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阳郡第七驻所。
刘乐与无名百长正在营中议事。
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喧嚣。
两人立刻皱起眉头。
其中一名百长说道:“这些年轻人,越来越无法无天了。”
“踏踏踏!”
话音未落,帐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紧接着,帐帘被猛地掀开,一名气喘吁吁的士兵冲了进来。
“五百长…各位百长…”
“大事不好…营外…白零大人他…”
士兵断断续续地说了半天,却始终说不清楚。
刘乐与几名百长面色不悦,眉头紧锁。
“白零怎么了,你把话说清楚。”
“白零大人他……”那名士兵浑身发抖,激动得语无伦次。
他一时不知该如何描述刚才亲眼见到的场面,干脆一拍大腿:“你们自己去看看吧。”
奇怪的是,这一句话却说得异常清晰。
刘乐几人心里疑惑,彼此对视一眼,便起身朝帐外走去。
一路上,不断有人朝营门口奔去。
他们拦住一人询问,对方也说不清发生了什么,只知营门口出了大事,所有人都赶了过去。
刘乐闻言,心中顿时一沉。
糟了!
该不会是白零这小子又惹出什么事了吧?
他记得白零素来胆大妄为,还真有可能干出这种事。
当下,几人加快脚步,提起内力,朝营门口疾驰而去。
片刻之后,刘乐和几名百长赶到营门口。
此时,门口早已被人群围得水泄不通。
“嘶!”“啊!”“天哪!”
不时传来惊呼之声,让刘乐几人不明所以。
他们挤进人群,朝中央空地望去。
第一眼看到的是白零一身洁净的身影。
再往旁边看去,一抹鲜艳的颜色刺入眼帘。
那是黑色铠甲,上面渗出一丝血迹。
接着,映入眼中的,是一排排头颅。
这些头颅怒目圆睁,神情惊恐,仿佛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只看了一眼,刘乐和几名百长心头猛然一震。
大胡子、小辫子,还有那明显的胡人特征。
这是……胡人!
“嘶!”
刘乐和众人倒吸一口冷气,脸上满是震惊之色,眼中倒映着十八名身材魁梧的黑衣骑士。
他们浑身染血,杀气腾腾,身上整齐地挂着上百颗胡人头颅。
阳光下,黑甲与鲜血交相辉映,令人不寒而栗。
然而,刘乐和几名百长毕竟是沙场老将,很快稳住了心神。
如此震撼的一幕,确实让众人感到震惊。
但很快,他们便平复了心情。
刘乐深吸一口气,道:“白零!”
“这些……到底是怎么回事?”
白零见刘乐发问,摊了摊手,说出早已准备好的话。
“这些人都是我的朋友,是来投军的。”
“我们约好在溪北村见面,正好遇到这队胡军要袭击村庄。”
“于是,就让我的几个朋友把他们收拾了。”
白零语气平静,像是在说家常事一样。
但听在刘乐等人耳中,却多少有些炫耀的味道。
什么叫“收拾了”?
他们不过几人,就杀了上百个敌人,还这么轻松?
这也太打击人了,这可是真真正正的军功!
想到这里,刘乐和几位百长看了白零一眼。
刚才出去一趟,带回上百颗敌首不说,还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哎!真是气人!这比被他装到了还让人恼火!
当然,刘乐不会真的生气。
因为白零的军职任命已经下来了,是他手下的一名什长。
如今白零立下大功,他也跟着沾光。
虽然功劳不如白零那么大,但肯定也不会小。
想到这里,刘乐心里乐开了花。
哈哈,当初果然没看错人,白零这家伙真是太让人惊喜了。
当下,刘乐换上一副笑容,拉着白零招呼那十八名骑士。
“哈哈哈,白老弟刚领到军职和爵位,又立下大功。”
“今天必须好好庆祝一番,走,白老弟,还有各位兄弟。”
“我这就拿出珍藏多年的好酒,为你们庆功!”
几名百长看着白零,既敬佩又羡慕。
昨天比试之后,他们就知道白零绝非寻常之辈。
但没想到,他能在这么短时间内再次立功。
照这个势头,恐怕用不了多久,就会远远甩开他们。
营帐门前。
刘乐邀请白零与燕云十八骑一同饮酒庆祝。
然而,燕云十八骑站立不动,毫无移动之意。
他们全身披挂,头颅悬于身侧,黑甲黑衣遮体,只露出一双双坚毅的眼神。
刘乐的手停在半空,气氛一时凝滞。
只见白零微微点头,十八人这才下马。
取下头颅,站到白零身后。
这一夜,第七驻所内,酒香四溢,白零与燕云十八骑成为全军瞩目的焦点。
他们以一当十,斩首百余敌军,战绩惊人。
次日,一匹快马疾驰进入渔阳郡,直奔郡尉府。
郡尉刘恒整夜未眠,案前堆满数十份竹简。
这些都是近期胡人假扮匪贼劫掠边关的记录。
以往,此类匪患刘恒从不重视。
但今年情况异常。
这些匪徒实为胡人正规军所扮。
而今风调雨顺,无旱无灾,胡人为何频繁出现在边境?
