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图书馆的发现像一剂强效的兴奋剂,暂时压倒了饥饿和疲惫。那本记录着“表里”、“活体”、“通道”和绝望血字的书,如同一把钥匙,打开了林默和洛阴阴心中那扇名为“可能性”的门。

恐惧依然存在,但被一种更强烈、更扭曲的求知欲和掌控欲所覆盖。

回到餐厅时,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宁静。

陈薇蜷缩在角落的一张椅子上,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永恒的黑暗,身体偶尔不受控制地抽搐一下。

周小雨则像受惊过度的小动物,把自己塞在另一张桌子下面,抱着膝盖,头深深埋着,只有肩膀细微的耸动表明她还活着。

另外两个男生——李想和张博,则坐得离她们远远的,眼神涣散地盯着面前盘子里的食物残渣,如同两尊风化中的石像。

林默和洛阴阴的归来没有引起任何波澜,只有陈薇空洞的眼珠微微转动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死寂。

林默没有试图鼓舞士气,那毫无意义。他径直走到一张相对干净的桌子旁,拿起一个看起来还算“正常”的、表皮已经有些发硬的牛角包,掰成两半,将其中一半递给洛阴阴。

洛阴阴默默地接过,小口地啃着,目光却如同雷达般扫视着整个餐厅,重点在那扇印着巨大血手印的厨房金属门和通往大堂的入口之间逡巡。

“我们需要去楼梯间。”林默的声音压得很低,确保只有洛阴阴能听到,“那本书里提到的‘通道’,最可能的位置。”

洛阴阴点了点头,细嚼慢咽着干硬的面包,仿佛在品味其中的信息。

就在这时,广播里小慧那甜美刻板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再次响起:

“各位尊敬的客人,午餐时间将于下午一点开始。请前往一楼餐厅用餐。请务必准时,保持安静,珍惜食物。”

“重复一遍:请务必准时,保持安静,珍惜食物。”

“祝您用餐愉快。”

午餐?时间在这里仿佛失去了意义,窗外的黑暗永恒不变,广播的提醒更像是一种冰冷的催命符,提醒着他们规则的束缚和无尽的循环。

陈薇的身体猛地一颤,像是被电击了一下,随即把头埋得更低,肩膀抖得更厉害。周小雨在桌子底下发出了一声压抑的呜咽。

李想和张博则像被无形的线扯了一下,茫然地抬起头,眼神里充满了对食物的生理性渴望和深入骨髓的恐惧。

“我们不饿。”林默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他看向陈薇和周小雨,“你们饿吗?”

陈薇没有反应。周小雨从桌子底下探出半个头,泪眼婆娑地看着林默,用力地摇了摇头,又迅速缩了回去,像一只受惊的鸵鸟。

“很好。”林默站起身,“保持安静,待在这里,我和洛阴阴去探索一下。”

他没有看李想和张博。那两个男生如同行尸走肉,广播的“午餐”似乎唤醒了他们麻木的饥饿感,他们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眼神呆滞地朝着摆放食物的餐台走去,对林默的话充耳不闻。

他们拿起餐盘,麻木地夹起食物,如同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

林默不再理会他们,示意洛阴阴跟上。两人悄无声息地穿过死寂的餐厅,走向通往大堂的入口门。

门外的走廊依旧昏暗,深红色的地毯如同凝固的血海。

空气中那股甜腥腐臭似乎淡了一些,但另一种更令人不安的气息弥漫开来——那是恐惧、绝望和濒临崩溃的精神散发出的、近乎实质的酸败气味,来源于餐厅里那几个幸存者。

他们沿着走廊,向记忆中楼梯间的方向走去。走廊的长度感知依旧错乱,明明感觉走了很久,回头望去,餐厅的门却似乎并未远离。

终于,楼梯间的防火门出现在视野尽头。那是一扇厚重的、刷着暗绿色防火漆的金属门,门把手是冰冷的黄铜。

门上方挂着一个同样有些陈旧的“安全出口”荧光标志,散发着幽幽的绿光。

林默伸出手,握住了冰冷的门把手。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向下压。

“嘎吱——”

门轴发出滞涩而刺耳的摩擦声,在寂静的走廊里格外响亮。一股更加阴冷、带着浓重灰尘和霉变气味的风从门缝里涌出,扑在脸上。

门被推开一道缝隙。

里面并非完全的黑暗。几盏同样昏黄的壁灯在楼梯拐角处提供着微弱的光源。

楼梯是水泥浇筑的,扶手是冰冷的金属管,上面布满了锈迹和厚厚的灰尘。

楼梯盘旋向下,深不见底,仿佛通往地狱的入口,向上则被黑暗彻底吞噬,只有几级台阶在灯光下显现。

那股奇异的、类似下水道混合着陈旧血腥的铁锈腥味,在这里变得异常浓烈,它如同粘稠的雾霭,缠绕在每一寸空气里。

林默和洛阴阴对视一眼,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眼中那冰冷的、跃跃欲试的光芒。就是这里了。

他们侧身挤进门内,洛阴阴反手轻轻地将厚重的防火门合拢。

刺耳的摩擦声再次响起,最终“咔哒”一声轻响,门锁落下,走廊里那昏黄的光线和令人作呕的甜腥气被彻底隔绝在外。

楼梯间内瞬间被一种更加纯粹、更加原始的阴冷和死寂所笼罩。只有壁灯偶尔发出的、极其轻微的电流“滋滋”声,以及他们自己压抑的呼吸声。

林默拿出笔记本和笔,借着昏黄的灯光快速记录:

地点:楼梯间(疑似“表里”交界/通道)

观察:

>1. 环境:阴冷、潮湿。强烈铁锈/血腥/霉变混合气息(“里世界”特征)。光源微弱且不稳定。

2. 结构:水泥台阶,金属扶手(锈蚀严重)。向下延伸深不见底,向上被黑暗吞噬。空间感知异常(回音沉闷,距离感扭曲)。

3. 安全指示:绿色“安全出口”标志(唯一指向性标识?)

策略:优先向下探索(“安全出口”逻辑指向外部?)。保持绝对安静,警惕环境变化及潜在实体(“清洁工”活动路径?)。

合上笔记本,林默指了指下方。洛阴阴无声地点点头,两人一前一后,脚步轻得如同猫科动物,沿着冰冷的金属扶手,小心翼翼地向下走去。

水泥台阶上覆盖着厚厚的灰尘,上面清晰地印着一些杂乱的脚印——大部分是那种肮脏的橡胶雨靴留下的巨大拖沓印记,还有一些模糊不清、尺寸较小的脚印,如同某种赤足奔跑的生物留下的。空气中弥漫的铁锈腥气随着向下深入而愈发浓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