宠而骄。而今楚家被抄，不少人在背后议论，说朕因爱生恨，你怎么看？”
他刚才考校了一下唐珏的功课，崔皇后将宫中唯一的皇子教导得很好。
这孩子学识丰富，而且态度谦逊，从学习能力上来说，当个太子不成问题，就是不知道为人处事如何，所以他想试一试。
唐珏不到十岁，但格外老成持重。
沉思片刻，一本正经问道：“父皇想听实话吗？”
“当然。”
“君子论迹不论心，论心世上无完人。儿臣以为，不管父皇是不是因爱生恨，楚侯一家作威作福，肆意欺辱黎民百姓都是事实。不论外人怎么想，抄没楚家，是父皇英明神武之举。”
唐珏尚显稚气的小脸上没有丝毫谄媚，他在很认真的给他父皇诉说心中所想。
然后踌躇又犹豫，良久终于下定决心：
“父皇，儿臣还觉得，楚娘娘配不上父皇对她的怜香惜玉之心。父皇给她独一无二的荣宠，她却连约束家人都做不到，说明她从不曾将父皇放在心上。儿臣恳请父皇，日后不要再对楚娘娘那么好了。”
婴儿肥的脸上难得流露出一丝凝重。
“你是在替你母后抱不平？还是在替你母后争宠？”
唐安之故意抛出一个很难回答的问题。
唐珏年龄还小，唐安之觉得这孩子不外乎有两种表现：要么对愤愤不平，要么惶恐不安。
但唐珏比他想象中更稳重，沉默片刻，跪地答道：
“跟母后无关，是儿臣阅览史书时，从书中得来的想法。自古红颜多祸水，但祸水并非生来就是祸水，而是君王蓄意纵容。无底线的宠幸会让祸水为所欲为，到最终苦的却只有普通百姓。”
比如说柔妃，就因为她在宫中得宠，她的父兄不知祸害了多少百姓。
唐珏记得以前，他跟父皇提过，被父皇以不敬庶母，身为皇子却挑拨离间为由，狠狠惩罚了一番，跪在御书房前两个时辰，并求得柔妃原谅为止。
从小他就知道，父皇对他不那么喜爱。
一旦涉及柔妃，父皇更是狠辣苛刻。
但母后说过，生在皇家就得为万民请命，替百姓出头。不应该因为顾及自身，于是明知有不平而不鸣。
所以不管在父皇面前为民请命的后果有多严重，他都会直言不讳！
崔凌霜赶过来时，刚好听见，差点当场晕厥。
她的皇儿啊，这也是能在他父皇面前说的？？
崔凌霜匍匐在地：“陛下，阿珏还小，言行无状，请陛下恕罪！”
唐安之毫不费力走到她跟前，伸手。
崔凌霜小心地将手伸出去，随后，被唐安之稳稳牵起。
“言行无状吗？朕不觉得。朕倒认为，太子说得极有道理，不愧是朕的儿子，对得起朕的栽培。”
唐安之摸了摸小太子的脑袋，唐珏受宠若惊仰头。
毕竟，父皇从未对他这么亲近过。
离晚膳还早，崔凌霜带着小太子先回承恩殿，唐安之留在御书房处理政务。
系统阴阳怪气：【这么喜欢工作，也没见你当个合格的牛马。】
当反派的时候，抢男女主风头。沦为深情男配了，还是一样的不合格！
牛马就该有牛马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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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珏，从今日起你就是太子了，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你应当心中有数。”
回到承恩殿，挥退多余宫人。
崔凌霜蹲下身，平视着唐珏，语重心长告诉他。
“母后，您是想说，儿臣今日不该跟父皇说那些话吗？可是母后，您教过我，身在皇家，当以天下百姓为重，而非自身荣华。”
崔凌霜：“……是，母后是这么教你的。”
但……倒也不必如此实诚。
崔凌霜心中惭愧。
作为母亲，她有私心。嘴上说得冠冕堂皇，教自己的孩子如何当个正人君子，可实则，却又希望他在该世故圆滑时，游刃有余。
既要又要还要，她太贪心。
对孩子的要求，也太高了。
“母后只是担心，你会触怒你父皇。”
“儿臣觉得，父皇好像没有以前那么容易生气了。”小太子嘴里被投喂了一块桂花糕，语调都有些含糊不清了。
“母后，儿臣还觉得，父皇今日并不讨厌儿臣。是因为儿臣最近功课上佳，被父皇看在眼里了吗？”
唐珏虽然表面老成，但终究还是孩子，在亲娘跟前，孩子心性暴露无遗。
他其实，还挺渴望得到父皇认可的。
崔凌霜将唐珏抱进怀里，轻轻摸着他的脑袋，“是啊，阿珏的努力用功，终于被你父皇看见了。那阿珏觉得，是以前的父皇好，还是现在的父皇好？”
唐珏回答得毫不犹豫：“我喜欢如今的父皇！”
“他不会偏爱柔妃，也不会为了哄柔妃就置朝中大事不顾。他还能好好跟母后说话，不会斥责母后。”
说着，像大人般叹了口气。
“唉，要是父皇能一直跟柔妃娘娘赌气就好了。这样父皇就能一直英明神武下去……”
话还没说完，就开始懊恼，“有此等无耻的想法，实非君子所为。但是母后，我真希望父皇能始终如此。”
“无妨，母后也有你这样的想法。人非圣贤，偶尔卑劣无耻，想来也是人之常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