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那脚步声……嗒、嗒嗒嗒……

轻盈、稳定,带着一种近乎优雅的韵律感,踩在湿冷的腐殖质地面上,发出细微却清晰的回响。骨头摩擦的细微声音夹杂其中,如同伴奏。不是沉重的碾压,不是混乱的蠕动,而是……一种精准的、带有目的性的移动。

而且,不止一个方向!

我趴在冰冷的腐殖质里,沾满污泥的颅骨死死抵着地面,试图将自己伪装成一堆真正的垃圾。后背那把该死的骨刀成了最大的破绽,它硌在那里,像块显眼的路标。我只能在心里疯狂祈祷:看不见我!看不见我!我只是堆破骨头!

嗒嗒嗒……

声音更近了!来自骸骨堆的右侧,那片更加深邃的黑暗。

不是野兽的沉重喘息,不是机械的轰鸣,更像是……某种同样由骨头组成的生物,在谨慎地行走?

骸骨堆那边,那块巨大的腿骨茬口处,灰白色的“圣辉”光芒依旧微弱而执着地闪烁着,散发着纯净的魂源气息,如同黑暗中最诱人的灯塔。

脚步声停顿了。就在骸骨堆的边缘,距离我大概只有十几米,但隔着堆积如山的白骨,我看不到来者。

死寂。只有我颅骨里灵魂之火因紧张而微微摇曳的声响,以及后背骨刀那冰凉的触感。

几秒钟后,脚步声再次响起。这一次,方向明确——绕过骸骨堆的边缘,朝着那块闪烁着“圣辉”的巨大腿骨,径直走去!

对方的目标也是“圣辉”?!

一股强烈的危机感和……莫名其妙的竞争感瞬间攫住了我!那是我发现的!是我的食物!我的救命稻草!

我再也顾不上伪装,猛地抬起头(动作依旧僵硬),空洞的眼眶死死盯向脚步声传来的方向!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双脚。

不,是两根腿骨。

灰白色的腿骨,纤细、修长,表面光滑,泛着一种温润如玉的光泽,与我身上这副灰扑扑、沾满泥污的骨头架子形成了鲜明对比。连接腿骨的脚掌部分,同样是灰白色的骨头,但趾骨更加分明,末端甚至带着一点类似爪尖的弧度,稳稳地踩在潮湿的地面上,没有陷入腐殖质分毫,显示出极佳的平衡性和力量控制。

视线顺着腿骨向上。

盆骨结构匀称,脊椎骨节分明,每一节都如同精心打磨过,没有丝毫粗糙感。胸腔的肋骨根根清晰,排列整齐,透出一种异样的优雅。两条臂骨同样修长,垂在身侧,指骨纤细灵活,末端也带着微小的、锋利的爪尖。

最后,是颅骨。

那是一颗近乎完美的椭圆形颅骨,光滑,洁白,如同上等的瓷器。眼眶是两个深邃的、边缘光滑的圆形孔洞,里面跳跃着两簇稳定的、幽蓝色的灵魂之火,比我的要凝实得多,散发着冷静而专注的光芒。没有狰狞的骨刺,没有粗糙的棱角,只有流畅的线条和一种近乎艺术的简洁感。

它整体比我高出小半个头,骨架匀称得如同艺术品,每一根骨头都透露出一种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精致和……强大?至少比我这个战五渣要强得多!

这……这他妈是骷髅?!这分明是骷髅界的超模!亡灵中的贵族!

它(或者他?)的动作流畅而安静,每一步都精确地落在最稳固的位置,几乎没有发出多余的声响。它径直走向那块巨大的腿骨,幽蓝色的灵魂之火锁定在茬口处闪烁的灰白“圣辉”上,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专注。

没有看我一眼。仿佛我只是一堆不值得在意的背景垃圾。

一股强烈的屈辱感混合着不甘,瞬间冲垮了刚才的恐惧!

“站……站住!” 一个嘶哑的、带着骨头摩擦音调的吼声,不受控制地从我喉骨位置挤了出来。我挣扎着���用左手骨撑着地面,试图把自己这副狼狈的骨架从腐殖质里“拔”出来。

那精致骷髅的脚步停住了。就在距离巨大腿骨只有一步之遥的地方。

它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冷漠的优雅,转动了那光滑洁白的颅骨。幽蓝色的灵魂之火,如同两盏冰冷的探灯,终于落在了我的身上。

没有情绪波动。没有惊讶,没有愤怒,甚至没有鄙夷。只有一种纯粹的、审视垃圾般的漠然。

那目光扫过我沾满污泥的骨头,扫过我后背那把锈迹斑斑、吸附得极其难看的骨刀,扫过我空洞眼眶里那簇因激动而摇曳不定的微弱灵魂之火。

然后,它下颌骨(同样光滑完美)极其轻微地开合了一下,一个清晰、冰冷、毫无情绪起伏的声音,如同冰珠落地,直接在我颅骨里响起:

“垃圾,闭嘴。”

“这‘骨粹’,是我的。”

垃圾?!

