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青云宗山门巍峨,云雾缭绕,仙禽清鸣。然而,这份仙家气象之下,却涌动着一股压抑而紧张的气氛。关于星陨矿坑的流言,如同瘟疫般在内外门弟子间迅速传播、发酵。

“听说了吗?那个叫林默的核心弟子,在矿坑闯下大祸了!”

“何止是大祸!据说他为了抢夺什么宝物,杀了监工头目毒蝎,还煽动矿工暴动,导致矿坑彻底瘫痪了!”

“不止呢!有驻守长老亲眼所见,他引发了地火熔炉异变,神光冲天,像是得了了不得的宝贝,却拒不交出,还害得赵长老都吃了亏!”

“对对!我还听说,矿坑损失惨重,星陨铁丢了大半,好多矿工都死在了暴动里!真是心狠手辣!”

“哼,一个杂役出身的暴发户,仗着走了狗屎运和云璃师叔祖的令牌,就如此无法无天!石坚师兄说得对,此等卑劣之徒,留在宗门就是祸害!”

流言蜚语,经过刻意的引导和添油加醋,早已面目全非。林默被塑造成一个贪婪、残暴、目无尊长、引发矿坑灾难的罪魁祸首。而石坚,则俨然成了洞察奸邪、维护宗门利益的正义化身。

当林默的身影出现在通往山门的青石长阶上时,这份压抑的气氛瞬间被引爆。

他依旧穿着那身青色的核心弟子袍服,但洗去了矿坑的污浊,身姿挺拔,步履沉稳。脱胎换骨带来的蜕变并未刻意张扬,但那沉稳如山岳的步伐,内敛却如同深渊般厚重的气息,以及那双平静扫过人群时、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暗金锋芒,都让所有注视着他的人感到心头一窒。

原本喧闹的山门广场,在他出现的那一刻,骤然安静下来。无数道目光,夹杂着惊疑、恐惧、审视、厌恶、幸灾乐祸,如同实质的箭矢,密密麻麻地投射在他身上。

“他就是林默?”

“看起来……好像和传言中不太一样?这气势……”

“哼,装模作样罢了!待会儿看他在执法殿如何狡辩!”

“石师兄已经联合了几位执事师兄和长老,定要将他绳之以法!”

窃窃私语声如同潮水般在人群中涌动。林默恍若未闻,目光平静地穿过人群,径直走向外门执事殿的方向。他知道,风暴的中心,就在那里。

……

外门执事殿,气氛肃杀。

殿内主位空悬,代表外门掌权的孙长老似乎并未在此坐镇。左右两侧,分坐着数位气息沉凝、面色严肃的执事长老。其中一位,赫然是之前在矿坑深处被云璃震慑、最终退走的枯瘦老者——赵长老!他此刻闭目养神,仿佛事不关己,但偶尔睁开一条缝隙的眼眸深处,却闪烁着冰冷的算计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

殿中央,石坚昂然而立,一身内门精英弟子的月白锦袍,衬托得他丰神俊朗,只是眉宇间那抹阴鸷破坏了整体的气质。他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悲愤与凛然,正对着几位执事长老慷慨陈词:

“……诸位长老明鉴!弟子石坚,并非无端构陷!林默此子,性情乖戾,手段狠毒,早已有迹可循!矿坑之行,更是暴露其狼子野心!为了一己私利,悍然杀害同门监工,煽动矿工暴乱,致使矿坑秩序崩坏,珍贵星陨铁损失惨重,无数矿工因他流离失所甚至殒命!此等行径,人神共愤,罄竹难书!”

他声音洪亮,正气凛然,目光扫过几位执事长老,继续道:“更令人发指的是,据赵长老亲眼所见,林默在矿坑深处地火熔炉区域,不知用了何种邪法,引动惊天异象,疑似获得了某种禁忌宝物——星核母金!此物乃天地奇珍,关系重大!然此子不思上交宗门,反而据为己有,甚至对前去查探、维护宗门利益的赵长老出手相抗!若非赵长老修为深厚,顾全大局,恐怕早已遭其毒手!此等行径,与叛宗何异?!”

