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结婚十年，丈夫的白月光突然回城了。
为了和白月光复合，丈夫买通医生，伪造了绝症诊断书。
我生日当天，他拿着诊断书跪在我面前，求我成全。
我盯着他:“常宁，你的病，是真的吗？”
他语气坚定:“是！肾癌晚期！”
我忍不住笑了。
他不知道的是，我们家族人人都有一次“一语成真”的机会。
而他用这个机会，给自己换来了真的癌症晚期。
1
唐常宁生日这天，我在国营饭店包了一桌子饭菜回家，准备给他一个大惊喜。
可他却拿着伪造的肾癌诊断书，直挺挺跪在我面前。
“素珍，检查结果出来了，我得了肾癌，”他眼神悲痛，“晚期！”
我心头一跳，反应过来却又暗自庆幸。
因为我们家族人人都有一次“一语成真”的机会，只要在对方不知情的时候使用这个机会，就可以改变命运。
我看着唐常宁不改英俊的脸上出现的悲伤，毫不犹豫使用了机会。
机会一使用，就无法撤回。
我眼神中带着期待地问他:“你的病，是真的吗？”
可下一秒，我如坠冰窟。
唐常宁坚定地看着我狠狠点头:“医生说，我只有半年了......”
“素珍，我这一辈子，一直在奉献，为钢厂，为我们的家庭，从来没有过自己的生活，”他顿了顿，“可是现在我只剩半年了，我想为自己活一次。”
“我和秀云，错过整整十年了，这一次，我不想再错过了。”
我的心越听越冰冷，我死死攥着衣角，眼神都带上了哀求。
“常宁，我再问你最后一次，是真的吗？”
快说不啊！
快否认啊！
我在心里大声喊着，唐常宁，只要你说这些都不是真的，癌症就会消失，你就能活下去！
可唐常宁斩钉截铁，语气中是掩饰不住的窃喜。
“素珍，这是上海最好的医院出来的检查结果。”
“我真的确诊了，肾癌晚期。”
桌上的饭菜已经变冷，我特意求着大厨做的长寿面也已经坨了。
我想站起身收拾碗筷，却失手打碎了一只陶瓷碗。
那是我们结婚时，唐常宁和我一起去国营商店挑选的。
上面画的还是大红的喜字。
可现在只剩一地碎片，就像我们一样。
我闭了闭眼，压下心底的苦涩。
“好，我答应你。”
2
我和唐常宁是相亲认识的。
婚前我就知道，唐常宁心里装着一个白月光。
就是住他们家隔壁的李秀云。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从育红班到初中一直都是同班同学。
所有人都觉得，他们俩就是天生一对。
李秀云也这么觉得，她从初中开始就对唐常宁高调地表白。
“唐常宁，你这辈子都只能跟我处对象！”
可是事情总是充满戏剧性的。
李秀云上高中时，竟然疯狂地迷恋上了学霸学长，为了追求她心目中的真爱，她放弃了学业，逼着家里人让她下乡，追随着师兄的脚步去了农村。
她诚挚热烈，可唐家也一向是要脸面的，她这么闹了一通，唐家黑着脸警告唐常宁不许再跟李秀云来往。
唐常宁伤透了心。
所以，我和唐常宁相亲了。
在那个时候，只要相亲的对象没有什么不能接受的缺点，那婚事就是板上钉钉了。
这十年里，唐常宁从未提到过李秀云，他温柔细心，我们也从来没红过脸。
大家都羡慕，说我嫁了个好男人，这辈子也算是圆满了。
我心里也满是欢喜，想着我们能走到最后。
可就在我们结婚的第十年，李秀云回来了。
她向来是个大胆的，刚一回城，就毫不顾忌地向所有人宣布。
她就是要拿回她曾经弄丢的一切，包括这个初恋。
她是个说到做到的女人，一个人凌晨就去供销社排队，一点不用家里的特权，就为了买当年他们上学时一起吃的水果硬糖。