骨粹?是指那“圣辉”?

一股无名邪火轰地一下直冲我的灵魂之火!被史莱姆追,被废铁砸,被破刀坑,被骨头骂,现在还被一个同行当垃圾?!

“放……放屁!” 我气得全身骨头都在乱颤,喀啦作响,“是……是我……先发现的!”

“哦?” 那精致骷髅幽蓝的火焰微微跳动了一下,似乎在表达一丝极其微弱的……嘲讽?“所以?”

它缓缓抬起一条修长的、骨节分明的手臂骨,那带着锋利爪尖的食指骨,轻描淡写地指向我。

“凭你?”

“这副……一碰就散的垃圾?”

“还是你背上……那把更垃圾的……废铁?”

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针,精准地扎在我(并不存在的)自尊心上。尤其是它提到我后背的骨刀时,那语气里的轻蔑简直要溢出来!

“你……!” 我气得语塞(骨头摩擦频率爆表),下意识地想反驳,却发现对方说的……好像都是事实?我这副尊容,加上那把碰瓷的破刀,确实跟“垃圾”二字无比般配……

就在我被怼得哑口无言,羞愤欲绝时——

嗡!

后背脊椎骨吸附的那把生锈骨刀,毫无征兆地再次传来一阵强烈的震动!这一次,震动中带着一种极其明显的……敌意和躁动!仿佛被对方那句“废铁”彻底激怒了!

刀柄末端那粗糙的骨索,灰白色的微光猛地闪烁了一下!一股微弱但清晰无比的意念,顺着脊椎骨,直接冲进了我的灵魂之火!

那意念很简单,很原始,充满了破罐子破摔的蛮横:

“干……它!!!”

我:“???”

破刀兄?是你在说话?还是我气疯了产生的幻觉?

没等我反应过来,那把破刀仿佛被注入了某种狂暴的能量(也许是它的自尊心?),吸附在我脊椎骨上的力量骤然增强!一股蛮横的、不容置疑的牵引力猛地传来,强行拉扯着我的身体重心向前!

“等……等等!破刀你发什么疯?!” 我在心里狂吼。

但身体已经不受控制!在那股蛮力的拉扯下,我像个人体炮弹(骷髅炮弹?),被骨刀拽着,以一个极其狼狈、重心不稳的姿势,朝着那精致骷髅的方向……踉跄着扑了过去!

目标,似乎是对方那光滑洁白的……小腿骨?!

“找死。” 精致骷髅冰冷的声音里终于带上了一丝清晰的不耐烦。

它甚至没有做出太大的动作。只是那条支撑身体的右腿骨,如同最精密的机械般,极其轻微地向后撤了半步,同时左腿骨如同鞭子般抬起,带着一道模糊的残影,快得我根本看不清!

砰!!!

一声沉闷的撞击声!

我感觉自己像是迎面撞上了一根高速挥动的钢柱!巨大的力量狠狠砸在我的……胸口?不,是砸在了我后背那把该死的、凸出来的骨刀刀柄末端!

“嗷——!!!” 我发出一声凄厉的(骨头摩擦的)惨叫!

撞击点传来的剧痛瞬间席卷全身!后背的骨刀如同被重锤砸中的钉子,狠狠往我脊椎骨里又嵌进去了几分!硌痛感瞬间升级为撕裂般的剧痛!整个骨架都发出了濒临解体的呻吟!

我被这股力量踹得凌空飞起!像个被踢飞的破麻袋,在空中翻滚着,划出一道狼狈的抛物线,然后“噗通”一声,以一个五体投地的标准姿势,再次狠狠砸回了之前那片湿冷的腐殖质里,位置离骸骨堆更远了……

天旋地转。灵魂之火差点被震散。后背的剧痛让我恨不得立刻把这把惹祸的破刀抠下来!

【系统提示:遭受高强度物理打击(腿部)!】

【主要受力点:绑定物品‘生锈的骨刀(劣质)’刀柄末端。】

【伤害传导:宿主脊椎骨承受70%冲击!耐久度-15!】

【物品损伤:骨刀刀柄轻微变形(耐久度-10)。】

【状态:中度骨损(脊椎),剧痛。】

【获得成就:‘刀盾骷髅(被动)’(效果:背部遭受攻击时,由骨刀优先承受部分伤害(代价:脊椎很受伤))。】

【获得成就:‘专业沙包’(效果:被击飞距离提升10%,空中姿态更加‘舒展’)。】

沙包?舒展你妹啊!

