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黄的沙尘如同粘稠的雾，包裹着锈蚀的钢铁丛林。每一步落下，都带起细碎的沙尘，在死寂中发出轻微的“沙沙”声，清晰得刺耳。
林启走在最前，手中磨尖的金属长矛斜指地面，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前方被沙尘模糊的废墟轮廓。单位01在他侧前方约五米处开路，金属关节的“嘎吱”声在空旷的废墟间被放大，每一步都显得沉重而笨拙，锈蚀的脚掌在沙地上留下清晰的凹痕。阿砾紧跟在林启身后，双手紧握着那根短金属棍，指节因用力而发白，简陋的面罩下，呼吸略显急促，警惕的目光不断扫视着两侧高耸的、随时可能坍塌的金属巨构。
【路径…修正…前方…左转…绕行…‘断桥’…支柱…】系统冰冷断续的声音在脑海中指引。
他们正按照系统规划的“最优路径”，试图穿越“断桥”下方的通道。那是一座横跨巨大裂谷的史前高架桥的残骸，如今只剩下几根扭曲断裂的巨型支柱，如同巨兽的肋骨，刺向昏黄的天空。桥体大部分已坠入深不见底的裂谷，只留下一个由断裂桥面和支柱构成的、充满压迫感的阴影区域。
空气浑浊，漂浮的沙尘让能见度不足二十米。四周是死一般的寂静，只有风声在扭曲的金属间穿梭，发出呜咽般的低鸣。
“停。”林启突然抬手，声音压得极低。
单位01立刻僵住，红灯闪烁。阿砾也猛地停下脚步，屏住呼吸。
林启蹲下身，手指轻轻拂过地面厚厚的沙层。沙面上，有几道极其宽大、呈波浪形的隆起痕迹，像是某种巨大生物在地下穿行后留下的塌陷隧道，痕迹还很新鲜，沙粒尚未被风完全抚平。
【扫描…检测…微弱…震动…源…地下…深度…约…三米…】系统提示音带着杂音，【匹配…数据库…‘掘沙虫’…可能性…87%…】
“掘沙虫？”林启低声重复，目光如同探针般扫过周围的地面。他迅速在脑海中调阅系统刚刚解锁的、关于这种生物极其有限的资料碎片：群居，畏光，感知震动，体型巨大，力量惊人，颚齿能粉碎钢铁…
“缓慢前进，避开地面震动。”林启下令，“单位01，减轻脚步落点力度。阿砾，落脚轻缓。”
三人（如果机器人算的话）再次移动，动作变得更加小心翼翼。林启的每一步都如同猫科动物般轻盈，选择落在相对坚实的金属碎片或混凝土残块上。单位01尽力控制着笨重的躯体，关节摩擦声似乎都小了一些。阿砾则学着林启的样子，踮着脚尖，尽量踩在硬物上。
阴影越来越浓。他们进入了断桥支柱构成的巨大阴影区。昏黄的光线被扭曲的金属切割得支离破碎，投下诡异的光斑。空气变得更加阴冷，弥漫着一股潮湿泥土和金属锈蚀混合的怪异气味。
【震动…源…接近…右侧…七米…】系统警报陡然尖锐。
几乎在同时，右侧不远处的一片沙地猛地向上拱起！沙粒如同喷泉般向四周激射，一个覆盖着暗褐色几丁质甲壳、直径超过一米的巨大环状头部破沙而出！它没有眼睛，只有一张布满层层叠叠、如同粉碎机般的螺旋状口器，正对着林启他们的方向疯狂开合，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哒咔哒”声！粘稠的、散发着恶臭的涎液从口器边缘滴落。
“吼——！”
低沉的、仿佛来自地底的咆哮从它体内发出，带着强烈的威吓意味。紧接着，它周围的沙地也开始翻涌，更多的环状头部拱了出来！至少有五六只！
它们似乎被单位01沉重的脚步和持续的金属噪音所吸引、激怒。
“退！贴着左侧支柱！”林启厉喝，身体已经如同猎豹般向左侧一根巨大的桥墩支柱后闪去。
阿砾反应极快，连滚带爬地跟上。单位01也试图后撤，但它沉重的身躯在松软的沙地上行动不便。
距离最近的那只掘沙虫猛地将头部缩回沙中，地面瞬间隆起一道沙浪，如同高速行驶的列车，直冲单位01！
“嘎吱——砰！”
沙浪狠狠撞在单位01的腿部！巨大的冲击力让这个锈迹斑斑的机器人发出一阵刺耳的金属扭曲声，整个下半身被沙浪裹挟着向后掀飞，重重撞在另一根桥墩上！它的左腿从膝盖关节处完全断裂，零件和锈片四溅，仅靠几根金属丝和轴承勉强连接着，那条焊着破扳手的手臂也扭曲变形，传感器红灯疯狂闪烁。
【单位01…腿部…结构…严重损坏…行动能力…丧失…70%…】
“嘶昂！”其他掘沙虫也纷纷潜入沙下，地面数道沙浪同时拱起，如同数条土龙，从不同方向朝林启和阿砾藏身的支柱包抄而来！速度快得惊人！
“大人！”阿砾看着越来越近的沙浪，声音带着哭腔。
林启眼神冰冷如铁，大脑在电光火石间高速运转。畏光？感知震动？力量巨大但移动依赖松软沙土？
