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走之前，秦副将暗暗睇了一眼，那唐如俪身边双手打着伞，垂眉臻首的丫鬟。
淡淡香气似桃李花熏染，惹得心猿意马。
秦副将回去的时候，早上的军训正好结束。
经常守在裴钰身边的随从，看见他手上精致的包袱，挤眉弄眼的，“将军回营帐了！”
“将军。”
“进来。”少年将军声音清朗，微涩，也似正在向青年男子的微哑音色变化。
秦副将走进去，就看见他家将军正站在军士沙盘前凝思着，光线里那轮廓尚有些青涩的少年气。
但剑眉星目，高鼻薄唇，凝思时，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场。
干练的骑装袍服，衬出挺拔身材。略有些瘦削，却不失男子的威武雄气。可谓器宇轩昂、凛凛威风。
竟比近二十七八的他，都给比了下去。
也难怪唐小姐一年到头对将军念念不忘，胡搅蛮缠了。
“回来了。”裴钰发觉是他，转头过来。
目光落在了他手上的包袱，脸上神情也终于多了些属于少年郎的朝气。
眉头微皱，些许的不耐烦，“怎么把东西接了。”
秦副将笑着走过去道：“将军，人家唐小姐巴巴地送过来，卑职真要是不收……唐小姐怕是不会让我走。
再说，将军难道还不知，唐小姐哪会亲自弄那些东西，这衣衫鞋袜怕是又是碧荷姑娘辛苦绣的！”
“难道她做的就不是唐如俪？你在替她们主仆说话？”
裴钰手移了沙盘上的一杆小旗，不太在意地说起：“你收了她的东西，只怕是要得寸进尺。”
秦副将下意识觑他，见他满目凝在沙盘当中，郑重地思索着，眉宇之间不见丝毫的私情。
顿时明白了，他们这位将军啊，行兵布阵是把好手，于这儿女之情上竟是一窍不通。
未识得情愫滋味啊。
秦副将心中稍安的同时，又为这些年追着将军跑的唐小姐默哀。
又想起她那如碧荷般婉丽清秀的女子，心中起了旖念。
“将军，那这……”
“找个地方放放。”裴钰目都未抬，随意地说了一声。
秦副将绕进了右侧的卧室，在把包袱放在床上之前。
迟疑了一下，粗糙的大手，还是解开了包袱一瞧。
见里边的衣衫露出来的绣样工整，有闺阁之气，却没有娇媚之气。
深蓝色的香囊亦是桂树金蕊，绣工精湛。
碧荷，碧荷！
萦绕舌尖，这名字也仿若那个清丽美好的女子一般。
秦副将想起唐如俪那时的话。
一时晒得黑黑的脸上，也露出了势在必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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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荷亦步亦趋地跟在唐如俪身后。
今儿没有成功见到裴玉，也是唐如俪小半个月没有见到心上人了，一腔的怒火自然也都发泄在了奴仆身上。
碧荷虽是她的身边人，那也是打骂不止的。
衣袖下雪藕般的手臂，就被唐如俪“不小心”捏得青青紫紫的。
给她上药的小丫鬟柔珠眼圈都红了。
“碧荷姐姐，疼吗？小姐可真是……”碧荷捂住了她的嘴，不让她说出后边那句话。
“小姐就是小姐。”碧荷羽睫里隐着幽邃的墨珠子，仿佛凝在一丸银水当中，令人溺毙。
这样美丽且温柔的碧荷，柔珠有时候总疑心，小姐这般爱发难碧荷姐姐，是不是也在醋了。
柔珠一边搽药，一边嘟着嘴说：“可小姐每次带姐姐你去过那以后，脾气可大，发作起来可厉害……”
