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血月,像一只巨大、淌血的独眼,死死地钉在墨黑的苍穹之上。七颗黯淡的残星在翻涌的乌云缝隙间挣扎闪烁,仿佛下一刻就要被彻底吞噬。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铁锈味,并非真正的金属,而是凝结的、令人作呕的血腥气,混杂着某种星辰能量湮灭后的焦糊味道,沉甸甸地压在苏家村每一个活物的心头。
苏家祖宅那飞檐斗拱的轮廓,在血月的映照下,如同蛰伏的巨兽骸骨,投下扭曲狰狞的阴影。最顶端的飞檐上,悬挂着一块拳头大小、布满蛛网般裂纹的暗色晶体——那是苏家先祖遗留的星核碎片,此刻正发出微弱的、断断续续的嗡鸣,如同垂死生灵最后的喘息,又像是在为即将到来的灾厄哀嚎。
苏南(16岁)背靠着一根冰冷的廊柱,胸口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痛。他的背上,是一具造型古朴、沉重异常的青铜星棺。棺椁表面刻满了繁复玄奥的星图符文,此刻正有丝丝缕缕肉眼可见的银灰色星辉,如同活物般在纹路间流淌、跳跃,与天穹上那轮不祥的血月产生着一种令人心悸的诡异共鸣。他紧紧攥着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指甲深深陷入掌心,试图压制体内那股陌生又狂暴、几乎要撕裂他经脉的力量——就在刚才,在那场突如其来的血腥屠杀中,名为“天枢帝脉”的禁忌血脉,觉醒了。
“哥…”一个微弱的、带着惊惶哭腔的声音从旁边传来。苏青璇(14岁)蜷缩在苏南脚边,小小的身体瑟瑟发抖,像一片在寒风中飘零的叶子。她天生拥有一双被誉为“瑶光灵瞳”的奇异眼眸,能看破虚妄,洞悉本源。但此刻,那双本该灵动的眸子却覆盖着一层灰翳,空洞地望着前方。就在刚才,为了看清那些袭击者的真面目,她强行催动灵瞳,却瞬间被一股阴冷污秽的力量狠狠反噬。双目刺痛如被万针攒刺,随即陷入一片无边黑暗。她眼角的皮肤下,残留着未干的血痕,如同两道凄艳的泪痕。
“别怕,青璇,哥在。”苏南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磐石般的坚定。他伸手摸索着,紧紧握住妹妹冰凉的小手,试图用自己的温度驱散她的恐惧。视线扫过狼藉的院落:破碎的门窗如同被巨兽撕咬过,倾倒的器物散落一地,空气中弥漫着烟尘和浓重的血腥。还有…那些倒在血泊中,不久前还鲜活的面孔。总是笑呵呵塞给他烤红薯的王婶,胸口插着半截门栓;教他辨识草药的李伯,头颅以一个不自然的角度歪着;还有那个总爱吹嘘年轻时见过星盟飞舟的张叔,此刻只剩下一只紧握着半截烟杆的手露在废墟外……愤怒和悲痛如同两条冰冷的毒藤,死死缠绕着他的心脏,越收越紧,几乎让他窒息。
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站在院中央。三个身着黑色劲装、脸上覆盖着惨白骨质面具的身影,如同从地狱裂缝中爬出的恶鬼。为首的黑空使者,身形高大,面具下唯一露出的双眼,瞳孔深处泛着幽蓝色的、非人的冷光,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他手中提着一柄造型奇特的弯刀,刀身狭长,通体乌黑,唯有刃口闪烁着不祥的暗红光泽,仿佛能吞噬周围一切微弱的光线——噬魂刀。刀尖上,一滴粘稠的血液正缓缓凝聚,欲滴未滴。
“啧,一群蝼蚁,浪费力气。”一个尖利刺耳的声音从旁边另一个黑空使者口中发出,他随意地甩了甩刀上的血迹,动作轻佻得像在拂去灰尘,语气充满了不耐和鄙夷,“老大,目标就是那个背棺材的小子和他旁边的小瞎子吧?赶紧解决,这破地方的血腥味混着泥土的馊味,真让人倒胃口。”
