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种怎样的眼神？
冰冷、死寂、空洞，却又仿佛蕴含着足以焚烧万古、磨灭纪元的无尽暴虐与……孤独。
当那两团幽蓝色的、如同鬼火般的龙瞳，穿透了无尽的岁月尘埃，死死地锁定在自己身上时，凌辰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被两柄来自九幽地狱的、最锋利的冰锥，狠狠地刺穿，然后，被彻底地、无情地冻结。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失去了意义。 空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
他听不到自己的心跳，感觉不到自己的呼吸，甚至，连思考的能力，都仿佛被那股源于生命最顶端层次的、绝对的威压，所彻底剥夺。
完了。
这一次，是真的……完了。
他的心中，涌起了一股比之前面对血魔与鬼影联手时，还要深沉万倍的、彻头彻-底的绝望。
那是一种……无论如何挣扎，都无法摆脱的，如同蝼蚁在仰望天穹时，所感受到的，最纯粹的、最原始的无力感。
“我……终究，还是没能逃出这个名为‘命运’的囚笼吗？”
他的内心，发出一声充满了悲凉与不甘的自嘲。
他费尽了心机，用智慧挑拨离间，用陷阱削弱强敌，最终，更是用一张充满了未知的残破符箓，赌上了自己的一切，好不容易，才从那四名化形境巅峰强者的围杀之中，侥幸逃得一条性命。
他以为，自己终于可以喘一口气。 他以为，自己终于可以找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去疗伤，去消化那颗来之不易的琉璃宝珠，去变得更强。
却万万没有想到，这所谓的“生路”，竟是一条……通往更加恐怖，更加令人绝望的地狱的……单行道。
“小雪……父亲……”
他的脑海中，最后浮现出的，是亲人那模糊的脸庞。
“对不起……我，尽力了……”
就在他即将彻底放弃所有抵抗，准备迎接那早已注定的，被碾成齑粉的最终结局之时。
一个古老的、沙哑的、充满了无尽沧桑与金属摩擦质感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并非通过空气，而是直接，在他的灵魂深处，轰然炸响！
“一个……人类？”
“一个……神魂如此奇特，肉身却又如此卑微、脆弱得如同蝼蚁的人类？”
“有趣……真是有趣……”
“已经有多少万年，没有见过，活着的生灵，能闯入本皇的‘葬神龙窟’了？”
嗯？！
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像一道划破了无尽黑暗的闪电，让凌辰那即将彻底消散的意识，猛地一颤，重新凝聚起了一丝。
他能……交流？
这个念头，如同燎原的星火，瞬间点燃了他那早已化作一片死灰的求生欲！
只要能交流，就说明，事情，还没有到最坏的那一步！ 只要能交流，就说明，自己，还有一线……生机！
凌辰强忍着那足以将灵魂都撕裂的剧痛，用尽了全身最后一丝力气，艰难地，抬起了头，再次望向了那尊如同神魔般，盘踞在溶洞最深处的恐怖骨龙。
“前……辈……”
他的声音，沙哑、干涩，微弱得如同蚊蚋的嗡鸣。但他相信，对方，一定能听得到。
“你是谁？你……为何会在此地？”
“本皇？”
那头巨大的骨龙，似乎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问题。它那燃烧着幽蓝色鬼火的空洞眼眶，微微地闪烁了一下。
“吾名……‘焚天’。”
“曾经……是这片天地间，最高贵的龙族的一员。后来……成了一头连自己都感到厌恶的，不人不鬼，不神不魔的……怪物。”
它的声音之中，带着一丝自嘲，一丝悲凉，以及，一丝被压抑了无尽岁月，却依旧无法磨灭的……滔天恨意！
