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3
我看着那照片里我的身影,瞳孔都不可置信的放大了几分,
随后,我颤抖着看向面前的杨队,
“同志,你怎么可以怀疑我,我虽然是个幸存者,可我也是个受害人,就因为一张照片,你就说我是凶手,造谣污蔑,你知道我内心里会承受多么大的伤害吗?”
“我只是说我可能十点多就睡了,没说一定是十点多,我昨晚高反了,我脑子不好,而且我一个女人,怎么可能杀掉那5个壮汉?”
杨队死死的盯着我的脸:“是啊,是不太可能。”
突然,法医把一份刚打印出来还带着油墨的检验报告交给了杨队。
“他,去世的时间和其他人不一致。”
说完这句话,把一用笔尖重重的在小米的名字上画了个圈。
听到这里,我像是瞬间被针扎了一样,立刻坐直了身子,有些好奇的看向报告。
杨队察觉到了我的异常,不动声色的问法医。
“什么意思?”
法医周翻开报告内页的图表,声音低沉,带着熬夜的沙哑:
“他的直肠温度、尸僵程度、角膜混浊度,都与其他四人存在显著差异......他的死亡时间明显比其他四人晚得多。”
“结合高原环境对尸变速度的影响模型,我们推算,他的死亡时间比其他四人晚了近两个小时。”
会议室里一片寂静。
法医继续说:“而且,他根本就没有高原反应,血氧饱和度,内脏状态,完全正常,根本不可能虚弱的一直昏睡......”
随后整个房间里的人,把目光全都落在了我身上。
而我浑身的血液似乎瞬间被冻住了。
“不可能!小米确实一直身体不舒服,一直在旁边裹着毛毯休息!”
我失声叫道,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突兀。
“照片!你们之前给我看的照片也可以证明,当时小米的脸色确实不对劲啊!”
“确实,当时他确实虚弱的抱着一个毛毯休息。”
杨队重新看了一下那张照片。
法医的语气不容置疑:“生理指标不会骗人,他确实没有任何的高原反应,而且他死于氰化物中毒,死于毒杀,”
杨队的目光重新落在我身上。
“你说小米可不可能在扮演一个虚弱的病人?”
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头顶。
小米一直在装病?
那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我有些好奇的开口询问:“难道说小米才是真正的凶手?可他为什么要放过我?”
杨队笑着说:“是啊,他为什么要放过你呢?毕竟他连自己都没有放过。”
“韩莉,你之前认识这些人吗?”
杨队立刻转向我,眼神如炬。
“不认识,我只是在网上随便找的驴友团,我也没想过会发生这样的事......”
此时我的脑子里一片混乱。
“那你知道小米和这些人有过过节吗?”杨队继续问我。
我努力思索了一会儿:“领队老赵之前好像抢了小米的女朋友,不过小米说那没什么。”
“说只不过是个女人而已,让给赵哥就让给赵哥了,”
突然一个毛骨悚然的念头,不可控制的冒了出来。
“你们的意思是,小米为了复仇,杀了车上的其他4个人,然后畏罪自杀了?”
杨队点了点头:“确实可以这样判断。”
“但是我发现了一些更有意思的事,韩莉,这些人死状各异,但手指都摆出了一种赎罪的姿势,他们在向谁赎罪?”
“我......我不知道!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此刻我的声音破碎不堪,带着浓重的哭腔,有些茫然失措的解释。
“我根本就不知道什么姿势,我被吓坏了,直接逃出了车子,躲在了不远处拨打了报警电话,其他的我什么都没有注意到!”
我语无伦次,试图用混乱和恐惧来掩盖我此时的慌张。
“韩莉!”
杨队的声音陡然严厉起来,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看着我!回答我的问题!这个姿势,到底代表着什么!他们究竟在和谁赎罪!”
他的厉喝像惊雷炸响在我耳边。
我身体猛地一颤,在巨大的心理压力下,一句带着绝望哭腔的嘶喊不受控制地冲口而出: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也许,也许他们是良心发现!也许他们死前终于知道错了!知道对我妹妹......”
声音戛然而止!
我猛地用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嘴。
眼睛因极致的惊恐而瞪大到极限,瞳孔剧烈地收缩!
完了!
我在心里绝望地嘶吼。
我暴露了!
这审讯室内令人窒息的几秒钟沉默,比任何严刑拷打都更让人煎熬。
完了,全完了。
这个念头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我。
三年的精心谋划,步步为营的杀戮,最后一步的完美脱身,
难道就要毁在这一瞬间的失控上?