为首的黑空使者没有理会同伴的抱怨,他那幽蓝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牢牢锁定在苏南和他背上的青铜星棺上。“苏家…果然还藏着好东西。”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金属摩擦的质感,每一个字都透着冰冷的贪婪,“苏天南的儿子…还有这具星棺。没想到,临行前还能捞到这样的大鱼。交出星棺,留你们兄妹全尸。”他的噬魂刀微微抬起,暗红的刃尖精准地指向苏南的咽喉,一股无形的阴冷杀意瞬间笼罩了整个院落。
“税吏?”苏南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声音里充满了刻骨的恨意和极致的嘲讽,像淬了毒的冰棱。他清楚地记得,就在半个时辰前,这群人还穿着破旧的衙役服,趾高气扬地闯进苏家村,以催缴什么“星陨税”的名义,挨家挨户地搜刮。父亲苏天南,作为村长,上前理论,却被为首者一掌轻描淡写地拍飞,身体如同破麻袋般撞塌了祠堂那厚重的青石墙壁!紧接着,便是毫无征兆的、单方面的屠杀!这些所谓的“税吏”,瞬间撕下了伪装,露出了比野兽更狰狞的獠牙!“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屠戮无辜!”苏南的声音因愤怒而颤抖,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血。
“无辜?”为首的黑空使者发出一声短促的冷笑,如同夜枭在坟场上的啼鸣,刺耳又阴森,“沾染了不该沾染的东西,便是原罪。苏天南私藏星域禁物,你们苏家,死有余辜。至于我们是谁…”他向前踏出一步,脚下的青石板无声地碎裂成齑粉,一股远超凡俗武者的、令人窒息的阴冷威压如同潮水般弥漫开来,空气似乎都凝固了,“死人,不需要知道太多。动手!”
“死”字出口的瞬间,左右两名黑空使者如同两道撕裂夜幕的黑色闪电,骤然扑出!速度之快,在原地留下了道道模糊的残影。一人身形鬼魅,五指成爪,指尖缠绕着幽蓝的寒芒,直取苏南背上的星棺!另一人则如同扑食的秃鹫,噬魂刀划出一道阴狠的弧光,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斩向蜷缩在地、毫无抵抗之力的苏青璇!角度刁钻,狠辣至极,意图一击毙命!
“青璇!”苏南目眦欲裂,心脏几乎要从胸腔里炸开!体内那股因目睹亲人惨死、家园被毁而早已沸腾如岩浆的狂暴力量,在这一刻再也无法压制!一股源自血脉最深处的、仿佛来自亘古星空的冰冷意志骤然苏醒,带着毁灭与杀伐的气息,轰然爆发!
“滚开!!!”
一声怒吼,如同九天惊雷在小小的院落中炸响!苏南全身的肌肉瞬间贲张,皮肤下的血管根根凸起,呈现出诡异的银蓝色,如同星辰脉络在体内燃烧!他猛地转身,不再躲避,反而迎着斩向妹妹的噬魂刀,用自己并不宽阔的后背,狠狠撞向那名黑空使者!同时,他反手抓住背上青铜星棺棺盖边缘的兽首浮雕,用尽全身的力气,将沉重无比的棺椁,如同抡动一柄开山巨斧般,轰然抡起!
“嗡——锵!”
青铜星棺发出一声沉闷至极、仿佛来自远古洪荒的轰鸣!棺椁表面流淌的星辉骤然爆发,刺目的银光如同正午骄阳,瞬间撕裂了血月的红光,将整个血腥狼藉的院落映照得亮如白昼!棺椁上那些繁复玄奥的星图符文像是被赋予了生命,疯狂地旋转、组合、链接,在棺椁前方形成一个小型的、狂暴的、不断撕扯吞噬着光线的星辰漩涡!
“什么?!”扑向苏青璇的黑空使者脸色剧变,他那志在必得的一刀砍在苏南后背上,却感觉如同砍在了一座亘古不移、由星辰精华凝聚而成的壁垒上!不仅无法寸进,一股沛然莫御、沉重如山岳崩塌般的反震之力顺着刀身狂涌而来,瞬间冲入他的手臂!
