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更新时间:2025-12-09 05:34:27

西域的风卷着黄沙,掠过连绵的绿洲与戈壁,所到之处,尽是臣服的气息。白驼山的旗帜插遍了三十六部的营地,黑底白蟒的图腾在烈风中猎猎作响,如同一道不可逾越的屏障,震慑着这片广袤的土地。

欧阳锋立于九重高阁之巅,白衣胜雪,却染不上半分尘埃。他手中的灵蛇杖斜倚在栏杆上,杖身蛇纹在阳光下泛着冷冽的光,一如他此刻的眼神。三年时光,足以让春草枯荣三次,也足以让一个温情的人彻底冷硬,让一片四分五裂的土地归于一统。

赫连明月的坟茔在绿洲深处静静矗立,这三年来,他只去过一次。那日风沙漫天,他站在胡杨树下,看着墓碑上“爱妻赫连氏明月之墓”九个字,心中没有悲痛,只有一片冰封的荒芜。明月临终前“勿为权势迷本心”的叮嘱,曾如针般扎在他心头,可当他一次次遭遇部落叛乱、一次次目睹亲信因仁慈而殒命,那点残存的本心,便在血与火中渐渐消磨殆尽。

“少主,吐鲁番部最后一支反抗势力已被肃清,部首领率族人归降,献上降书与百年雪莲。”亲卫统领单膝跪地,声音恭敬中带着敬畏。

欧阳锋缓缓颔首,语气平淡无波:“传令下去,归降者既往不咎,敢有再叛者,诛其全族。雪莲送入药库,炼制成解毒丹。”

“是!”亲卫领命退下,脚步轻得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这三年,他的征伐之路堪称雷霆万钧。先是以五行化毒阵大破不服管教的于阗部,毒瘴弥漫三日,于阗部勇士死伤过半,部首领自缚请降,从此对他俯首帖耳;再是亲率精锐深入塔克拉玛干沙漠,围剿勾结断魂楼的楼兰余孽,灵蛇杖下,无一生还,沙漠中至今残留着毒劲与血腥的气息;最后是收服最为桀骜的吐鲁番部,他未动一兵一卒,只遣人送去一枚“七日追魂钉”,钉上淬有慢性奇毒,七日之内若无解药,便会浑身溃烂而亡,吐鲁番部首领惊惧之下,当即率全族归降。

他从未滥杀无辜,却也绝不留情。每一次收服部落,都以最直接的方式彰显力量——或是毒术威慑,或是灵蛇杖立威,鲜少用恩德感化。西域各部畏惧他的武功与毒术,更畏惧他的冷酷,纷纷臣服,三十六部就这样被他硬生生拧成一股绳,白驼山的疆域,也扩展到了西域的每一个角落。

阁楼下,陈忠拄着拐杖,望着高台上那个孤绝的身影,浑浊的眼中满是痛心。他缓缓走上阁楼,脚步声在空旷的廊道中格外清晰。

“少主。”陈忠躬身行礼,声音沙哑。这三年,他老得极快,头发已全然雪白,背脊也佝偻了许多。

欧阳锋回头,看向这位救过他性命、辅佐他多年的老仆,语气稍缓:“陈老丈,何事?”

“老奴刚从绿洲回来,去看过明月姑娘的坟茔。”陈忠抬起头,目光复杂地看着他,“坟上的芨芨草长得很茂,只是……少主,你已有一年未曾去过了。”

欧阳锋的眼神暗了暗,没有说话,转身望向远方的戈壁。

“老奴还记得,二十岁那年,你败西域七枭,救回被俘山民,那时你说,毒术是用来救人的。”陈忠的声音带着追忆,也带着痛心,“敦煌暗室,你静坐七日,悟得‘毒可杀人亦可活人’;南诏寻道,你习得自然解毒之法,曾说要以毒术济世。可如今……”

他顿了顿,看着欧阳锋冰冷的侧脸,继续道:“吐鲁番部叛乱,你用‘七日追魂钉’逼降,虽未杀一人,却让数百人饱受毒痛之苦;于阗部反抗,你布下五行化毒阵,毒瘴弥漫,连牛羊都未能幸免。少主,你今之用毒,已失当年救人初心,只剩威慑与杀伐了。”

欧阳锋沉默良久,风卷起他的衣袍,猎猎作响。他想起当年救山民时,那些人感激涕零的模样;想起敦煌暗室中,毒仙壁画上“存乎一心”的遗训;想起明月月下说“君视权势如敝屣”时的眼神。这些画面如碎片般闪过,却被更深的痛楚与冰冷覆盖。

“陈老丈,”他缓缓开口,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明月死的时候,你也在。”

陈忠一怔,随即点头,眼中泛起泪光。

“她为了救我,以身试毒,受尽苦楚而死。”欧阳锋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股穿透人心的寒意,“我那时若足够强,若能掌控一切,她便不会死。于阗部叛乱,我若仁慈,便会有更多亲信丧命;吐鲁番部不降,战火蔓延,遭殃的只会是更多无辜之人。”

他转过身,目光锐利如刀,直直看向陈忠:“这三年,我见过太多背叛,太多阴谋。你告诉我,仁义能换来什么?能换来部落的臣服?能换来身边人的安全?能换来明月的性命?”

