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凝固的归墟深处,死寂是唯一的声响。

苏南残破的能量体悬浮在绝对的黑暗中,如同濒死的萤火。七色帝纹的余烬在体表明灭,每一次闪烁都带来灵魂撕裂般的剧痛。归墟之心缓慢而沉重地搏动,每一次搏动都如同巨锤敲打虚空,将一缕缕粘稠精纯的黑暗本源注入他布满裂痕的躯壳。这力量在修复他,也在更深地污染他,如同墨汁滴入清水,缓慢而不可逆地晕染着他星辰本源的核心。

冰冷的虚无感冻结着他的意识之海,失去“喜悦”后的空洞,让复仇的火焰都显得苍白而机械。灵魂深处,昆仑玉珏的烙印如同风中残烛,传递着来自璇心的最后一丝微弱暖意,以及那冰冷的生存本能——“吞噬…修复…容器…”

他僵硬地转动视线,看向那个巨大的、布满裂痕的水晶培育舱。舱内浑浊的暗红液体中,克隆体“青璇”悬浮着,那双茫然的眼睛依旧一瞬不瞬地望着他。额心破碎的归墟符文处,只留下一个淡淡的、仿佛胎记般的暗痕。此刻,那茫然中似乎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好奇?甚至…一丝微不可察的依赖?

亵渎!

堕落!

利用归墟,占据妹妹的躯壳…这念头让苏南残魂深处残留的人性发出尖锐的嘶鸣。他抗拒着,试图用冰冷的杀意去覆盖那生存的本能。

就在这时!

嗡——!

灵魂深处那枚昆仑玉珏的烙印,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灼热!并非暖意,而是一种强烈的、带着空间撕裂般痛楚的共鸣!仿佛另一块玉珏实体,正以玉石俱焚的姿态,强行穿透无数位面壁垒的阻隔,疯狂地撞击着这片归墟死域!

是沧溟!他们真的来了!而且…距离如此之近!

苏南残魂剧震!那冰冷的虚无感被这强烈的共鸣瞬间撕开一道裂缝!一股源自血脉深处、属于兄弟间最本能的、近乎野兽般的守护冲动,压倒了一切犹豫和权衡!

“不!!”一声无声的咆哮在他意识中炸响!他猛地切断了与归墟之心那持续注入的本源连接!动作粗暴而决绝,仿佛在撕裂自己的血管!剧烈的反噬让他本就布满裂痕的能量体瞬间又崩解了数块,银灰与漆黑的流光疯狂逸散,气息骤降!

他不再看那培育舱一眼,所有的意志都集中在那股穿透空间的玉珏共鸣上!他要出去!去接应他们!在这片归墟的绝对黑暗中,他就是唯一的灯塔!

然而,归墟神族虽然暂时退却,但这片核心区域,依旧是祂们的绝对领域!

几乎在苏南切断与归墟之心连接、爆发出强烈求生意志的瞬间,一股冰冷、浩瀚、如同无形潮汐般的意志,再次悄然笼罩了这片凝固的黑暗!

“变量…异常波动…二次捕获…”

没有愤怒,没有情绪,只有纯粹的执行指令。无形的力场瞬间成型,远比之前更加坚韧、更加冰冷,如同天罗地网,朝着苏南这缕试图挣脱的残魂笼罩而下!同时,四周粘稠的黑暗仿佛活了过来,化作无数条冰冷的、带着湮灭气息的触手,从四面八方缠绕而来,要将他彻底拖回深渊!

苏南残魂凝聚的双眼爆发出凶戾的光芒!他体内的力量十不存一,七帝纹黯淡无光,仅存的星辰本源在归墟侵蚀下也变得驳杂不堪。但他没有丝毫退缩!掌心的天枢印记虽已融入本源,但一股源自血脉最深处的、最原始的天枢吞噬之力被强行唤醒!

“给我…开!”苏南的意志化作无形的尖锥,不顾一切地催动着残存的力量,汇聚于指尖!一道微弱却凝练到极致的灰黑色光束(混杂着驳杂星辰力与归墟本源)激射而出,悍然撞向当头罩下的无形力场!

嗤——!

光束如同烧红的铁条刺入冰层,艰难地灼烧、穿透!力场剧烈波动,但并未破碎!而那些冰冷的黑暗触手已经缠绕上了苏南的脚踝、手臂!

剧痛!湮灭之力疯狂侵蚀着他的能量体!意识再次开始模糊!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微弱的、带着无尽困惑与本能恐惧的意念波动,如同投入滚油的水滴,骤然刺入了苏南混乱濒死的意识!

不是沧溟!不是玉珏!