“至于，为何会在此地？”
“哼。”它发出一声充满了讥讽的冷哼，声浪震得整个溶洞都在微微颤抖，无数的尘埃，从穹顶之上簌簌落下。
“当然是……拜你们这些，卑鄙无耻，贪婪虚伪的……人类所赐！”
轰！
它的话，如同一柄无形的巨锤，狠狠地砸在了凌辰的心头。
人类？ 难道说，这头上古魔龙，之所以会被囚禁于此，甚至，连心脏都被人挖走，都是……人类修士所为？
“很有趣，不是吗？”自称为“焚天”的骨龙，似乎是看穿了凌辰心中的震惊，它那空洞的眼眶，转向了自己胸口那个巨大无比的、前后透亮的恐怖空洞，语气之中，充满了无法形容的自嘲与疯狂。
“一群自诩为‘正道’的伪君子，为了抢夺本皇那颗天生便蕴含着一丝‘混沌祖龙’本源的‘混沌龙心’，不惜设下天罗地网，用最卑鄙的手段，将本皇重创。”
“然后，他们当着本皇的面，活生生地，挖出了本皇的心脏！”
“最后，他们更是用这由‘九幽神铁’所打造的‘镇魔神链’，将本皇的龙魂与骸骨，一同封印在这暗无天日的、深达万丈的地底龙窟之中，让本皇，永生永世，都承受着无尽的孤寂与折磨！”
“他们以为，这样，就能彻底地磨灭本皇的意志，让本皇，屈服于他们那可笑的‘天道’？”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它发出一阵震天动地的、充满了无尽疯狂与暴虐的狂笑！
“他们错了！” “大错特错！”
“他们不懂！他们永远都不会懂！什么，才是真正的‘龙’！”
“龙，生而高贵！生而……骄傲！” “龙，可以被杀死，但，绝不会被……征服！”
“本皇，用自己不灭的龙魂，融合了这地底深渊之中，沉积了数百万年的无尽死亡与怨念之气，自创‘神魔炼道’，化身为……‘焚天魔龙’！”
“总有一天！本皇，定会挣脱这该死的囚笼！重返人间！”
“到那时，本皇，要让这片天地，都为之颤抖！要让那些所谓的名门正派，所谓的正道魁首，都血债血偿！要将他们，连带着他们那虚伪的宗门，都一并……彻底地，从这个世界上，抹除！”
那充满了无尽怨念与滔天杀意的咆哮，如同最恐怖的风暴，在凌辰的识海之中，疯狂地肆虐，几乎要将他那本就脆弱不堪的灵魂，彻底撕成碎片！
就在这时。
嗡——
一声充满了无上威严的轻鸣，再次从凌辰的识海最深处，骤然响起！
那枚神秘的金色祖符，再次绽放出了一道柔和而又神圣的淡金色光晕，如同一轮永不陷落的太阳，瞬间便将那股侵入他识海的暴虐意志，彻底地净化、驱散。
“嗯？！”
焚天魔龙那充满了疯狂与暴虐的咆哮，戛然而止。
它那燃烧着幽蓝色鬼火的巨大眼眶，猛地一缩，死死地，死死地锁定在了凌辰的眉心，那双空洞的眼眶之中，第一次，露出了无法形容的……震惊与……贪婪！
“这……这是……‘道源祖符’的气息？！”
“虽然很微弱……但，绝对错不了！”
“不可能！这不可能！‘道源祖符’，乃是宇宙混沌初开之时，大道本源所化的三千祖符之一，代表着至高无上的法则与力量！早已随着上古那场‘灭世之战’，而彻底地，消失在了时间长河之中！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会出现在你这种，卑微得如同尘埃一般的人类身上？！”
焚天魔龙彻底地失态了。它那庞大的身躯，因为极度的震惊与激动，而剧烈地颤抖了起来，带动着身上那无数根“镇魔神链”，发出了“哗啦啦”的刺耳声响。
它看着凌辰，就像是一个饥饿了亿万年的饕餮，忽然间，看到了一席……足以让它重获新生，甚至，变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强大的……无上盛宴！
“人类……”
它的声音，再次响起，但这一次，却不再是之前的暴虐与疯狂，而是多了一丝……无法抑制的、充满了诱惑力的蛊惑。
“做个交易，如何？”
交易？
凌辰的心，猛地一跳。他知道，自己那唯一的生机，终于……来了。