我瘫在泥里,感觉整个“骨”生都灰暗了。打又打不过,跑又跑不掉(后背还剧痛),连我的刀都成了帮凶(或者说受害者)……

我艰难地抬起头,空洞的眼眶绝望地看向骸骨堆的方向。

只见那精致骷髅,已经重新将注意力放回了那块巨大的腿骨上。它似乎完全没有把刚才的小插曲放在心上。它伸出了那修长完美的右手骨,五根带着锋利爪尖的指骨,以一种极其稳定、极其精准的姿态,缓缓探向腿骨茬口处那团最为明亮的灰白“圣辉”光团。

动作轻柔、专注,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感。

而那块之前对我狂暴无比的巨大腿骨,此刻却异常安静。茬口处的光芒依旧闪烁,却没有再爆发出任何排斥的力量。仿佛默许了对方的靠近。

“不……不能……” 我嘶哑地低吼,充满了不甘和无力。那是我的希望!是我变强的机会!

就在那精致骷髅的爪尖即将触碰到“圣辉”光团的瞬间——

异变陡生!

“叽——!!!”

一声尖锐、粘腻、充满狂怒的嘶鸣,如同地狱的号角,猛地从溶洞入口的方向炸响!

这声音……太熟悉了!是史莱姆!而且……不止一只?!

紧接着,是沉重到让地面震颤的、如同打桩机般的脚步声!轰!轰!轰!伴随着金属扭曲摩擦的刺耳噪音!

废铁高达?!那玩意儿不是炸了吗?!

我惊骇地扭头望去!

只见溶洞入口那片相对开阔的区域,此刻正上演着一场荒诞而恐怖的追逐战!

一团比之前追杀我时更加庞大、颜色更加浑浊幽暗的巨型荧绿色史莱姆,如同一座移动的腐毒沼泽,正疯狂地喷射着大股大股散发着刺鼻酸臭的粘液!粘液如同绿色的炮弹,呼啸着射向它的前方!

而在它前方,一个巨大的、残缺的金属身影,正以一种极其狼狈、连滚带爬的姿势疯狂逃窜!

正是那台废铁高达!

但它现在的样子……惨不忍睹!

原本庞大的身躯缩水了近三分之一,腰部那个巨大的破口被某种焦黑扭曲的金属板勉强糊住,但依旧有黑烟和电火花不断冒出。一条金属手臂彻底消失,另一条(那只齿轮组手臂)也扭曲变形,无力地耷拉着。两条粗壮的金属腿跑起来一瘸一拐,每一次落地都伴随着零件脱落的叮当声。它那铁皮盒子脑袋上,代表眼睛的两个孔洞只剩下一个还在闪烁着微弱的、如同风中残烛的黄铜色火星。

它一边亡命奔逃,一边发出断断续续的、如同破风箱般的金属呜咽:“呜……吼……别追……油……没了……”

而在它身后,那团狂暴的巨型史莱姆显然处于绝对的暴怒状态!它喷射的粘液不仅腐蚀性更强,速度也更快!好几次都险之又险地擦过废铁高达的残躯,在它身后的地面上留下嗤嗤作响的腐蚀坑洞!

“���叽叽——!!!” 史莱姆的尖啸充满了不死不休的恨意!它庞大的身躯蠕动着,速度竟然比这瘸腿的废铁高达还快上几分!眼看就要追上!

它们追逐的方向……不偏不倚,正是骸骨堆!更是那精致骷髅和“圣辉”所在的位置!

那精致骷髅的动作终于停顿了。它猛地收回探向“圣辉”的爪尖,光滑洁白的颅骨瞬间转向混乱爆发的入口方向!幽蓝色的灵魂之火第一次出现了剧烈的波动!震惊?错愕?还有一丝……被打扰的极度恼怒?

轰隆!嗤啦!

废铁高达一个趔趄,庞大的残躯带着无可阻挡的势头,狠狠撞在了骸骨堆的边缘!无数惨白的骸骨如同雪崩般哗啦啦滚落下来!

“叽——!!!” 巨型史莱姆抓住机会,一团比之前更加巨大的荧绿粘液炮弹,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越过废铁高达的头顶,直射向骸骨堆的中心——正是那精致骷髅和巨大腿骨所在的位置!

“混账!” 一个冰冷、愤怒、如同寒冰碎裂的声音,第一次清晰地从那精致骷髅的“喉骨”位置爆发出来!

它再也无法保持那优雅淡定的姿态!幽蓝的灵魂之火瞬间暴涨!修长的骨架爆发出惊人的速度,一个优雅却快到极致的侧身滑步,险之又险地避开了那团致命的粘液炮弹!

噗嗤——!

粘液狠狠砸在它刚才站立的位置,将几根散落的巨大肋骨瞬间腐蚀得滋滋作响,黑烟升腾!

混乱!绝对的混乱!

废铁高达在骸骨堆边缘挣扎,零件叮当乱掉。

巨型史莱姆在入口处疯狂咆哮,粘液四溅。

精致骷髅在骸骨堆上惊险闪避,优雅尽失。

而我,依旧像条死狗一样瘫在远处的腐殖质里,后背剧痛,但空洞的眼眶里,却猛地燃起了一丝……希望的火苗!

机会!

趁乱抢“圣辉”的机会!

后背那把破骨刀似乎也感应到了我的念头,再次传来一阵微弱但坚定的震动,仿佛在催促:

“上……啊……傻……站着……干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