是那个培育舱!是那个克隆体“青璇”!

“痛…怕…不要…消失…”

那意念断断续续,如同牙牙学语的婴儿,充满了对缠绕苏南的黑暗触手的本能恐惧,以及对苏南这缕“熟悉”气息即将“消失”的莫名抗拒!这股意念虽然微弱,却极其纯粹,带着一种不属于归墟的生命灵性!

更让苏南震惊的是,这股意念波动,竟然引动了那个布满裂痕的培育舱本身!舱壁上残留的、被双玉珏共鸣白光冲击过的裂痕,突然亮起极其微弱的、属于昆仑玉珏特有的温润白光!这光芒微弱得几乎看不见,却如同最精准的干扰器,瞬间扰乱了数条缠绕苏南最紧要关节的黑暗触手的能量结构!

束缚稍松!

机会!

苏南残魂爆发出最后的凶性!借着克隆体意念干扰带来的瞬间空隙,他强行将残存的所有力量,包括刚刚被克隆体意念引动、从培育舱裂痕中逸散出的那点微薄玉珏白光,全部灌注于指尖那道灰黑光束!

“破!!!”

光束骤然变得凝实一分,如同回光返照的毒蛇,狠狠撕开了无形力场最薄弱的一点!

轰!

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极不稳定的能量缺口被强行炸开!狂暴的归墟乱流瞬间倒灌而入!

苏南没有丝毫犹豫,残破的能量体化作一道黯淡的流光,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朝着那玉珏共鸣传来的方向,如同离弦之箭般,从那缺口电射而出!在他身后,那无形的力场和黑暗触手疯狂地涌向缺口,试图闭合、追捕!

……

归墟海眼外围,混乱的能量乱流如同永恒的暴风。

一道边缘闪烁着极不稳定冰蓝与赤红光芒、内部空间扭曲破碎的裂口,如同垂死巨兽的伤口,在狂暴的乱流中被艰难地维持着。裂口内,景象光怪陆离,空间碎片如同锋利的刀刃般飞舞。

沧溟的身体已经彻底变成了一座移动的冰火炼狱。

体表的玄冥冰层在狂暴的位面乱流冲刷下不断崩裂、剥落,露出下面焦黑与青紫交织、布满恐怖裂痕的肌肤。赤红的焚帝本源在他胸口烙印处疯狂地左冲右突,每一次冲击都带来焚心蚀骨的剧痛和一片新的焦黑。幽蓝的玄冥寒毒则如同跗骨的毒蛇,顺着经脉疯狂蔓延,所过之处凝结出新的、更厚的冰霜。冰与火在他体内疯狂拉锯、撕扯,每一次呼吸都喷吐出混杂着冰渣和火星的血沫。

他的意识早已模糊,只剩下一个执念在支撑——向前!顺着玉珏虚影那越来越清晰的指引!护住怀中的人!护住最后的希望!

他的一只手臂如同最坚固的冰枷,死死箍着苏青璇纤细的腰肢。苏青璇紧闭着空洞的眼眶,脸色惨白如纸,气息微弱,如同失去灵魂的瓷偶,仅凭本能紧紧抱着沧溟冰冷的后背。

沧溟的另一只手臂,则如同捧着易碎的稀世珍宝,将那个被双重玄冰护罩封存的星光球体紧紧护在胸前。球体核心,素问(璇心)的神识波动微弱到了极点,仅存的意念如同细丝,死死缠绕着同样布满裂纹的昆仑玉珏虚影,艰难地维持着最后一点指引的光芒,与沧溟体内那点玉珏残留的星力共鸣。

突然!

沧溟怀中那星光冰球内的昆仑玉珏虚影,毫无征兆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灼目光芒!这光芒并非温暖,而是带着一种玉石俱焚般的决绝和空间被撕裂的尖锐刺痛感!同时,一股清晰无比、带着强烈求生意志和冰冷杀意的空间坐标,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印入沧溟濒临溃散的意识!

是苏南!他就在附近!他在挣扎!在呼唤!

这突如其来的强烈共鸣,如同强心针注入沧溟残躯!他浑浊涣散的冰蓝色眼眸中,猛地爆发出最后一丝骇人的精光!

“啊——!!!”沧溟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嘶吼!胸口那道焚帝本源印记仿佛感受到了主人的意志,不再无谓地冲击,而是将最后残余的、焚灭一切的狂暴力量,毫无保留地注入他早已千疮百孔的四肢百骸!

轰!

沧溟体表瞬间燃起一层薄薄的、近乎透明的赤红火焰!这火焰没有温度,却带着焚灭空间阻碍的极致锋锐!与此同时,他意识深处的玄冥帝令也发出濒临破碎的哀鸣,榨取出最后一丝精纯的空间寒气!