于是平时连吃肉都要讲究着来的唐常宁，将那颗因为天热而变得黏黏糊糊的水果糖，珍惜地塞进了嘴里。
他们一起挽起裤脚去河里捉虾。
一起到初中门口，装作检查纪律的老师，吓唬刚上学的新生，然后躲起来哈哈大笑。
一起去高中操场，手牵着手在操场上散步，然后躲在小巷子里亲密地拥吻，将所有热情和思念释放。
结婚十年，唐常宁一直都是好丈夫的形象，现在回家的时间却越来越晚。
直到一天，他一整晚都没回家。
我在客厅里枯坐一夜，想哭却哭不出来，看着天慢慢变亮，心也在慢慢变冷。
他人不在，但厂里有合同要签，采购部主任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我顶着一夜未睡的疲惫身躯，赶去厂里给他收拾烂摊子。
一直忙到天黑，回到家却发现家门口有一个纸箱子。
拿回家一打开，铺天盖地的情意几乎让我窒息。
满满登登的情书，照片，都是他们爱过的证明。
3
结婚十年，我一直以为唐常宁就是不解风情，不苟言笑的冷淡性子。
直到现在我才彻底明白，他不是不懂，他只是把所有热情都留给了李秀云。
他说没有哪个男人会进厨房，可他却在少年时期，就亲手为李秀云做饭。
他说不喜欢肢体接触，却在客运站，当着所有人的面将李秀云拥入怀中。
我颤抖着双手，将那页写着许多种字迹的纸拿起来，上面是他们所有同学写给李秀云的祝福。
所有人都在祝福李秀云和唐常宁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我看着这个小小的纸箱，这只是他们相爱里很少的一部分，却让我觉得我这十年，简直就是个笑话。
我坐在沙发上一整夜，一直等到唐常宁回来。
他脸上还带着笑，却在看见我的那一刹那面无表情。
我将纸箱甩在他面前，纸片洋洋洒洒掉了一地，他急忙去捡。
我就站在沙发旁，看着这个跟我过了十年的男人，为了另一个女人急切。
他将纸片收拢，小心地放进了纸箱，将纸箱抱在怀里。
然后一脸冷漠地看着我。
“既然你都知道了，那也没什么好隐藏的了。”
“我和你结婚十年了，这十年来，从未亏待过你，我对你也算是尽心尽力了。”
“现在秀云回来了，我和她错过了十年，这是我欠她的，希望你理解。”
“素珍，我们离婚吧，秀云需要一个名分。”
4
那天我没有同意离婚，因为我们之间还有一个孩子。
那天以后，唐常宁好像恢复了理智，再也没提要离婚给李秀云名分的事。
我也再没有收到过装着他们爱意的小纸箱，这件事好像就这样结束了。
直到唐常宁的生日。
他从小就喜欢各种木匠小手工，可是唐家绝对不会同意自家的儿子有这么无用的爱好。
我四处寻摸，偷偷为他找齐了一整套木匠工具，还专门腾出了一个房间。
甚至收了许多不错的木料，就等着他能打开房门的那一天。
我甚至还准备了一份大礼，一个“一语成真”的机会。
只要他说，我就会让他如愿以偿。
可是我却等来了他伪造的诊断书。
他跪在我面前，字字泣血，仿佛我才是那个让他们无法在一起的罪魁祸首。
我委屈又愤怒。
我曾经无数次想过唐常宁会在这天许下什么愿望。
是希望我们永远永远在一起吗？
是希望能赚更多的钱来让我和儿子衣食无忧吗？
是希望我们能下辈子也相遇在一起吗？
就在我充满期待的时候，他的那张诊断书狠狠给了我一个耳光，告诉我，一切都是我的一厢情愿。
他为自己许了个愿——肾癌晚期。
我沉默了很久，眼泪全蓄在眼眶，摇摇欲坠。
终于，我站起身来，将茶水狠狠泼在他脸上，转头就走。