经过数日调查,刘恒心中生出一个惊人的念头——胡人假意劫掠,实则是在探查大秦边防虚实,为战争做准备。
这是他的结论,尽管他不知胡人究竟为何如此。
但既然有线索,他绝不能掉以轻心。
昨日已将情报送往咸阳。
此刻望着案上堆积的竹简,刘恒低声自语:希望来得及……
他叹了口气,眼神变得坚定。
接下来,需通知各地驻所提高警戒,防止胡人趁机入侵。
这时,
“踏踏踏!”
一名士兵急匆匆跑了进来。
“郡尉大人,刘乐公子送来急信。”
嗯?刘恒微微皱眉,乐儿?
没错,刘乐正是他的长子。
自小受他影响,喜爱习武练兵。
成年后便入伍从军。
幸而未辱使命,凭借出色的能力。
数年间便升任五百长。
而在军中,鲜有人知晓,这位五百长刘乐,正是渔阳郡郡尉的嫡长子。
刘恒接过信件,在案几上展开。
只看了一眼,神色便骤然凝重。
又是胡人,足足百余人。
但这次却死在了大秦境内。
好家伙,十九人对战一百五十一人,竟全胜!
这战绩……
即便是久经沙场的刘恒,也不禁心生赞叹。
随后,当他看到“白零”二字时,又是一怔。
这个白零,不就是上次一剑斩杀十首的那个年轻人吗?
上次乐儿来信时,还极力称赞过他。
没想到才过不久,便又立下如此奇功。
唔,是个难得的人才,有机会倒想见见……
咸阳城,阿房宫。
九匹黑马拖着一辆以玄黑为主色的豪华马车,缓缓停在宫门前。
马车四周,影密卫分散警戒。
章邯躬身掀开车帘,嬴政从中走出。
下马车后,嬴政仰望阿房宫,脸上的冷峻神情顿时消散,露出一丝平静。
“踏踏踏!”
嬴政身穿黑袍,腰佩天子剑,大步走入宫中。
身后,章邯望着嬴政远去的背影,神色复杂。
陛下这是……又想起了旧事。
以往每月才来一次阿房宫。
可最近,来的次数越来越多。
半月不到,已是第五次。
“唉——”
阿房宫外,章邯轻叹一声。
脑海中不由浮现白零的身影。
那个与陛下极为相似的年轻人,若还在,或许能解开皇上的心结……
月色清冷,洒落人间。
摘心楼上,嬴政挺拔的身影披上一层银辉。
他抬手望向夜空,一颗血红色的星辰突兀地映入眼帘。
咦?
嬴政身体一震,眼中浮现出惊讶之色。
不知为何,他对这颗遥远的星辰,竟生出一丝莫名的熟悉感。
凝视着那颗星辰,嬴政双眼微红:
阿房…是你吗?你是在责怪我…没有好好保护他吗?
夜色中,他仰头望着月亮,久久无言。
“呼——”
良久,嬴政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
他缓步走下摘星楼。
阿房宫外,嬴政让众人退下,只留下章邯。
章邯发现嬴政眼中略带红润,心中不安,不知所措。
“扑通!”
章邯单膝跪地:“陛下……”
嬴政摆了摆手,打断他的话。
深吸一口气后,缓缓问道:“章邯,你还记得二十年前的事吗?”
二十年前?
章邯身体一颤。
果然,还是来了。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颤抖:“臣…记得。”
嬴政微微点头,目光投向天空中的血色星辰。
许久,他语气低沉又带着一丝期盼:“那…你觉得那个孩子…还活着吗?”
什么?
章邯再次震惊。
他不知该如何回答,脑海中却浮现出渔阳郡那个青年的模样。
冷静的面容,凌厉的眼神,还有那份从容与自信……
尽管许多线索对不上,但章邯心中却隐隐希望,那个人就是他。
这样,陛下便不必日日痛苦自责了。
可他终究没有说出白零的事。
他害怕,希望越大,失望也就越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