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柳宅大门的阴影如墨汁般流淌出来,在地面上形成一片不规则的黑色水洼。叶知秋盯着那片黑暗,右手伤口传来阵阵刺痛,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伤口里蠕动。

"等等。"李明轩从公文包里掏出一把手电筒,铜制的外壳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德国货,防水防震。"

光束刺入黑暗,照亮了门内景象:一条向下的楼梯,木质踏板已经腐朽,上面覆盖着厚厚的青苔和某种黑色菌类。空气中飘散着霉味混合着奇异草药的气息,让叶知秋想起三姑奶奶给她的那碗药茶。

"我先下。"李明轩调整了下领带,将手电筒咬在口中,双手扶着墙壁小心地迈出第一步。楼梯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但好歹没有断裂。

叶知秋紧随其后,勃朗宁手枪已经上膛握在手中。随着深入,温度骤降,呼出的白气在光束中缭绕。楼梯尽头是一间圆形石室,墙壁上布满青苔,地面中心有个奇怪的凹陷,形状像是一朵莲花。

"这是..."李明轩蹲下身,手指轻抚凹陷边缘,"某种机关。看这里——"他指向莲花中心的一个小孔,"正好能放下你那枚铜钱。"

叶知秋犹豫片刻,取出铜钱放入孔中。铜钱严丝合缝地嵌入,发出"咔"的一声轻响。整个石室突然震动起来,墙壁上的青苔纷纷剥落,露出后面精美的浮雕——一群穿古装的人围绕着一个祭坛,祭坛上躺着一名少女,胸口插着一把匕首。

"活人祭祀..."李明轩倒吸一口冷气,"这应该就是..."

"魂引之术的仪式现场。"叶知秋接过话,声音发紧。浮雕上的少女手腕戴着一只玉镯,与她高祖母画像中的一模一样。

石室东侧的墙壁无声滑开,露出一条狭窄的甬道。甬道两侧的墙壁上嵌着铜灯,灯芯不知是什么材质,正散发着幽绿色的光芒。一股潮湿腐朽的风从甬道深处吹来,带着淡淡的血腥味。

李明轩的手电筒突然闪烁几下,熄灭了。"该死!"他拍了拍手电筒,"刚换的电池啊。"

"用这个。"叶知秋从手提包里取出一盏迷你油灯,这是她从东厢房带出来的古董。火苗点燃后,奇怪的是,它发出的不是暖黄的光,而是与墙上铜灯一样的惨绿色。

两人一前一后进入甬道。脚下的石板湿滑异常,每一步都要小心翼翼。走了约莫十分钟,甬道突然向下倾斜,坡度越来越陡。叶知秋不得不扶着墙壁保持平衡,却突然摸到墙上有什么凸起的东西。

"李明轩,你看!"她举起油灯,灯光照亮了墙上一排凸起的符号——与铜钱上的符文同源,但更加复杂。每个符号下方都有一个小凹槽,里面残留着暗红色的痕迹。

"这是..."李明轩用手指蘸了一点红色粉末,凑到鼻前闻了闻,脸色骤变,"朱砂混着人血。有人最近在这里进行过仪式。"

正说着,油灯的火苗突然剧烈摇晃起来,几乎要熄灭。与此同时,甬道深处传来一阵细微的声响,像是许多人在低声吟诵。叶知秋的右手伤口再次剧痛,鲜血渗出,滴在石板地上,竟然顺着地面的纹路流向墙壁,被那些符文凹槽吸收。

"不对劲..."李明轩拉住她的胳膊,"我们可能中了什么圈套。"

但为时已晚。吸收了鲜血的符文一个接一个亮起红光,整条甬道开始震动。前方传来巨石移动的轰隆声,一股刺骨的寒风迎面扑来,风中夹杂着细碎的笑声和哭声。

"退后!"叶知秋拉着李明轩往后退了几步。前方的黑暗中出现了一点亮光,逐渐扩大——是一扇开启的石门,门后是个宽敞的地下空间。

两人谨慎地靠近石门。门内是个八角形的石室,中心是个石砌祭坛,上面摆放着七盏青铜油灯,围成一个圆圈。油灯中间是个凹陷,形状与叶知秋的铜镜完全吻合。

祭坛周围的墙壁上挂满了画像,每幅画都是穿不同朝代服饰的女子,面容竟都与叶知秋有几分相似。最古老的一幅已经褪色,画中女子穿着汉服,手中捧着一面铜镜,镜中映出的却不是她自己,而是一团模糊的黑影。

"叶家的女人们..."李明轩轻声说,"从汉代开始,每一代都有一个..."

