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张记绸缎庄的门帘在风中轻轻摆动,上面绣着的牡丹花纹已经被煤油灯熏得发黄。宁汐月站在门槛外,盯着地上用白粉笔勾勒出的人形轮廓——张先生最后倒下的位置。

"尸体已经运走了。"顾怀舟从里屋走出来,手套上沾着些暗红色粉末,"和预想的一样,没有外伤,面部表情极度惊恐。"他压低声音,"但有个细节很奇怪..."

他示意宁汐月靠近柜台。玻璃柜台下,几匹上好的杭绸散乱地堆着,最上面那匹被扯开了一道口子,露出里面夹着的——一面巴掌大的铜镜。

"藏在绸缎里?"宁汐月蹲下身,铜镜的莲花纹饰在灯光下泛着诡异的金属光泽,与阿九枕边那面如出一辙。

顾怀舟用镊子小心取出铜镜:"更奇怪的是,根据伙计的说法,这批货是三天前周少爷派人送回来的,说是..."他翻开记事本,"'戏服料子不合用'。"

宁汐月突然伸手按住太阳穴。铜镜背面残留的液体散发出刺鼻的气味,让她眼前闪过零碎的画面:阿九愤怒地推开张先生的手,绸缎撕裂的声音,还有镜子里一闪而过的...红色嫁衣。

"宁小姐?"顾怀舟扶住她摇晃的身子。

"阿九和张先生起过争执。"宁汐月喘着气说,"就在这间铺子里...为了这些绸缎。"

周明从后院匆匆跑来:"队长!问过街坊了,半个月前确实看见阿九和张先生吵架,好像是为了..."他瞥了眼宁汐月,压低声音,"...为了张先生动手动脚。"

顾怀舟冷笑一声:"所以周少爷把藏着铜镜的绸缎'退'回来,张先生一打开就..."他做了个掐脖子的手势。

"不是这么简单。"宁汐月摇头,"阿九和张先生的矛盾只是引子。这些铜镜..."她突然想起什么,"梨园春最近有没有新排的戏?"

周明翻看笔记:"有,下周要演《牡丹亭》全本,阿九原本要扮杜丽娘。"

"《牡丹亭》..."宁汐月想起阿九戏本里被撕掉的那页,"第十七折是什么?"

顾怀舟快速翻阅带来的戏本:"'道觋',讲石道姑为杜丽娘做法事。"他忽然停住,"等等,这页的批注..."

泛黄的纸页边缘有一行小字:"镜中观花,终是虚妄"。字迹娟秀,像是女子的手笔。

"去戏园子。"宁汐月转身就往外走,"我有个猜测需要验证。"

梨园春的大门紧闭,挂着"歇业"的木牌。顾怀舟亮出警徽,班主才不情不愿地开了侧门。戏园子里空荡荡的,舞台上的道具散落一地,仿佛经历了一场仓促的逃亡。

"阿九的东西都还在后台吗?"顾怀舟问。

班主搓着手:"都在,都在...警爷,这案子什么时候能结啊?园子停一天亏一天..."

宁汐月已经径直走向化妆台。阿九的妆奁半开着,里面除了寻常的胭脂水粉,还有一个紫檀木的小匣子。她刚触到匣子,就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

"别碰!"班主突然大叫,"那匣子邪性!阿九出事前一晚,我见她对着这匣子里的镜子梳头,嘴里还念叨着'镜奴娘娘保佑'..."

顾怀舟戴上手套,小心打开匣子。里面是一面做工精致的铜镜,比之前在绸缎庄发现的那面稍大,镜框上缠绕着几根红线。最诡异的是,镜面居然泛着潮湿的水光,仿佛刚从水里捞出来。

宁汐月凑近观察,突然倒吸一口冷气——水光中浮现的竟不是她的倒影,而是一个模糊的女子轮廓,正对着镜子梳头。那女子突然转头,露出一张与阿九死时一模一样的诡异笑脸!

"小心!"顾怀舟一把拉开她,铜镜"当啷"一声掉在地上。水面般的镜面碎裂,渗出几滴暗红色液体。

班主已经吓得瘫坐在地:"镜奴娘娘显灵了...我就说这园子不干净..."

"不是显灵。"宁汐月强自镇定,"是某种...机关。"她指着镜框内侧几乎不可见的细纹,"这些纹路里藏着液体,镜子受到震动就会渗出,形成'镜中人'的幻觉。"

顾怀舟捡起铜镜,仔细检查:"工艺相当精巧,不是普通匠人能做的。"他转向班主,"这镜子是哪来的?"

班主哆嗦着:"半、半个月前,一个古董商送给阿九的...说是什么'裴氏古玩'的珍品..."

宁汐月和顾怀舟交换了一个眼神。裴氏——这个姓氏像一柄小锤敲在她心上。

"那个古董商,"宁汐月轻声问,"是不是姓裴?"

班主点头如捣蒜:"裴清越裴先生!说是从上海来的,对阿九的唱腔很是欣赏..."他突然压低声音,"但阿九私下跟我说,那人看她的眼神不像看活人,倒像...倒像看一件古董。"

顾怀舟已经掏出笔记本:"详细描述一下这位裴先生的长相。"

宁汐月却走向衣箱,掀开盖子。最上面是一件未完工的戏服——大红缎面上绣着精细的莲花纹样,针脚崭新,显然最近才动工。她翻看衣领内侧,果然找到一个小小的"周"字绣标。

"周少爷订的戏服。"她举起给顾怀舟看,"但奇怪的是..."

戏服袖口沾染了几滴已经干涸的暗红色液体,凑近闻,有股与符纸相同的腥甜味。

顾怀舟脸色阴沉下来:"阿九、张先生,下一个恐怕就是..."

"周少爷。"宁汐月接话,"或者..."她看向那面诡异的铜镜,"那个送镜子的裴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