陈忠被他问得语塞,张了张嘴,却不知如何回应。他知道欧阳锋说的是事实,西域江湖本就弱肉强食,可他总觉得,有些东西不该丢。

“老奴知道少主心中悲痛,也知道世道艰险。”陈忠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哀求,“可明月姑娘临终前,嘱咐你勿为权势迷本心。你如今的所作所为,怕是……怕是辜负了她的期望。”

“辜负?”欧阳锋低声重复,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我一统西域,让白驼山成为无人敢惹的存在,让所有依附于我的人都能安稳度日,这便是对她最好的告慰。她若泉下有知,只会为我高兴,而不是责怪我。”

他抬起灵蛇杖,杖尖指向远方的天地:“这世道本就有毒,人心更是毒中之毒。仁义在这般毒世道里,不过是软弱的借口,是任人宰割的枷锁。唯有力量,唯有威慑,才能立足,才能保护想保护的一切。”

“此毒世道,仁义无用。”

这句话,他说得极轻,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绝,如同一道烙印,刻在了自己的心上,也刻在了陈忠的眼底。

陈忠看着他,这位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少年,从尸山血海中爬出,被欧阳烈收为义子,曾有过济世仁心,有过少年意气,有过深情款款。可如今,他白衣依旧,面容依旧,内里却早已变了模样。那片因明月之死而荒芜的心田,没有长出仁义的草木,反而滋生了野心与冷酷的荆棘。

陈忠叹了口气,深深躬身:“老奴老了,不懂少主的雄心,只盼少主日后……莫要被权势彻底吞噬,莫要连自己都认不清自己。”说完,他拄着拐杖,缓缓走下阁楼,背影佝偻而落寞。

欧阳锋望着他的背影,没有说话。他知道陈忠是为他好,可他早已没有退路。明月的死,如同一道分水岭,将他的人生劈成两半,一半是温情与仁善,一半是冷酷与野心。而他,只能沿着后一条路,一直走下去,再也回不去了。

这三年,他的武功也随着一统西域的进程而突飞猛进。灵蛇杖法已臻化境,杖身的白蟒灵性愈发通透,能与他心神相通,甚至能自行引动周围的毒物;《五毒真经》的毒术与医术,他已尽数融会贯通,只是医术渐渐成了辅助,毒术才是他最锋利的武器;南诏习得的自然之法,被他用来布下更精妙的毒阵,五行化毒阵在他手中,已能做到“毒随自然生,毒随自然灭”,杀人于无形。

西域各部对他敬畏有加,有人私下称他为“西毒”,这个名号渐渐在西域流传开来,带着几分恐惧,几分敬畏。他对此并不在意,名号如何,不过是世人的评判,他只在乎手中的力量,在乎白驼山的基业。

只是偶尔,在夜深人静之时,他会独自来到九重高阁的顶层,取出那柄紫电匕首。匕首依旧锋利,柄上的紫宝石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光,一如明月当年的眼眸。他会摩挲着匕首,想起月下论剑时的意气风发,想起绿洲漫步时的温情脉脉,想起她临终前的不舍与叮嘱。

那一刻,心中的冰封会裂开一道缝隙,透出些许柔软的痛楚。可当第一缕晨光刺破黑暗,他便会收起匕首,收起所有的温情与痛楚,重新变回那个冷酷威严的白驼山主,那个一统西域的“西毒”。

他知道,自己的路还很长。西域虽已一统,但中原的风云,早已悄然向这边蔓延。断魂楼的余孽尚未根除,中原武林的各大势力,也定然不会坐视西域被一人掌控。更有传闻,中原江湖出现了一部名为《九阴真经》的武学奇书,引得天下英雄争抢,那本书的诱惑,即便是他,也无法完全忽视。

一统西域,只是他的第一步。他的目标,是更远的天地,是让“欧阳锋”三个字,响彻整个江湖,让所有人都不敢再轻视他,不敢再伤害他在乎的一切。

欧阳锋举起灵蛇杖,杖身蛇纹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仿佛在呼应他心中的野心。西域的风依旧卷着黄沙,却再也吹不散他心中的执念与冷酷。他的眼神,锐利而坚定,望向中原的方向,那里有更广阔的天地,有更强的对手,有更诱人的宝藏,也有更未知的风险。

陈忠的劝谏,如同一颗石子投入冰湖,激起一丝涟漪后,便迅速沉寂,没有改变湖面的冰封。欧阳锋依旧是那个欧阳锋,却也再也不是那个欧阳锋了。

仁义已沦,野心滋生。他的江湖之路,自此变得更加波澜壮阔,也更加凶险难测。而那“西毒”的名号,终将随着他的脚步,传遍中原,成为江湖中一个令人闻风丧胆的传说,也成为他一生无法摆脱的烙印。

夕阳西下,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投射在西域的土地上,如同一座冰冷的丰碑,见证着一个王朝的崛起,也见证着一个初心的沉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