“什么……交易？”他强忍着身体的剧痛，用一种警惕的语气，沙哑地问道。
“很简单。”焚天魔龙那燃烧着鬼火的眼眶，死死地盯着凌辰，“本皇，可以不杀你。甚至，本皇，还可以赐予你一场……你连做梦都不敢想象的，天大的造化！”
“本皇，可以用我这不朽龙骨之中，所蕴含的，最后一丝‘神魔本源’，为你，重塑肉身！让你那脆弱的凡人之躯，脱胎换骨，化作一副足以媲美上古神魔的……无上战体！”
“本皇，还可以将我这数万年来，所领悟出的，这套足以逆天而行的‘神魔炼道’的入门法门，传授于你！让你，拥有掌控死亡与毁灭的恐怖力量！”
“甚至……”它的声音，变得更加的充满了诱惑力，“本皇，还可以告诉你一个……关于你身上那枚‘道源祖符’的，天大的秘密！”
“而你，需要付出的，仅仅是……一个承诺。”
“一个……在你日后，拥有了足够强大的实力之后，回来，斩断这些该死的‘镇魔神链’，让本皇，重获自由的……承诺！”
听着焚天魔龙那充满了魔鬼诱惑的话语，凌辰的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重塑肉身？ 传授功法？ 关于祖符的秘密？
这一切，对于此刻的他而言，无疑是致命的，无法抗拒的诱惑！
但他，没有立刻答应。
他的内心，无比的冷静。
他很清楚，与虎谋皮，无异于引火烧身。眼前这头魔龙，喜怒无常，暴虐无比，绝非善类。与它达成交易，就等于是在自己的脖子上，套上了一道无形的枷锁。
一旦自己日后，有任何的违逆，或者，失去了利用的价值，等待自己的，必然是……比死亡，还要凄惨万倍的下场。
可是……
他又有什么选择的余地呢？
答应，或许还能博得一线生机，甚至，能因此而得到一场天大的造化。 拒绝，那便是……立刻，神形俱灭！
“为什么……是我？”凌辰沉默了许久之后，缓缓地，问出了自己心中，最大的疑问。
“因为……”焚天魔龙的眼中，闪过了一丝复杂的光芒，“因为，只有你身上那枚‘道源祖符’的气息，才能……中和、压制这些该死的‘镇魔神链’之上，那股由‘正道’伪君子们，所留下的‘昊天神力’！”
“只有你，才有可能，将本皇，从这个囚禁了本皇无尽岁月的地狱之中，解救出去！”
“你，是本皇……唯一的希望！”
原来如此。
凌辰的心中，了然。
说到底，这依旧是一场……相互利用的交易。
“好。”
在经过了激烈的思想斗争之后，凌辰的眼中，闪过了一丝决绝。
他缓缓地，抬起了头，迎着那双燃烧着幽蓝色鬼火的巨大龙瞳，一字一顿地，无比清晰地说道：
“我，答应你。”
“我，凌辰，在此立下心魔大誓。若有朝一日，我拥有了足以与天下为敌的实力，定会重返此地，斩断神链，还你……自由！”
“但，在此之前，你，也要遵守你的承诺！”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好！好！好！好一个有胆魄的人类小子！”
听到凌辰的回答，焚天魔龙发出一阵震天动地的、充满了无尽快意的狂笑！
“本皇，果然没有看错你！”
“既然如此，那便……开始吧！”
“准备好，迎接你此生，最痛苦，也最荣耀的……新生了吗？！”
话音落下的瞬间，它那被无数锁链捆绑着的巨大龙爪，猛地一震！
咔嚓！
一小截约有手臂大小的、漆黑如墨的、其上仿佛有无数魔纹在流转的……指骨，竟从它的龙爪之上，应声而断，然后，化作一道黑色的流光，悬浮在了凌辰的面前。
一股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恐怖、都要精纯、都要霸道的“神魔本源”之力，从那截小小的指骨之上，弥漫开来！
“这，是本皇的一截‘神魔龙骨’。”焚天魔龙的声音，带着一丝虚弱，却又充满了无尽的威严。
“将它，吞下去。”
“然后，用你那可怜的意志，去承受那足以让神佛都为之哀嚎的……炼狱之苦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