唐常宁，既然你不惜编造出这种理由也要跟李秀云在一起。
那我就祝你们生死相随。
第2章 2
5
就在第二天，所有的人都知道了唐常宁确诊了肾癌晚期。
公公婆婆提着一堆补品上门来。
婆婆拍着我的手，一脸愧疚:“秀珍啊，委屈你了。”
“要是平常我们肯定是不会同意这么荒唐的事情的，但是常宁他......是我们对不起你。”
“仅剩的这段日子，就让他笑着离开这个世界吧。”
闺中好友找上门来给我撑腰，指着唐常宁鼻子破口大骂。
“唐常宁你算个什么东西！当年结婚我们家素珍就是跟你门当户对，你答应得好好的一辈子对我们秀珍好！怎么，年纪大了心思还飘了？”
“当年她李秀云追着男人跑下乡，留唐常宁一个人大男人寻死觅活，是你们求着素珍家把素珍嫁过来！”
“不会是为了骗我们素珍成全你们这对奸夫淫妇，故意伪造了诊断书，就赌我们家素珍心软吧！”
唐常宁眼神慌乱，脸色一下子就僵硬了。
他确实就是这么想的。
先拿着诊断书逼我离婚，让李秀云有机会嫁进来。
再去医院，到时候宣布误诊，公婆也会在心里觉得李秀云旺他们儿子，不会再逼着他和李秀云离婚。
看似所有人都被迂回地安抚了下来。
除了我。
我心里苦涩无比，朋友的怀抱温暖，将我笼罩起来。
她轻轻地拍着我的背，我强撑了许久也不敢掉下的泪此刻倾泻而出，打湿了她的衣领。
“我的好素珍，别怕。”
我听见她说。
一场痛哭，我终于宣泄掉了积压已久的情绪，我有些不好意思地为她擦干净衣服。
“放心吧，我不会倒下的。”
从头到尾，唐常宁就没有把我的感受放在眼里。
我恨他狼心狗肺，可却还要为我和儿子做打算。
这个婚，我离，可该我的财产，我一分也不会少！
我找来妇联主席做见证，约了唐常宁离婚。
可是没想到，李秀云也来了。
6
其实这是我第一次见到李秀云。
她果然生得漂亮，下乡了这么久，却还是白白净净，乌黑的秀发编着长长的辫子，眼睛大鼻子小，巴掌大的脸上全是五官。
就一眼，我就知道，李秀云对唐常宁伪造诊断书这件事一定是知情的。
不然，她怎么会站在唐常宁身边，以一种胜利者的姿态，笑得极其嚣张。
“你就是陈秀珍吧，辛苦你这么多年了。”她搭上我的手。
“可惜我们家常宁得了这个病，你们夫妻多年，没有爱情也有亲情了，你肯定也不想他带着遗憾走吧。”
“你们本来也就是为了搭伙过日子才结婚在一起的，现在我回来了，当然就要结束掉这段错误的感情。”
“素珍姐，谢谢你把常宁让给我，我一定会好好陪他走过这最后一段路的。”
她笑得那么肆意又张扬，唐常宁眼神就没从她身上下来过。
，我看着唐常宁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她，眼神里都是贪婪。
我对唐常宁的最后一丝念想，终于也被他亲手掐灭。
唐常宁，难道你爸妈没有教过你，人不能乱说话吗？
你一口一个癌症晚期，就不怕自己真的得了病就死了吗？
李秀云，你满口都是陪他走过最后一段路，就没想过自己真的会跟着他去了吗？
你们一定没想到，这个世界上还有一种秘术叫“一语成真”吧！
更没想到，这种秘术，刚好我们家族就会吧！
唐常宁，你一定会为你的满口谎言付出代价，李秀云也一定会为她插足别人感情付出代价！
7
我坐在原地不动，妇联主任面色铁青地掏出几张照片放在桌上。
唐常宁一下子就皱起了眉，冲着我发脾气:“你居然跟踪我，偷偷收集证据！”
“满口都是你对我有情，其实背后还是干这种见不得人的勾当！”
“果然秀云说得没错，不是以爱情为基础的婚姻根本就不值得信任！”