“难不成，这次小姐又被表公子冷脸了？还是没有见到表公子？”柔珠瞧着碧荷的脸色进行着猜测。
可惜碧荷的脸色，永远都是那样美丽淡然，根本叫人看不出多余的情绪。
碧荷轻笑着。
柔珠觉得自己猜中了，吃吃地笑着，合上了碧荷的衣袖。
“你啊。”碧荷眄她一眼，其实唇边也有笑意。
只不过思想却放飞了，也真是一直以来她在唐如俪面前，都是一副小心谨慎的小白兔模样。
没有丝毫敢攀附裴将军的想法。
也才能在小姐的身边待了两年之长的时间。
要知道，此前唐如俪身边的大丫鬟，跟在她身边去见了她的心上人。
只要被她发现半点想法，即便是一丝的少女情丝，也会被唐如俪狠心折磨，发卖得远远的。
两年前，唐如俪身边的大丫鬟绿翡，被她发现偷藏了裴钰的汗巾以后，就大大发作了一番。
听府里一些婆子私底下聊天谈起，如今绿翡已然沦为妓子。
就连她的家人想替她赎身，唐如俪也不许。
当时，十四岁的碧荷，还是夫人院子里的三等丫鬟。
因为她够乖巧，也恰好颜色长开了，夫人担心老爷要她侍奉，便把碧荷送给女儿唐如俪的银澜院。
这样一来，碧荷是女儿房里人了，唐老爷便是再急色，也不敢动了吧。
一开始，碧荷在这银澜院里，也不过是二等丫鬟。
因为稳重老实，被选做侍奉唐如俪身边梳洗。
在绿翡事发以后，很长一段时间，这银澜院里都没有大丫鬟。
饶是碧荷也是一个很有上进心的丫鬟，可当时到底不大，本来在夫人院子里，就因为那时险些快要把她吃了的唐老爷，战战兢兢地。
后来，使了一些心思进了小姐院里，虽然听说过小姐脾气不大好，可也没想到小姐会那般的的心狠。
从小陪到她大的绿翡，说发落就发落，说送到妓馆就送到妓馆。
这进了银澜院，那是刚出了狼窟又进了虎穴啊。
碧荷心酸，看着和她同样年龄的小姐，在这一刻才终于明白同人不同命为何意。
更明白，何为奴婢，奴颜婢膝，要被人一辈子踩到脚下的啊。
别说她们这些丫鬟了，便是唐老爷那些宠爱的姨娘们，一旦老爷丢开手了，便是在夫人手下艰难活命。
连她们这些小丫鬟也不如呢。
从那时起，碧荷就坚定了一个想法，她绝对要脱离奴籍。
可奴籍怎是那样好脱离的，后来她才知道她之所以被夫人送进小姐的银澜院，一是因为她漂亮，二是因为她老实。
大丫鬟，贴身丫鬟，小姐身边的贴身丫鬟，自然也是要用来笼络小姐未来的姑爷，用来侍奉姑爷，和其他姨娘争宠的一个道具。
她是奴。
她的孩子以后也是庶子庶女。
得不来一个正字。
这已然是最好的命了。
小姐喜欢的人是京城贵族少年当中最有能耐的裴将军。
十四随父出征，十六征服边塞异族，拜为将军。
如今不过十七，就已然是皇上身边最为宠幸的臣子，御赐三品平寇将军，可谓前途广大。
京城之中的贵女无一不视为春闺梦里人，他的婚事更是受到重视。
可这位少年将军性情如白雪朝阳，一心领兵，不在意风花雪月，就连当今圣上也开了金口，允了他的亲事自由。
当今的京城，除了小姐，还有三位贵女昭阳郡主、翰林学士之女陈冰心、安远侯嫡三小姐虎视眈眈，也是最有希望嫁给这位裴将军的。
当然，其中和裴钰作为表亲，娘亲又是裴家女儿的小姐，虽然夫人不是裴钰祖母亲生的，只是曾经养在膝下的一个庶女。
可这位老祖宗十分喜爱活泼的唐如俪，有那么一点亲上加亲的意思。
这也就难怪小姐一直对身边的丫鬟死防严守，还不是怕心上人看上眼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