“阿砾！用你的棍子，全力敲击你身后的金属支柱！快！持续！”林启低吼，同时自己猛地将手中磨尖的长矛狠狠插进脚下的沙地，只露出矛柄末端，然后迅速从行囊中抽出那根改造的便携鼓风机摇柄。
阿砾虽然恐惧得浑身发抖，但对林启命令的服从已经刻入本能。他咬着牙，用尽全身力气，抡起金属短棍，“哐！哐！哐！”地猛砸身后冰冷坚硬的巨大金属支柱！刺耳的金铁交鸣声瞬间在狭窄的阴影空间里炸响！
林启则双手握住鼓风机摇柄的中段，将其当作一根短棍，同样狠狠敲击在身边的金属桥墩上！同时，他对着单位01嘶声下令：“单位01！用你的扳手！最大力量！持续敲击你面前的金属！”
“嘎吱…砰！砰！砰！”单位01仅存的那条手臂，挥舞着变形的破扳手，用尽最后的功率，疯狂地砸在它倚靠的桥墩上。
三种不同音调、但同样刺耳响亮的金属敲击声，如同噪音风暴，瞬间在断桥支柱构成的回音壁内疯狂激荡、放大！
“吼？！”“嘶昂？！”
那些高速逼近的沙浪猛地一滞！拱起的沙丘在距离支柱和林启他们不足三米的地方停了下来。沙层下的掘沙虫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强烈且持续的金属噪音和震动彻底干扰、激怒、甚至有些…混乱？
它们庞大的身躯在沙下不安地扭动，发出困惑而暴躁的低吼。那尖锐的敲击声仿佛直接刺入了它们依赖震动感知的神经中枢。
“继续！不要停！”林启吼道，自己也加大了敲击的力度和频率。虎口被震得发麻，但他眼神没有丝毫动摇。
阿砾双臂酸痛，每一次砸击都感觉骨头要震碎，但他咬着牙，眼神死死盯着那几处停滞的沙丘，拼命地砸！单位01的机械臂更是迸射出细小的电火花，但它执行指令的意志坚定不移。
僵持！致命的僵持！
掘沙虫在沙下烦躁地翻滚，拱起的沙丘时高时低，却始终无法再向前推进。噪音和震动让它们失去了目标定位，也干扰了它们彼此间的协调。
“缓慢移动！沿着支柱阴影边缘，向出口方向！”林启一边继续制造噪音，一边开始贴着巨大的支柱，向阴影区外、光线更充足的区域挪动。
阿砾和残破的单位01立刻跟上，一边移动一边持续制造噪音。
一步，两步…沙层下的掘沙虫似乎察觉到了猎物在移动，变得更加狂躁，几条沙浪再次蠢蠢欲动地朝他们移动的方向延伸，但速度明显慢了很多，且方向有些混乱。
“加快速度！”林启低喝。
终于，他们挪到了阴影区的边缘，昏黄的光线重新照射在身上。林启率先一步踏出阴影区，站在了相对开阔、沙层较薄、地面硬质残骸较多的区域。
“停止敲击！”林启立刻下令。
噪音戛然而止。
沙层下掘沙虫的骚动似乎也停滞了一瞬。随即，几处沙丘猛地拱起，那些巨大的环状头颅再次破沙而出，螺旋口器疯狂开合，发出愤怒的嘶吼。但它们似乎对暴露在光线下的区域有着本能的忌惮，只在阴影边缘焦躁地徘徊、拱起又落下，最终不甘地缓缓沉入沙中，留下几道翻涌的痕迹，渐渐平息。
【震动…源…远离…威胁…暂时…解除…】系统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阿砾一屁股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握着短棍的手臂控制不住地颤抖，手心满是血泡。单位01则彻底停止了动作，靠着半截残破的桥墩，仅存的机械臂无力垂下，传感器红光微弱闪烁，仿佛随时会熄灭。
林启也靠在冰冷的金属残骸上，胸膛微微起伏，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他看了一眼几乎报废的单位01，又扫过阿砾惨白的脸和血泡的手，最后目光投向身后那片如同巨兽之口的阴影区域。
“损失单位01主要行动能力，阿砾体力消耗过大，轻度外伤。”他冰冷地总结着代价，“但，通过了。”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东北方向。仓储设施的微弱信号，在系统界面中，似乎比刚才更清晰了一点点。
“休息五分钟。阿砾，处理你的手。单位01，尝试收集散落的核心零件，无法修复则放弃。”林启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冰冷，“然后，继续前进。目标不变。”
废墟的阴影里，短暂的喘息之后，是更深的死寂。而他们的旅程，才刚刚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