“你早就准备好了吧，就是为了从唐家分走一大笔钱对不对！”
一旁的李秀云一听到我会分走一大笔钱这话，脸色立刻不好了起来。
这个头脑空空的蠢货，肯定没想到她为了逼我放手的武器，现在变成了唐常宁婚内出轨的最佳证据。
我冷静地从包里掏出一张张照片，那都是李秀云为了刺激我而寄来的。
有他们互相的情书，有他们在相馆里的红底照片，有他们一起出去游玩的纪念品，上面还刻着小小的“唐常宁与李秀云”。
一桩桩一件件，其实我从未特意搜集过他出轨的证据，因为李秀云就是个肚子里装不了二两油的蠢货。
我轻飘飘地将这些曾经让我彻夜难眠的证据掏出来，放在桌上，心里只剩下了轻松。
唐常宁从一开始的愤怒，看着看着，竟然变成了感动和欣喜。
他抓着李秀云的手激动地说:“你这个傻瓜，竟然还在我面前装毫不在意。”
“没想到你竟然这么爱我，我们的点点滴滴都被你记在心里！”
李秀云也亲热地挽上他的手，小脸羞红将头埋进他怀里。
对面，工会的主任面色铁青，把桌子拍得震天响。
“两位同志！注意影响！”
朋友在一旁忍不住地笑，这对蠢货，不用人推都能自取灭亡！
最后，以我分走了唐家八十八万现金为结果结束了这场闹剧。
唐常宁眼神惊讶:“你真的不要钢铁厂的股份？”
我一脸平静地道:“不用，你自己留着吧。”
你不是给自己许了只剩半年寿命的愿望吗？
我们这一族“一语成真”的秘术从未出过差错。
当唐常宁捏着诊断书跪在我面前说自己只有半年寿命的时候，他就给自己种下了最深的诅咒。
半年后，唐常宁去世。
我的儿子就会是唐家唯一的血脉，也将继承唐家的一切。
8
离婚后，我带着儿子回了娘家，拿着那笔钱重新安置了一个小院。
每天浇浇花，喝喝茶，叫上几个朋友来我家吃饭喝酒。
我没有隐瞒自己的去处，李秀云很轻易就拿到了我家的地址。
她又开始给我寄他们恩爱的证明。
其实唐常宁真的很爱她，在她那里，一切曾经对我设下的底线都可以是不存在的。
我说想去旱冰场，唐常宁说我们已经不再年轻，在那么多人面前玩这些小孩儿东西不成体统。
可转头他就带着李秀云去了旱冰场，照片里的女人拉着男人的手笑得开怀。
我说想寻一只看家的小狗，这样就算他去上班儿子去上学，我一个人在家也不至于太孤单。
他说狗体味重不好打理，他不喜欢。
可他却在李秀云随口一提后，带着李秀云下乡去买了只精神的小狗抱回家养着。
后来我不再想知道这些没用的事，信件通通都扔掉了。
直到唐母突然打电话给我。
她语气惊恐，掩饰不住的慌张:“素珍，你快回来吧，常宁他突然吐血了。”
“医生说，他没多少时间了......你能不能带着孩子回来，见他最后一面......”
我毫不犹豫就答应了。
我当然要回去，不然怎么能亲眼看见那对狗男女的下场？
9
再次见到唐常宁，是在那家为他下诊断书的医院里。
他已经形容枯槁，面色苍白地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平日里清俊挺拔的身子已经瘦弱不堪，仿佛风一吹就会飘走。
唐母抹着眼泪，握着我的手不放。
她把我拉到病床边:“常宁已经晕过去了，他每天疼得说不出话来......”
她抽抽噎噎地哭着:“素珍，我知道，是我们唐家对不起你了......”
“能不能先跟常宁复婚啊，之前是他糊涂......”
“他不是跟李秀云结婚了吗？她人呢？”
一提到李秀云，唐母的表情就有些扭曲。
“别提了，那个贱人，在看到常宁吐血晕过去的第二天就偷偷收拾东西跑了！”
“明明在刚刚诊断的时候，还哭天抢地抹着泪跟我们保证，一定会照顾好常宁，陪他走过最后一段路的！”
