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更新时间:2025-12-05 12:20:16

侯府正厅。

气氛压抑得几乎凝固。

高坐主位上的,正是安远侯沈宏,她的亲生父亲。

他身侧,是主母李氏,正端着一杯茶,姿态端庄。

下方,坐着她那位柔弱不能自理的“好妹妹”,沈语薇。

当沈惊晚在一队王府亲卫的簇拥下,踏入正厅时,厅内所有人的动作都停滞了一瞬。

沈宏端着茶杯的手,停在半空。

李氏脸上慈和的笑,僵硬了一瞬。

沈语薇那双总是含着水光的眸子,飞快地闪过一丝不敢置信和阴郁。

他们都以为,她回不来了。

或者,是被人抬着回来的。

可她不仅回来了,还是这样大的排场。

那些亲卫身上肃杀的气息,可不是侯府的护院能比的。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主母李氏。

她脸上的僵硬瞬间融化,化作了满脸的惊喜和心疼,快步迎了上来。

“晚儿!我的晚儿,你可算回来了!”

李氏伸出手,就要去拉沈惊晚的手,眼眶里已经蓄满了泪水。

“你这孩子,一去就是这么久,可把娘给担心死了!快让娘看看,有没有受什么委屈?”

她的表演,一如既往的炉火纯青。

若是前世,沈惊晚怕是又要被这虚伪的母爱感动得一塌糊涂。

但现在。

沈惊晚只是微微侧身。

李氏热情伸出的手,就那样尴尬地落了个空。

她不动声色地避开了。

那份触碰,让她觉得恶心。

李氏的脸色,又是一白,手僵在半空中,有些下不来台。

沈惊晚的目光,冷得像块冰,没有半分温度。

沈语薇见状,连忙起身,袅袅婷婷地走了过来,扶住了李氏。

她柔声细语,满脸都是关切。

“姐姐,你平安回来真是太好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沈惊晚,那眼神仿佛在检查什么货物。

“九千岁他……没有为难你吧?”

沈语薇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担忧和试探。

“妹妹听闻他性情暴戾,手段残忍,真是日日夜夜为你捏着一把汗,生怕你……”

她的话没有说完,但那未尽之意,谁都听得懂。

生怕你被折磨死了。

沈惊晚看着她那张楚楚可怜的脸,前世的记忆翻涌而上。

就是这张脸,在她被剜去灵骨,痛苦挣扎时,露出了得意的,残忍的笑。

就是这张嘴,对她说:“姐姐,你的天赋,本来就该是我的。”

心中的杀意,如同压抑的火山,几乎要喷薄而出。

她强行按捺住。

现在还不是时候。

“啪!”

一声重响。

是沈宏将茶杯重重地顿在了桌上。

他板着一张脸,满是威严地开了口。

“回来就好!”

他的声音里没有半分喜悦,只有居高临下的审视和不耐。

“既然九千岁没有为难你,那便是你的造化!以后就在府中安分待着,莫要再出去惹是生非,丢我侯府的脸面!”

一番话,全是敲打和警告。

仿佛她能活着回来,全是侯府的恩赐。

仿佛她之前受的苦,都是她自找的。

好一个安分待着。

好一个侯府的脸面。

沈惊晚看着这一家三口,这三张虚伪至极的嘴脸。

一个假慈悲。

一个装无辜。

一个重颜面。

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家畜生。

前世被他们哄骗,被他们捧杀,被他们活生生剜去灵骨,弃尸荒野的场景,一幕幕在眼前闪过。

那刮骨的剧痛,仿佛又一次侵蚀着她的四肢百骸。

她的手,在袖中悄然握紧,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很好。

你们都还在。

一个都不少。

沈惊晚缓缓抬起眼,扫过他们三人,唇角扯出一个极淡的弧度。

她没有理会任何人的话。

只是淡淡开口,问了四个字。

“我住哪里?”

声音清清冷冷,不带一丝情绪。

这个问题,让厅内的气氛再次一滞。

李氏和沈宏对视了一眼,眼神中都有些闪烁。

还是李氏开了口。

她的脸上重新挂上那副为难又慈爱的表情。

“晚儿啊,你看……你走得匆忙,我们都以为你……”

她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

“你原先住的那个‘惊鸿院’,你也知道,是府里除了主院外最好的院子,一直空着,实在是可惜了。”

李氏叹了口气,拉过身边的沈语薇。

“薇儿近来身子越发不好,大夫说要住个敞亮通风的地方静养,所以……所以我就做主,让她先搬进去了。”

她说完,小心翼翼地看着沈惊晚的脸色。

“你别怪娘偏心,实在是薇儿的身子要紧。你看这样好不好,你先……”

李氏的眼神飘忽了一下,似乎有些难以启齿。

“你先去下人房旁边的那个柴房,暂时将就一晚。那地方虽然简陋了些,但胜在清净。等过两天,我让你父亲再给你寻个小院子,你看可好?”

柴房。

让她这个侯府嫡长女,去住下人房旁边的柴房。

这已经不是偏心了。

这是赤裸裸的羞辱!

是明明白白地告诉她,在这个侯府,她连个下人都不如。

沈语薇垂下眼帘,嘴角却抑制不住地微微上扬。

姐姐回来了又怎么样?

还不是要被踩在脚底下。

那个最好的院子,现在是她的了。

沈宏皱着眉,没有说话,显然是默许了李氏的安排。

在他看来,一个被送去冲喜的女儿,能活着回来,还能在府里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就已经是天大的恩德了。

还想住回最好的院子?

简直是痴心妄想。

空气,安静得可怕。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沈惊晚的身上。

他们等着看她失控,看她哭闹,看她像以前一样,因为这点不公而崩溃。

然后,他们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斥责她不懂事,斥责她不体谅妹妹。

然而。

沈惊晚没有哭,也没有闹。

她甚至笑了。

“呵。”

一声极轻的笑,从她唇边溢出。

那笑声很低,却像一根针,精准地刺入在场每个人的耳中。

李氏脸上的笑容一僵。

沈语薇嘴角的得意也凝固了。

沈宏的眉头皱得更紧。

沈惊晚抬起头,那双曾经总是怯懦躲闪的眼睛,此刻清亮得吓人。

她看着李氏,一字一顿,重复着那个词。

“柴房?”

她的尾音微微上扬,带着一丝说不出的玩味和嘲弄。

“让我去住柴房?”

她又问了一遍,脸上的笑意,更深了。

那笑容里,没有半分温度,只有让人从心底里发毛的寒意。

就好像,他们说的不是一件羞辱人的事。

而是一个天大的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