“噗!”他如遭远古巨象撞击,整个人像断线的风筝般倒飞出去,口中鲜血狂喷,在空中划出一道凄厉的血线。那柄噬魂刀脱手飞出,旋转着“当啷”一声掉在远处的碎石堆里,刀身上流转的暗红光芒瞬间黯淡,仿佛失去了灵性。
而另一名试图夺取星棺的黑空使者更是连惨叫都未能发出。他整个人如同主动投入绞肉机,一头撞进了苏南抡起的星棺所形成的星辰漩涡之中!只听得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牙酸倒胃的“咔嚓!噗嗤!”声响起——那是骨骼碎裂、血肉被狂暴力量瞬间碾磨的声音!他高大的身影在接触到漩涡边缘的刹那,便如同被投入熔炉的蜡像,扭曲、变形、拉长,然后“嘭”的一声,化作一蓬浓稠的血雾!甚至连残渣都未曾留下,便被那贪婪的星辰漩涡尽数吞噬吸收!
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瞬间爆炸开来,比之前浓郁了十倍不止!
整个院落,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死寂。只剩下青铜星棺发出的低沉嗡鸣,如同远古巨兽在满足地低吼,以及苏南粗重如破旧风箱般的喘息声。汗水混合着血水,从他焦黑破裂的额角滑落,滴在焦糊的地面上。
为首的黑空使者面具下的幽蓝瞳孔剧烈收缩,第一次露出了无法掩饰的震惊和深深的忌惮。他死死盯着苏南背上那具吞吐着星辉、仿佛活过来的青铜星棺,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颤抖:“杀…杀帝血脉?!不可能!这种禁忌之力…这种早已被埋葬在历史尘埃中的力量…怎么会出现在一个凡俗小子身上?!”
就在这时,异变再生!
苏南背上的青铜星棺在吞噬了一名黑空使者的血肉和能量后,表面的银辉变得更加耀眼、更加狂暴,仿佛被注入了新的燃料。一股无法形容的、充满了纯粹毁灭与杀戮气息的古老意志,如同无形的风暴,以苏南为中心,轰然扩散开来!这股意志冰冷、漠然、高高在上,视众生为刍狗!
这股意志的出现,仿佛触怒了某种冥冥中运转的天地规则,引来了不容置疑的审判!
“轰隆——!!!”
毫无征兆地,一道水桶粗细、色泽暗紫、散发着无尽毁灭与湮灭气息的恐怖雷霆,撕裂了厚重的血云,如同天神的裁决之矛,带着审判万物的无上威势,无视了空间的距离,直劈而下!目标,正是气息狂暴、身负星棺、散发着禁忌气息的苏南!
天罚雷劫!
暗紫色的雷光瞬间将苏南的身影彻底吞没!刺目的光芒让整个天地都变成了纯粹的紫白色,所有人的视线瞬间被剥夺。狂暴到足以摧毁山岳的能量冲击波以苏南为中心轰然扩散,将本就摇摇欲坠的院墙彻底震塌,坚固的青石地面如同脆弱的蛋壳般龟裂开来,形成深不见底的蛛网裂痕。
“哥——!!!”苏青璇虽然双目失明,但那毁灭性的气息如同实质的巨锤砸在灵魂上,震耳欲聋的轰鸣更是让她双耳嗡鸣刺痛。她瞬间明白了发生了什么,发出撕心裂肺、几乎要撕裂喉咙的哭喊,小小的身体不顾一切地想要扑向那雷光肆虐的中心。
雷光来得快,去得也快。
令人窒息的焦糊味和臭氧的刺鼻气味弥漫开来。苏南所在的位置,出现了一个数丈宽的焦黑深坑,坑底还在冒着缕缕青烟和细小的电蛇。坑底中心,苏南单膝跪地,浑身焦黑,仿佛刚从炭窑里捞出来,背上的青铜星棺却依旧完好无损,只是表面的星辉变得有些紊乱,如同受惊的鱼群般急速流动。他剧烈地咳嗽着,每一次咳嗽都带出带着暗红火星和内脏碎块的黑血。难以想象的剧痛席卷全身,仿佛每一寸骨头都被敲碎,每一丝肌肉都被撕裂。然而,他那双在雷光中依旧睁开的眼睛,却在那道毁灭天雷的轰击下,反而变得更加锐利,更加冰冷,如同在无尽寒冰地狱中淬炼过的星辰,燃烧着不屈的火焰。一股更加清晰、更加磅礴、更加契合的星辰之力,正源源不断地从星棺中涌入他残破的身体,如同最坚韧的丝线,强行缝合着创伤,也滋养着那刚刚觉醒、名为“天枢帝脉”的禁忌血脉。
“咳咳…咳…”苏南挣扎着,试图用那具几乎散架的身体站起来。每一次微小的动作都带来钻心的剧痛,但他眼中的光芒却越来越盛。
“好!好一个杀帝血脉!竟能引动天罚雷劫而不死!”为首的黑空使者声音中带着一丝难以抑制的狂热和后怕,幽蓝的瞳孔死死锁定深坑中那个焦黑的身影,如同看着一件稀世珍宝,又如同看着一个必须立刻毁灭的怪物。“此子断不可留!趁他虚弱,杀了他!夺下星棺!”他压下心中的惊骇,噬魂刀再次扬起,幽蓝的光芒在刀身上暴涨,整个人化作一道凝练的黑色流光,带着撕裂一切的杀意,如同离弦之箭,直射深坑中的苏南!