石坚的话语如同重锤,一下下敲在殿内众人心头。他刻意模糊了赵长老出手的动机(夺宝),将林默塑造成一个彻头彻尾的叛徒和强盗。几位执事长老的脸色愈发凝重,看向殿门口的目光也带上了审视与严厉。

赵长老适时地“嗯”了一声,缓缓睁开眼,声音干涩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石师侄所言,句句属实。老夫确在矿坑深处,感应到星核母金的独特波动,并发现此物已被林默所得。老夫念其年轻,本欲晓以大义,令其主动上交。不料此子凶性大发,借助熔炉异力负隅顽抗,甚至……还引动了某种外力相助,致使老夫功亏一篑。”他点到即止,将“外力”的矛头隐隐指向了可能存在的后台(云璃),却又不明说,留下无限遐想空间。

“林默!你还有何话说?!”一位面容古板、气息刚正的执法堂长老猛地一拍座椅扶手,声如洪钟,目光如电,锁定在刚刚踏入殿门的林默身上。强大的凝气大圆满威压如同山岳般朝着林默倾轧而去!这是下马威,更是试探!

殿内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林默身上。石坚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眼中满是胜券在握的阴狠。他倒要看看,在这众目睽睽、证据(人证)确凿之下,林默如何狡辩!

然而,让所有人意外的是,那足以让普通凝气弟子跪伏在地的威压,落在林默身上,却如同泥牛入海!林默的身形甚至没有丝毫晃动,只是那身青袍无风自动了一下。他平静地抬起头,迎上那位执法长老锐利的目光,眼神清澈,毫无畏惧,甚至带着一丝淡淡的……嘲讽?

“弟子林默,见过诸位长老。”林默抱拳,声音沉稳有力,清晰地回荡在寂静的大殿中,“石师兄所言,颠倒黑白,血口喷人。赵长老之语,避重就轻,包藏祸心。”

“大胆!”石坚厉喝,打断林默,“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敢狡辩?!”

“人证?”林默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目光如刀,直刺石坚,“石师兄口中的人证,除了这位同样觊觎宝物、不惜对同门下杀手的赵长老,还有谁?是那些被你收买、在矿坑为非作歹、欺压矿工的监工?还是那些被你派去、意图在矿坑中‘制造意外’置我于死地的心腹爪牙?他们的话,可信?”

“你……你血口喷人!”石坚脸色一变,没想到林默如此直接,竟敢当众撕破脸皮,指控他派人暗杀!

“血口喷人?”林默冷笑一声,不再看石坚,转而面向几位执事长老,朗声道:“弟子领罚前往星陨矿坑,本欲戴罪立功。然矿坑监工头目毒蝎,受石坚指使,刻意刁难,分配必死任务,欲借地火毒蝎与熔炉绝地取弟子性命!此乃其一!”

他声音铿锵,条理清晰:

“其二,弟子于矿坑深处,偶遇星神遗骸,得先祖血脉传承,引动熔炉淬体,此乃弟子机缘,亦是星神血脉觉醒之象,绝非什么邪法异宝!赵长老感应到的波动,乃是弟子融合先祖馈赠(星核母金碎片)时自然散发,何来据为己有、抗拒上交之说?他分明是见宝起意,趁弟子淬体关键、虚弱之时悍然出手,欲行抢夺杀人灭口之举!若非……”他顿了顿,流云令在怀中微不可查地一热,“……若非弟子命不该绝,激发先祖遗泽,又有熔炉之力可借,早已死于赵长老之手!此乃赵长老觊觎同门机缘、残害后辈之铁证!”

“其三,矿工暴动,根源在于毒蝎及其爪牙多年来的残酷压榨与奴役!弟子诛杀毒蝎,乃是为民除害!矿工逃亡,是奔向自由,何来因弟子殒命之说?至于星陨铁损失……诸位长老可派人详查,暴动之时,矿工只为求生,何曾带走半块矿石?损失何在?此乃石坚为构陷弟子,凭空捏造,恶意栽赃!”

林默字字如刀,句句如雷,将石坚和赵长老精心编织的谎言撕开一道道血淋淋的口子!他虽然没有直接证据指证石坚派人暗杀,但将毒蝎的行为与石坚联系起来,并点出赵长老杀人夺宝的动机,逻辑清晰,掷地有声!尤其是“星神血脉觉醒”、“先祖遗泽”、“诛杀毒蝎为民除害”等说法,更是让在场的长老们心中剧震!