“现在倒好，居然说我们隐瞒病情，骗婚！”
我在心里冷笑。
李秀云当然会跑，她留下来是因为跟唐常宁的计谋罢了。
她以为唐常宁的病是假的，只要她嫁进来，在唐常宁去检查宣布误诊后，唐家对她的态度就会改变，她就能安安心心当一辈子富太太了。
现在她知道唐常宁的病变成真的，自己的富太梦却变成了假的，当然要跑。
她回城是为了嫁给钢铁厂厂长，而不是一个病歪歪马上就死了的男人。
她甚至还没来得及怀上唐常宁的孩子给自己加一重保障，唐常宁的病情就暴露了出来。
美梦破碎，她怎么会真的安安心心陪着唐常宁走完剩下的路。
怪不得她会发疯，把唐常宁一个人丢在病床上。
但是，这一切都跟我没关系了。
我冷冷地开口:“抱歉，伯母，我和唐常宁离婚的时候已经处理好了所有事情。”
“现在我跟他半点瓜葛也没有，就算要找人陪他走过这最后一程，也该是找他的妻子。”
唐母闻言眼神哀戚地看着我，还想再求，床上的唐常宁却突然醒了过来。
10
唐常宁眼都还没睁开，艰难地伸手去够旁边的搪瓷缸。
可实在无力，搪瓷缸掉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响声。
他使劲睁开眼，却看见了我和孩子的身影。
“素珍！是你吗素珍！”
他瞪大了眼睛，想来抓我们，可身体没力气，他又倒回床上。
唐母无奈地将他扶正，把床摇了起来。
唐常宁语气急切:“素珍，你终于回来了！”
“以前是我不好，我鬼迷心窍，你知道吗，都是李秀云那个女人，她勾引我的，我是爱你的，我怎么可能真的会为了她抛弃你呢！”
“这一切都是假的，我的病也是假的！一定是医生又误诊了，我才三十四岁，身体强壮得不得了，我怎么可能是肾癌晚期呢！”
“素珍，你相信我！这一切都是假的！”
我抬手打断他的话。
“唐常宁，做什么美梦呢？”
“都是真的，你为了李秀云抛弃我是真的，你得肾癌是真的，李秀云因为你肾癌晚期不要你，也是真的。”
“你为了给她一个名分，伪造诊断书，抛妻弃子，让我跟你离婚。”
“但是你没想到，老天有眼，你所做的一切，都遭到了报应！”
我面色冷淡，平静地说完这段话，牵着儿子就要离开。
“等等！”
唐常宁急得想下床:“是我错了！我真的知错了！”
“素珍，这次是真的，医生已经跟我说了，我没多少时日了，求求你了，我只想再陪陪你和孩子，我不想再看到李秀云了......”
“够了！”我不耐烦地转身拒绝。
“你自己做的决定，当初跪在我面前求着我放你走，如你所愿，我绝不纠缠，现在就祝你和你最爱的人走完这一生！”
唐常宁听得面目扭曲，使劲挣扎着，唐母一个没扶住，他就从床上扑通一声掉下来，可怜又可恨。
他面色狰狞冲着我低吼:“我知道是你！你就是个妖怪！一定是你让我生的病！”
“是！我是骗了你，为了跟你离婚，伪造了诊断书，可你也拿到了一大笔钱！我们唐家没有亏待你！”
“要不是你，我随口发的誓，怎么可能就让我真的肾癌晚期！”
“算我求你！只要你解除我的诅咒让我痊愈，我立刻跟李秀云离婚，跟你结婚！”
11
唐常宁跟疯了一样，执著地爬到我脚下扯住我的裤脚。
唐母瘫坐在椅子上捂着脸哭泣。
我冷漠地看着这场闹剧，将儿子轻推出门:“乖，先去外面等妈妈。”
低头一看唐常宁，他两眼死死地盯着我，眼里全祈求和对生的渴望。
要是以前，我可能就被他骗住了，可现在，我清清楚楚地看见他藏在眼底的不甘和怨愤，几乎要将我吞没一般浓稠。
“素珍，求你了，孩子不能没有父亲......”