赤红的焚灭之火与幽蓝的玄冥寒气,在沧溟身体表面形成了短暂而诡异的平衡,如同覆盖了一层燃烧的冰晶战甲!这层薄甲无视了周围狂暴的空间乱流,裹挟着沧溟和他怀中的两人一球,化作一道燃烧着冰焰的流光,朝着玉珏虚影指示的、苏南气息传来的方向,以超越极限的速度,悍然撞去!

目标——前方那片更加混乱、仿佛有无数黑暗触手在舞动的归墟能量乱流核心!

“哥!”一直如同失去知觉的苏青璇,似乎也感应到了那血脉相连的呼唤和玉珏的灼热共鸣,紧闭的眼角再次渗出鲜血,发出一声微弱却撕心裂肺的呼唤。

下一刻!

燃烧着冰焰的流光,与一道从狂暴乱流核心电射而出的、黯淡残破的灰黑流光,在无数空间碎片和黑暗触手的围追堵截中,于这片归墟的绝对黑暗里——

轰然对撞!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空间被强行挤压、糅合的刺耳尖啸!

光芒瞬间吞噬了一切。

当混乱的光芒稍稍平息,只见一片相对“平静”的、由撞击产生的能量乱流形成的临时涡旋中心——

沧溟单膝跪在虚空中,浑身是血,冰火交织的薄甲彻底碎裂消失,身体如同破碎后又勉强粘合的瓷器,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气息微弱到了极致。他的一只手臂依旧死死抱着昏迷的苏青璇,另一只手臂则向前伸出,手掌死死扣住了一只冰冷、半透明、布满裂痕、流淌着银灰与漆黑流光的手腕!

那是苏南残魂凝聚的手腕!

苏南的状态同样凄惨无比。能量体比之前更加残破,甚至变得有些虚幻,七色帝纹几乎完全熄灭,只有深邃的黑色眼眸中,燃烧着劫后余生的冰冷火焰和一丝看到至亲的复杂波动。他的另一只手,则下意识地护在胸前,那里,沧溟怀中星光冰球散发的微弱光芒,正透过玄冰护罩,温暖着他冰冷的能量躯壳。

在两人撞击接触的瞬间,沧溟怀中的昆仑玉珏虚影与苏南灵魂深处的玉珏烙印,终于完成了跨越生死与归墟的最后共鸣!一道温暖而坚韧的白色光膜,以两人接触点为中心,迅速扩散开来,将苏南、沧溟、昏迷的苏青璇以及那星光冰球,暂时笼罩其中,隔绝了外部狂暴的归墟乱流和那些冰冷窥视的意志。

暂时安全了。

然而,这安全如同建立在火山口的薄冰。

沧溟体内,失去了刚才爆发支撑的冰火之力,再次失去了脆弱的平衡!焚帝本源如同脱缰野马,在经脉中左冲右突,玄冥寒毒疯狂反扑!他的身体剧烈颤抖,体表的裂痕肉眼可见地扩大,鲜血混杂着冰晶和火星不断涌出!怀中的苏青璇似乎也感受到了他剧烈的痛苦,在昏迷中发出无意识的痛哼。

苏南的情况同样糟糕。强行切断归墟之心的供养,又爆发力量冲出重围,他的残魂本源摇摇欲坠,归墟能量的侵蚀在玉珏白光的压制下虽然减缓,却并未停止。更让他心神剧震的是,在两人接触、玉珏完成共鸣的刹那,他灵魂深处那冰冷的虚无感(失去喜悦的代价)仿佛找到了新的宣泄口,一种对沧溟体内那精纯焚帝本源的、近乎贪婪的吞噬渴望,不受控制地涌上心头!仿佛那力量能填补他内心的空洞!

“呃…”沧溟猛地喷出一口带着内脏碎片的黑血,扣住苏南手腕的手指因为剧痛而痉挛,几乎要松开。他抬起头,冰蓝色的眼眸因痛苦而布满血丝,看向苏南,嘴角却扯出一个极其难看、混合着血沫的笑容,声音嘶哑破碎:“找…到你了…大…哥…”

苏南看着沧溟濒死的惨状,感受着对方体内那两股互相毁灭的狂暴力量,再看着怀中昏迷的妹妹和那星光冰球中微弱的神识,灵魂深处那股冰冷的吞噬渴望与残存的人性激烈碰撞!

归墟的黑暗在玉珏光膜外无声翻涌,如同择人而噬的巨兽。光膜内,兄弟重逢的惨烈景象下,新的危机如同毒藤,悄然缠绕上每个人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