星神血脉?!那个传说中的禁忌神族?!林默竟是其血脉后裔?这消息比什么星核母金更加震撼!

“一派胡言!”赵长老猛地站起身,枯瘦的脸上布满寒霜,眼中杀机毕露,“小辈!休得在此妖言惑众!什么星神血脉,荒谬绝伦!分明是你窃取星核母金,修炼邪功,还想用此等虚无缥缈的借口来搪塞!诸位长老,此子心机深沉,巧舌如簧,切不可信!依老夫看,当立即拿下,搜魂夺魄,一切自明!”

搜魂!这是最阴毒、最彻底的手段!一旦施展,轻则神魂受损变成白痴,重则魂飞魄散!赵长老这是彻底撕破脸,要置林默于死地!

“赵长老此言差矣!”那位古板的执法长老眉头紧锁,沉声道,“搜魂之术,有伤天和,非十恶不赦、证据确凿不可轻用。林默所言虽惊世骇俗,但星神血脉之说……也并非绝无可能。”他看向林默,眼神锐利,“林默,你口口声声星神血脉,有何凭证?那所谓的‘星核母金碎片’,又在何处?若你能证明自身血脉,并解释清楚矿坑异动与矿工伤亡无关,宗门自会秉公处理!”

这位长老虽然严厉,但还算公正,给了林默证明的机会。这也是林默那番话带来的效果,“星神血脉”这个重磅炸弹,让所有人都不得不谨慎对待。

石坚心中暗恨,却也知道此刻不能再强行施压,否则显得自己心虚。他阴冷地盯着林默:“哼,林师弟,既然长老给你机会,那就拿出证据来吧!让大家都看看,你那‘高贵’的星神血脉,还有那所谓的‘先祖馈赠’!”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在林默身上,等待着他的证明。空气仿佛凝固了。

林默神色平静。证明血脉?他心念微动,体内《星神锻骨术》悄然运转。

嗡!

一股沉重、古老、带着洪荒威严的微弱气息,如同沉睡的巨兽苏醒,缓缓从他体内弥漫开来!虽然极其内敛,但在场的都是高手,瞬间便捕捉到了那股迥异于常人的、源自生命本源的压迫感!尤其是他裸露的手背皮肤下,隐隐有暗金光泽流转,骨骼轮廓似乎也比常人更加清晰坚韧!

“这……这气息……”几位执事长老脸色微变,彼此交换着惊疑不定的眼神。他们从未感受过如此纯粹而古老的血脉威压,虽然微弱,却直指灵魂深处!这绝非寻常功法所能模拟!

赵长老瞳孔骤缩,心中惊骇更甚!这小子,在熔炉中到底经历了什么?这气息比在矿坑时更加凝练厚重了!

石坚也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悸,仿佛被某种更高层次的生命所俯瞰,让他极其不舒服。

“血脉之象,或可伪装!那星核母金碎片呢?”石坚强压下不适,厉声质问,试图将焦点拉回“赃物”上,“林默,你若心中无鬼,便速速将你从矿坑深处窃取的星核母金交出来,由长老们鉴定!”

“星核母金……”林默看着石坚那副咄咄逼人的嘴脸,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嘲弄。他缓缓抬起右手,五指张开。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目光死死盯住他的掌心。

然而,林默掌心空空如也。他并未取出任何东西。

石坚刚要嗤笑,却见林默心念一动,沉声低喝:“星核母金,乃先祖遗骨所化,已彻底融入吾身神骨,不分彼此!它就在此处!”

话音未落,林默右臂的衣袖无风自鼓!他不再刻意压制!

轰!!!

一股远比之前血脉气息更加磅礴、更加精纯、更加沉重的暗金色光芒,猛然从他整条右臂爆发出来!光芒之盛,瞬间照亮了整个执事大殿!光芒之中,仿佛有无数微小的星辰在生灭流转,散发出令人心悸的星辰本源气息!

与此同时,林默右臂的骨骼,透过皮肉和青袍,清晰地呈现出一种深邃内敛、如同不朽神金铸就的暗金光泽!骨骼之上,天然玄奥的纹路若隐若现,仿佛承载着星辰运转的至理!一股浩瀚、沉重、仿佛能承载星宇、破灭万法的恐怖力量感,毫无保留地宣泄而出!