然而,就在他即将扑入深坑的刹那——
“南儿…青璇…”
一个虚弱至极、仿佛风中残烛般的声音,带着无尽的焦急和刻骨的担忧,从倒塌的祠堂废墟深处传来。
苏南和苏青璇的身体同时剧震!
“爹?!”苏南猛地扭头,焦黑的脸上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狂喜和更深的恐惧!
只见祠堂的瓦砾一阵松动,满身血污、气息奄奄的苏天南挣扎着探出半个身子。他的胸口有一个拳头大小、前后透亮的恐怖伤口,边缘残留着噬魂刀特有的幽暗能量,如同跗骨之蛆,不断侵蚀着他仅存的生机。他的目光艰难地扫过,看到深坑中焦黑如炭、却眼神如狼的儿子,看到失明哭泣、跌跌撞撞摸索过来的女儿,浑浊的眼中瞬间溢满了无法言喻的痛苦和一种豁出一切的决绝。
“走…快走…”他用尽生命中最后的力气嘶喊,声音微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同时,颤抖的、沾满血污的手从怀中掏出一物,用尽全身残余的力气,猛地抛向深坑中的苏南!
那是一块巴掌大小、温润洁白的玉佩——昆仑玉珏!只是这块玉珏并不完整,只有半块,断裂的边缘参差不齐,仿佛是被人生生掰断。
玉珏划出一道微弱的、带着生命最后弧光的轨迹,精准地落入深坑,被苏南下意识地接住。入手温润,却带着父亲鲜血的温度,烫得他灵魂都在颤抖。
“去…中州…找…素问长老…”苏天南的声音如同风中残烛,断断续续,却字字如重锤,狠狠砸在苏南的心上,烙印进他的灵魂深处,“玉珏…钥匙…真相…快…走!”
最后一个“走”字出口,仿佛耗尽了苏天南最后一丝力气。他眼中的光芒彻底黯淡下去,头无力地垂落,靠在冰冷的废墟石头上。这位为了保护家园、保护村民、保护子女而战斗到最后一刻的父亲和村长,最终带着无尽的牵挂和未能说出口的秘密,倒在了他守护了一生的祠堂废墟之上,气息断绝。
“爹——!!!”苏南发出一声如同受伤孤狼般的、撕心裂肺的悲嚎,泪水混合着脸上的血污、焦黑和内脏碎末滚滚而下。手中的半块昆仑玉珏仿佛瞬间变得重如千钧,又滚烫得如同烙铁,深深灼烧着他的掌心,灼烧着他的灵魂。
“老东西,死到临头还要多事!”为首的黑空使者冷哼一声,声音里充满了被蝼蚁阻挠的恼怒。他对苏天南临死传递的信息感到一丝不安。“今天你们谁也走不了!”他不再有丝毫犹豫,噬魂刀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刺目幽蓝光芒,刀身甚至发出兴奋的嗡鸣!他整个人化作一道撕裂空间的黑色厉芒,带着斩断一切的凌厉杀意,速度激增,直扑深坑中悲痛欲绝、力量紊乱的苏南!刀锋直指苏南的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