“我发誓我再也不犯浑了，等我好了我一定好好弥补你们，我再也不会跟李秀云有任何联系了！”
我轻笑几声:“李秀云呢？你就不要她了？”
一听到这个名字，唐常宁立刻就像被按了什么开关一样，愤怒地吼着。
“那个贱女人，根本就是骗我的感情！”
“我这辈子最后悔的就是认识她！”
突然门被踢开，我被人重重推开，唐常宁的手被迫松开我的裤脚。
李秀云一脸狰狞扑到唐常宁的身上，狠狠地撕打着。
“都是你！”
“是你跟我说诊断书是假的，就为了骗那个女人跟你离婚！”
“是你说跟你结婚我就可以高枕无忧，你一辈子都对我好，我们生死相随！”
“你知不知道外面现在怎么传我！我每天出门都抬不起头！我爸发火说一分钱都不会再给我！你爸还撤了我采购部副部长的职务！”
“现在我没有家没有工作没有钱！你这个罪魁祸首，居然还敢说跟我离婚！”
“你们唐家都是狼心狗肺臭不要脸的烂货！我告诉你们，我李秀云也不是孬货！”
“你们不让我好过，我也不会让你们舒舒服服地过日子！”
“想离婚？做你的春秋大梦！”
李秀云力气不小，更是一肚子火气，唐常宁一张脸被抓得血迹斑斑，配上他那张苍白扭曲的脸，活像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他努力想反抗，可李秀云坐在他身上死死压住他的手，就这样撕打着，唐常宁身体虚弱加上气急攻心，哇地喷了李秀云满脸的血，晕死了过去。
唐母这才从闹剧里回过神来，嗷地一下冲了过来，将李秀云狠狠推搡在地，按着她扇耳光，膝盖狠狠压在李秀云的肚子上。
护士们听见混乱都闯了进来，慌乱地将唐常宁抬上床送进抢救室。
这个时候，一位护士不小心滑倒了。
大家这才看见，被唐母护子心切狠狠压在地上的李秀云，面色苍白，腿间是大片的鲜血。
护士们又急急忙忙将唐母从李秀云身上扯下来，推来急救床:“快！腿间大出血！疑似流产！”
李秀云捂着肚子在地上蜷缩成了一团，抬起头狠狠瞪着我。
“我告诉你陈素珍，我是不会和唐常宁离婚的！”
“只要我还在一天，我就是唐家名正言顺的儿媳妇！”
“而你，永远是我的手下败将！”
我蹲下身，眼神怜悯。
“一个我不要的垃圾而已，也值得你计较成这样。”
我悄悄凑近她耳边:“你知道一语成真吗？”
看着她脸上的表情逐渐惊恐，我满意地笑着:“你知道当时唐常宁除了诊断书，还发了一个什么毒誓吗？”
她强撑着，可是表情却早已透露了她的恐惧，剧烈的疼痛撕扯着她的神经。
“你，你到底想说什么！”
“他说，你发誓，要跟他生死相随，如果他死了，你也不会独活。”
我笑着将她披散的头发捋到耳后:“你看，他的毒誓应验了，你说，你的会不会灵呢？”
我看着她眼神里浓重的怨毒，狠狠瞪向唐常宁离开的方向。
我知道，从这一刻开始，她和唐常宁变成了真正的怨偶，一辈子都不可能原谅对方了。
12
这之后，我许久没在听到他们的消息。
再次听到他们的事情，是在供销社旁边的大槐树下，一群大妈在唠闲嗑。
“你们知道老唐家那事不？听说李家姑娘孩子不仅没了，以后啊，也再也怀不了孕了！”
“老唐家的也真是下手够狠的，毕竟还是她家儿媳妇呢！”
“狠啥啊！你是不知道，没过几天，李家姑娘记恨得发疯，揣了把刀就冲上门把老唐家的捅死了！”
“天，这不得，赔命啊......”
“可不是吗！听说捅了好多刀，最后一刀直接插胸口了，那血啊，流了一地......”
“那老唐咋办啊，儿子没几天了，媳妇又被儿媳妇捅了！”
“可不是嘛，你说这都叫什么事儿啊！”
我没再听下去，转身离开了。
回到家，就接到了朋友的电话。
“你知道不，唐常宁当场就吐血了，但是硬是撑着没走，说要看着李秀云判刑呢！”
“但是你猜怎么着！没多久，看守所就传来消息，李秀云，胃癌晚期！”
挂了电话没多久，警察就上门来了。
“陈同志你好，想必你也知道了李秀云目前的情况，那我们也就废话不多说了，李秀云强烈要求再见你和唐同志一面。”
我思索片刻便应了下来，我也想看看，曾经发毒誓说生死永相随的人，再见面究竟是什么模样。
13
在看守所，我看见了唐常宁。
见到他的那一刻，我险些没认出来。
他一个人推着轮椅，身形消瘦，脸颊深深凹陷进去，活像几十年前吃不饱饭的难民。
曾经的唐常宁，有我的悉心照料，每日换着搭配确保他摄入足够的营养，那时候的他面色红润神清气爽，一看就是个事业有成家庭和睦的中年男人。
可自从他和李秀云在一起后，日日放纵，饮食毫无节制，经常胡吃海喝日夜颠倒。
照这样下去，就算没有我“一语成真”的魔咒，他和李秀云的身体迟早也会出现问题。
我抱着双臂站在原地，看着眼前的唐常宁，心中只道因果报应。
他一身死气沉沉，只有在看见我的那一刻，双眼迸发出一丝亮光。
他怀里抱着一个精致的木箱，是兰桂坊的糕点。
他推着轮椅到我面前，一脸小心翼翼的讨好，将盒子递给我。
“素珍，这是你之前最喜欢的糕点，他们出去新品的绿豆糕，里面加了玫瑰的馅料，你尝尝，要是喜欢，我每日都去给你买！”
“还有这个，这个！”他着急忙慌从衣兜里掏出一枚发夹，发夹精致，上面镶着几年前流行的珠花。
“你不是一直想要这个发夹吗，我找了好久才找到，你戴上看看，要是喜欢，我再去友谊商店给你买！”
“对！你不是想养小狗吗！一会我们就去乡下挑一只最好看的......”