杨队没有立刻质问我关于妹妹的事情。
反而从抽屉里取出了一个透明的物证袋。
我的目光,带着一种不祥的预感,不由自主地聚焦过去。
袋子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样东西。
那是一张照片。
一张小小的、边缘已经有些磨损的彩色照片。
照片上是一个女孩。
她站在一片开满格桑花的山坡上,穿着白色的棉布裙子,笑得那么灿烂,那么纯净,像高原上最清澈的一缕阳光。
韩小柔。
我的妹妹。
我在这世上唯一的、血脉相连的亲人。
这张照片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明明把它藏在了......
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我下意识地摸向自己一直紧紧抱在怀里的、那个沾满泥污的登山包。
夹层,那个极其隐秘的、缝合在背包底部防水层和内衬之间的夹层!
出发前,我亲手将这张照片小心翼翼地藏了进去!
这么隐蔽怎么可能会被发现?
现在又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警察的手里?
还装在标着“物证”的袋子里?!
我的视线死死的盯着那张小小的照片,大脑里面一片空白。
杨队就在此时开口。
“韩莉,这张照片你藏得非常用心,还用了防水的材料,缝的很结实,”
他隔着物证袋,极其缓慢地、极其郑重地,将那张照片,
翻了过来。
照片的背面,原本空白的区域,此刻清晰地映入我的眼帘。
上面没有日期,没有名字。
只有四个字。
血债血偿。
“轰!”的一声,
我的大脑里仿佛有什么东西彻底的炸开了。
所有的伪装、算计和恐惧在这一刻被这血淋淋的4个字炸的粉碎。
“经过我们警方的调查,你妹妹在三年前也参加了驴友团,也是来川藏旅游,好巧不巧也是和那5个人组队,”
“不过后来你妹妹就失踪了,至今一直下落不明,韩莉,你不觉得如今的一切太过巧合了吗?”
“啊!!!”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尖叫猛地撕裂了我的喉咙!
我猛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不顾一切地扑向那张桌子,扑向那个装着照片的物证袋!
我的眼睛瞬间布满了血丝,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混合着鼻涕和口水,糊满了整张脸。
“还给我!把她还给我!!”
我嘶吼着。
手指胡乱地抓向那个袋子。
杨队早有防备,在我扑上来的瞬间,反应极快的将物证扫到自己身后,同时按住了我的肩膀。
“放开我!你们把我的妹妹还给我!”
我疯狂地挣扎着,力气大得惊人,杨队几乎按不住我。
“你们没有资格碰她!没有资格!!她那么干净......那么干净......她不应该听到这些!”
“你们不要在她面前谈论这些事,会脏了她的耳朵的!”
“那些人都该死!他们都是畜生!不,他们连畜生都不如!”
“他们把她毁了!!”
4
我歇斯底里地哭喊着,身体因为极致的悲痛和愤怒而剧烈抽搐。
“那群畜生!!我妹妹才十九岁!刚刚才高考毕业,有最美好的前途,而且她那么的善良,在海拔五千米的死人沟里,她自己饿得直发抖,却将最后半块压缩饼干,给了那个喊饿的阿Ken!”
“也把唯一一瓶缓解高反的药给了装头晕的眼镜哥!可她自己头疼得快死了!她甚至......甚至把自己的羽绒睡袋让给了那个说冷的老赵!她穿着单衣在零下十几度的帐篷角落里冻了一夜!结果呢?!”
我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滔天的恨意:
“结果呢!那群披着人皮的畜生!他们看她虚弱!看她高反严重!看她毫无反抗之力!他们......他们......”
巨大的痛苦让我几乎窒息,我大口喘着气,泪水疯狂奔涌。
“他们轮番......轮番糟蹋了她!就在那个冰冷的车里!就在死人沟!我妹妹......她到死......眼睛都没闭上!”
“她不明白,她不明白自己把吃的喝的都给了他们......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我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瞪着杨队,带着一种毁天灭地的疯狂质问:
“然后呢?!他们怕了!他们怕事情败露!这群懦夫!刽子手!他们用石头,用石头砸烂了我妹妹的脸!”
“把她......把她像丢垃圾一样......丢下了死人沟最深最陡的那片悬崖!!”
我身体因为极致的痛苦而蜷缩起来,手指死死抠着桌面,指甲几乎要翻折过去。
“我去找她,我找了她整整三个月!我爬遍了那片悬崖下的每一块石头!最后......最后只找到......只找到她背包的碎片......还有......还有......”
我哽咽着,几乎说不出话,巨大的悲伤扼住了我的喉咙。
“还有她的一小块......带血的......头骨......”
我猛地捶打着自己的胸口,发出沉闷的响声,哭得撕心裂肺。
“他们连具全尸都没留给我!连让我最后抱抱她都不肯!!”
