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点砸落在车窗玻璃上，发出沉闷而密集的爆响，像是无数冰冷的手指在急切地叩击。
大巴车前挡巨大的雨刷徒劳地左右挥舞，视野里只剩下模糊一片的、被狂风撕扯的墨绿色山林轮廓和水流成河的暗沉公路。
车厢里弥漫着一股湿衣服、廉价盒饭和汽油混合的、令人昏昏欲睡的浊气。
林默靠在冰凉的车窗上，脸颊贴着玻璃，细微的震动感不断传来。
他的思绪有些放空，高中三年尘埃落定，这次所谓的“毕业旅行”更像是画上一个匆忙而潦草的句号。
目的地在哪里，似乎并不重要。他微微侧过头，目光落在斜前方靠窗的位置。
洛阴阴安静的坐在那里，她捧着本封面泛黄的书，看得很认真，明明长着一副冰冷厌世，让人光看着就不敢与她说话的脸，在林默看来却是那么的甜美可爱。
侧脸的线条在白晃晃的车灯的照射下苍白的如同死人，车顶灯光车窗倒影里隐约映出她低垂的睫毛和微微抿起的唇角。
林默与她从初中开始就一直在同一个班，二人是因为有着共同的小众爱好认识的。
初一时，洛阴阴偶然发现林默和她都喜欢看一些死状凄惨的死人，喜欢虐杀肢解动物，喜欢看一些克苏鲁或者诡异风格的小说，甚至有着同样变态的杀人欲望。
从那时起，洛阴阴和林默就渐渐熟络了起来，他们两个本来就都是比较孤僻的性格，有了彼此之后也并不怎么与其他同学交流，在班级里向来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班级里的其他人看见两人也经常调侃他们是小情侣，但由于二人的成绩都算很不错，所以班主任对此也基本没有多说过什么。
“喂，睡着了？”旁边座位的高个男生王鹏用胳膊肘捅了他一下，嗓门洪亮，打断了林默的注视。
林默收回目光，扯了扯嘴角：“没，雨太大了。”
“可不是！”王鹏抱怨着，把手里的矿泉水瓶捏得咔咔响，“这破地方绕了半天，天都黑透了还没到，司机说前面好像塌方，路堵死了！真他妈的晦气。”
像是印证他的话，大巴车发出一阵刺耳的摩擦声和沉闷轰鸣，车身剧烈地顿挫了几下，猛地停了下来。惯性让所有昏昏沉沉的人都往前一冲。
“搞什么啊！”有人惊呼。
“熄火了！妈的，这破车！”司机老张懊恼地捶了一下方向盘，试图再次启动。发动机舱传来几声有气无力的“突突”声，随即彻底偃旗息鼓，只剩下车外铺天盖地的雨声。
“完了完了……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
“手机！谁还有信号？”
“早没了！进山就没一格！”
嘈杂的议论声瞬间炸开，恐慌像冰冷的潮水迅速蔓延。林默的心也跟着沉了一下，下意识地又看向洛阴阴。她已经合上了书，眉头微蹙，望着窗外的暴雨，手指无意识地绞着书页边缘，显得有些不安。
“大家安静！安静！”班主任刘老师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站起来试图安抚，“司机师傅下去看看情况！别慌，别慌！救援电话打不通，我们想想别的办法！”
时间在焦虑的等待和窗外永不停歇的暴雨声中一分一秒地流逝。车厢里的空气越来越闷浊，凝结着湿冷的绝望。司机老张披着雨衣下去折腾了十几分钟，最终浑身湿透、脸色铁青地爬上来，摇摇头：“彻底趴窝了！雨太大，路也看不清，现在根本没法走！”
“那怎么办？难道在车里过夜？”一个女生带着哭腔问。
“不行，”刘老师斩钉截铁，“雨太大，四周都是山，万一有滑坡……太危险！”他深吸一口气，像是下了很大决心，“这样，我下车看看附近有没有能避雨的地方！你们留在车里，锁好门！”他接过司机递来的强光手电，拉开车门，冰冷的雨水和狂风瞬间灌入，吹得后排的同学一阵惊呼。刘老师瘦削的身影很快就被浓墨般的雨幕吞噬。
车内再次陷入一种令人窒息的寂静，只有粗重的呼吸和窗外哗哗的雨声。每一秒都变得格外漫长。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十几分钟，却漫长得像一个世纪。车厢前门突然被用力拍响。
“砰！砰！砰！”
声音沉闷而急促。
王鹏离门最近，猛地站起来凑到窄小的车前窗向外张望，雨水冲刷下只能模糊看到一个人影轮廓。“是刘老师吗？”他隔着门大声问。
外面没有回答，只有更猛烈的拍门声。
王鹏犹豫了一下，拧开了门锁。一阵带着浓郁潮气和某种奇异甜腥气息的风猛地卷入。站在门口的，赫然是浑身湿透、面色苍白得异常的刘老师。
他那副黑框眼镜上全是水珠，头发紧贴头皮，水珠顺着衣角不断滴落。他大口喘着气，眼神有些发直，像是在极度惊恐的状态下强行维持着镇定。
“找…找到了！”他的声音嘶哑，带着一种奇异的飘忽感，“前面不远……有个旅馆！快！所有人跟我走！带上必要的东西！”
“旅馆？”王鹏一脸难以置信，“这鬼地方？”
“别废话！”刘老师突然拔高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尖锐，“不想死的都快跟我来！雨太大了！”他的目光扫过车厢，带着一种近乎神经质的催促。
他的话像是一颗投入深水的炸弹，瞬间点燃了求生欲。学生们纷纷抓起随身的背包、外套，拥挤着向车门涌去。混乱中，林默被推搡着，几乎是本能地朝着洛阴阴的方向挤过去。
“洛阴阴！”他喊了一声。
人群里，洛阴阴转过头，脸上带着一丝茫然，但当她与林默对视的那一刻，脸上的欣喜代替了茫然。
她对其他人从来都面无表情，以至于一开始不少人认为她是个面瘫，只有和林默在一起的时候，她没有高光的眼睛才会微微泛起一些光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