这一刻,林默的整条右臂,不再是血肉之躯,而仿佛是一截由星辰核心、由不朽神金锻造而成的——神之臂骨!而那暗金光芒的核心,正是彻底融入臂骨、成为其力量源泉的星核母金碎片!它已与林默的神骨完美融合,不分彼此!

“这……这就是星核母金?融入了他的骨头?!”一位长老失声惊呼,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撼。

“好恐怖的力量波动!好沉重的星辰本源!错不了!绝对是星核母金的气息!”另一位长老激动地站起身,目光灼热。

赵长老的眼中瞬间爆发出难以遏制的贪婪与狂喜!就是它!这股气息,比他之前在矿坑感应到的更加纯粹、更加强大!此子竟然真的将其完美融合了!这简直是天赐的机缘!若能夺其骨,炼化其髓……

石坚的脸色则瞬间变得煞白!他没想到林默所谓的“融合”竟是如此彻底!更没想到融合后的星核母金碎片,竟然能爆发出如此恐怖的力量异象!这异象,不仅证明了林默所言非虚(星核母金已无法单独取出),更直观地展示了林默此刻拥有的可怕潜力!这哪里还是他认知中可以随意揉捏的蝼蚁?!

然而,就在所有人被这神骨异象所震撼,石坚的阴谋摇摇欲坠,赵长老的贪婪攀升到顶点之时——

异变再生!

嗡——!!!!

林默右臂爆发的暗金神光并未收敛,反而像是受到了某种更高层次的牵引,骤然变得更加炽烈!那融入臂骨的星核母金碎片,仿佛一颗沉睡的星辰核心被彻底激活,猛地一震!

一道凝练到极致的暗金光柱,毫无征兆地从林默的臂骨中冲天而起!

轰隆!!!

执事大殿坚固的穹顶,在这道蕴含着星辰本源伟力的光柱面前,如同纸糊般被瞬间洞穿!光柱去势不减,直冲云霄!

刹那间,风云变色!

青云宗上空,原本晴朗的天穹,仿佛被投入石子的湖面,剧烈地扭曲波动起来!浩瀚的星辰之力受到星核母金本源的感召,从九天之外、从无尽虚空深处,疯狂汇聚!白日星现!无数或明或暗的星辰虚影,在青云宗上空的天幕中浮现、流转!浩瀚的星辰威压,如同无形的天幕,轰然笼罩了整个青云山脉!

天地共鸣!星辰异象!

星核母金碎片彻底激活,其蕴含的星辰本源法则碎片,第一次,在众目睽睽之下,毫无保留地引动了天地异象!

整个青云宗,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

无论是执事殿内的长老、石坚、赵长老,还是殿外广场上无数仰望苍穹、目瞪口呆的弟子,亦或是内门深处那些被惊动的强大气息,乃至流云峰洞府中,那一直静观其变、此刻却骤然睁开蕴星双眸的云璃……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震撼灵魂的星辰异象所慑!

石坚的阴谋,在这煌煌天威般的异象面前,显得如此可笑而渺小。

赵长老眼中的贪婪,瞬间被无边的惊骇和一丝源自灵魂的恐惧所取代。

而林默,沐浴在自身臂骨冲出的暗金光柱中,感受着与九天星辰前所未有的紧密联系,心中却没有丝毫喜悦,只有一片冰冷。

“糟了!”他瞬间明悟。

怀中的流云令变得滚烫,云璃那清冷的声音仿佛直接在他灵魂深处响起,带着一丝前所未有的凝重:

“星核现世,天地惊动。真正的麻烦,才刚刚开始。”

枯瘦老者赵长老看着那贯穿天地的光柱和漫天星辰异象,眼中的惊骇瞬间化为狂喜与极致的贪婪,他低声嘶吼,声音只有自己能听见:“消息……必须立刻传回去!星核母金……还有这身神骨……都是我的!不,是‘我们’的!”

星核之光,撕裂的不仅是殿顶,更是将林默彻底暴露在了整个青云宗,乃至某些未知恐怖存在的视野之下!神骨初露锋芒,却引来了席卷宗门的惊世波澜!真正的风暴,此刻才轰然降临!

第十八章,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