“好了。”我淡淡地开口，打断他的喋喋不休。
“我已经有自己的小狗了，不需要你再给我找其他的。”
我看着他的脸，他眼眶通红，眼泪在眼角要掉不掉，要是换做之前，我肯定心疼得不行。
可现在，我只剩满心嘲讽和好笑。
迟来的深情，我才不稀罕。
“唐常宁，我已经很久不吃糕点了，兰桂坊在十年前倒闭了，现在的兰桂坊只是挂牌的假货。”
那时候，我才刚刚嫁给唐常宁。
我满心欢喜，以为自己一定会把小日子过得甜蜜欢喜，于是在我生日那天，我满怀期待地跟唐常宁说，想吃兰桂坊的糕点。
可那天我没有等到糕点，只等来了唐常宁助手送来的一桌打包的饭菜，和一条并不合身的布拉吉。
后来我才知道，那天不仅是我的生日，也是当年唐常宁和李秀云分开的日子。
那天我一个人吃着冷掉的饭菜，泪水伴着米饭，咽进胃里全是苦涩。
唐常宁整夜未归，睡在厂里的宿舍，喝了一夜的闷酒。
我不顾他发白的脸色，继续说道。
“这个款式，三年前的了，早就过时的东西，我才不会要。”
“这些日子过得轻松，不用伺候人，逛街的时间也就多了，这种发夹家里一抓一大把，我早就不稀罕了。”
唐常宁手中的盒子掉落，狠狠砸在他的腿上。
糕点落了一地，很快粘上灰尘，发夹也面目全非。
就像我们的婚姻。
我没再多给他一个眼神，将他的呜咽扔在脑后，走进了看守所。
14
见到李秀云的时候，她已经疯了。
一看到我她就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对我狠狠磕着头，可惜隔着玻璃，我听不见她在说些什么。
直到警察将她拖到板凳上坐好，把对话机塞进她手里。
“求你了素珍姐，求你了，收走你的神通吧！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我知道癌症是你搞的鬼，我求求你了，你大人不记小人过，你放过我吧！”
“只要你答应放过我，我一定彻底消失在你面前！”
跟在我后面进来的唐常宁也听到了这番话，他眼神带着期望地看着我。
我转头看向警察。
“警察同志，她公然搞封建迷信，往我头上扣帽子。”
警察一脸严肃地警告李秀云:“不许胡说，不然就取消你的探视资格！”
我笑着:“哪来的什么妖魔鬼怪，你们自己管不住破嘴随便乱发毒誓，谁知道你们的毒誓，是不是坏事做多了，自己就灵验了呢？”
15
离开看守所没几天，我就听说李家还是无法完全放下这个唯一的闺女，把李秀云接进医院。
可奇怪的是，就在经过治疗，李秀云的病得到控制后没几天，唐常宁抢救无效去世了，宣告死亡后，李秀云的病情突然恶化，抢救无效，也跟着去了。
他们终于实现了自己的愿望，生死相随。
接到签公公的电话，我带着儿子参加了唐常宁的葬礼。
他直接当着所有人的面宣布，钢铁厂，将会留给我儿子。
葬礼结束，公公小心翼翼问我，要不要回家住。
老婆死了，儿子也死了，我和我儿子竟然成了他仅剩的亲人。
我毫不犹豫就拒绝了。
我已经得到了唐家的一切，何苦再回那个伤心之地。
至于钢铁厂，我必然会全力发展，让它成为龙头企业，更何况，当年结婚的时候我就发过誓，一定会守着钢铁厂，让它做大做强。
我相信，老天有眼，自不会亏待守诺之人。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