最后的话语,彻底淹没在无法抑制的嚎啕大哭之中。
我瘫软在椅子上,身体剧烈地起伏抽动,像个被彻底掏空、只剩下无尽悲伤的破布娃娃。
眼泪鼻涕糊满了脸,头发黏在脸颊上,狼狈不堪。
在场的所有人都沉默了。
杨队按住我肩膀的手力道似乎松了一些,他眼里充满了震惊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同情。
血债血偿,动机昭然若揭。
我妹妹的惨死,是点燃这一切报复的源头。
“所以是你杀了他们?”
我泪眼朦胧的抬头:“我只是说他们该死,我没有杀他们......我还没准备动手,他们就死了,简直是老天有眼!”
“现在我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我当初确实想杀了他们......可我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提前一步死了。”
“韩莉。”
杨队的声音再一次响起,没有之前冰冷的质询,反而带着一种诡异的平稳。
我泪眼朦胧地抬起头,透过模糊的视线看向他。
只见他取出了另外一样东西。
是一部手机。
一部屏幕碎裂、沾满泥污和暗褐色污迹的户外三防手机。
小米的手机!
我的瞳孔骤然收缩!
不可能!
这部手机我早就处理掉了,
我的大脑疯狂运转,试图回忆最后处理它的细节。
杀死小米之后,我明明记得,我把它从小米僵硬的手里抠出来,然后......然后狠狠砸向了旁边那个深不见底的悬崖!
它怎么可能被找到?!
5
“这部手机,”他的声音不高,“是米阳的。技术部门费了很大力气,才恢复了里面最后一段录音文件。”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给我消化这致命一击的时间。
然后,他按下了手机侧面一个不起眼的按钮。
嘶嘶......沙沙......
一阵嘈杂的电流干扰音和呼啸的风声,伴随着沉重的、带着剧烈喘息和压抑痛苦的呼吸声,从手机小小的扬声器里传了出来。
是小米的声音!
那声音断断续续,充满了濒死的虚弱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韩莉......你赢了......也......也完了......咳咳......”剧烈的咳嗽声,伴随着氰化物中毒的呼吸困难,“......录音......我......我开了......从......从你进来......就开了......藏......藏好的......云端......自动......”
小米......这个混蛋!他最后竟然还留了这么一手?!
他根本就没完全相信我!
他也在防着我!
录音还在继续,小米的声音越来越微弱。
“你利用我的愧疚,让我帮你杀了他们4个,没想到你最后连我都要......害死......”
“我就应该像当初......对待你妹妹那样......把你先奸后杀......让你这个贱女人死在荒野里......”
录音到这里,响起了我的声音。
“我什么时候利用过你,难道不是你们自己内讧了么,而且你杀他们,不是也想杀我吗,这氰化物的饮料本来是准备给我喝的吧?”
“可惜你拿错了,误把自己毒死了......你这恶人自有天收,和我有什么关系?”
“我只不过是一个无辜的路人罢了。”
录音就这样戛然而止。
审讯室内一片死寂。
最后的证据就这样直直的砸在我的脸上。
我输了?
不!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仿佛时间都停滞的几秒钟里,就在杨队以为已经将我彻底钉死在罪案墙上,等待着我的崩溃或狡辩时,
我脸上那极致的惊恐、绝望和僵硬,如同退潮般迅速消失了。
我慢慢地、慢慢地抬起了头。
脸上纵横交错的泪痕还在,红肿的眼睛里还残留着水光,嘴角甚至因为刚才的嚎哭而微微下垂。
但那双眼睛里的神色,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变化。
所有的脆弱、所有的悲愤、所有的疯狂,
都在这一个瞬间,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冰冷的平静。
我甚至还极其缓慢地、抬起手,用指尖,轻轻地、一点一点地,抹去了脸颊上残留的泪痕。
动作从容,甚至带着一丝优雅。
然后,我的嘴角,一点一点地,向上弯起。
不是苦笑,不是嘲讽,也不是绝望的疯笑。
那是一个真正的笑容。
一个在精心策划的棋局走到最后一步,看到对手终于如自己所料落入致命陷阱时,露出的真心实意的笑容。
“杨队。”
我的声音异常的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奇异的温和。
“录音证据,证明凶手杀害了那4个人之后,喝下了自己下了毒的饮料,这算不算是一种畏罪自杀?”
“我不明白,从头到尾,我什么都没干,为什么你们要把我当成嫌疑人,只是因为我妹妹遭受到了非人的迫害,我心中对他们有怨恨吗?”
“我早就说了,我是恨他们,可我只是一个女人,我根本什么都做不了。”
我的笑容,在惨白的灯光下,无声地扩大。
“那段录音......”
我微微歪了歪头,语气天真的说。
“从头到尾所说的所有,不正是小米的认罪书吗?还有我的无罪声明,毕竟,我可什么都没做,”
事情的发展每一步都走在了我的计划之内。
我不用动手,运用这些人性的恶,就能让他们狗咬狗的自相残杀。
而我,真的什么都没做。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