"祭品。"叶知秋声音颤抖。她突然明白了为什么父亲要带她离开乌水镇,为什么母亲临终前反复叮嘱她永远不要回来。

祭坛后方有道小门,半掩着。李明轩正要过去查看,油灯的火苗突然窜起老高,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那影子竟然自行其是,李明轩的影子掐住了叶知秋影子的脖子!

"小心!"叶知秋猛地推开李明轩。就在这一瞬间,一支弩箭从暗处射来,擦着李明轩的脸颊钉入墙壁。箭头上泛着诡异的蓝光,明显淬了毒。

"叶子明的人?"李明轩压低声音,拉着叶知秋躲到祭坛后面。

叶知秋摇头:"不是他的风格。"她想起老店主的话,"可能是...守墓人。"

祭坛突然震动起来,七盏油灯的火苗同时转向小门方向,像是在指引什么。叶知秋注意到祭坛底部刻着一行小字:"镜合魂归,血引路开。"

她鬼使神差地取出那面裂开的铜镜,放在祭坛中心的凹陷处。铜镜严丝合缝地嵌入,裂缝正好将七盏油灯的光线折射成七道红线,交汇在小门上。

小门无声滑开,露出一条向上的阶梯。阶梯尽头隐约可见微光,似乎是通往地面的出口。但更引人注目的是阶梯两侧的墙壁——上面密密麻麻挂满了铜钱,每一枚都刻着那种古怪符文,用红线串联,形成一张巨大的网。

"这是..."李明轩声音发紧,"某种结界?还是..."

叶知秋的右手突然不受控制地抬起,伤口完全裂开,鲜血滴在祭坛上。铜镜吸收了血液,裂缝竟然开始缓慢愈合。与此同时,那些铜钱剧烈晃动起来,红线一根根断裂,铜钱雨点般掉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阶梯尽头的微光骤然变亮,一个佝偻的身影出现在光晕中。那人拄着拐杖,身形瘦削,正是守墓人陈伯。他站在高处俯视两人,脸上的皱纹在逆光中如同刀刻。

"小姐不该来这里。"陈伯的声音沙哑如砂纸摩擦,"更不该带外人来。"

叶知秋握紧手枪:"你知道我父亲的下落,对不对?"

陈伯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侧身让出通道:"既然来了,就看看吧。但记住——"他浑浊的眼睛直视叶知秋,"有些门,一旦打开,就再也关不上了。"

阶梯尽头是一间圆形的石室,顶部有个小孔,一束月光正好照射在中心的石棺上。石棺没有盖子,里面整齐摆放着七具干尸,每具干尸的胸口都放着一枚铜钱。最奇怪的是,这些干尸虽然衣着年代各异,但面容却惊人地相似——都与叶知秋有几分神似。

"叶家的'引魂人'们。"陈伯的声音在石室中回荡,"每一代都会有一个血脉纯净者成为容器,承载先祖的怨念。"

李明轩突然指着最年轻的那具干尸:"这衣服...是民国款式!"

叶知秋凑近一看,顿时如坠冰窟——那具干尸穿着西式衬衫和背带裤,胸前别着一支钢笔,正是父亲年轻时最爱的打扮。干尸手中紧握着一本小册子,封面上赫然写着《叶明远手记·续》。

她伸手去取,陈伯的拐杖却突然横在面前:"小姐确定要看?事实往往比诅咒更可怕。"

叶知秋毫不犹豫地拨开拐杖,取出那本册子。翻开第一页,父亲熟悉的字迹让她眼眶发热:

"吾女知秋,若你读到此文,说明为父已遭不测。切记:叶家诅咒非天谴,实乃人为。你高祖母柳氏本为巫族后裔,嫁入叶家后..."

后面的字迹突然变得潦草模糊,像是书写者突然受到了极大惊吓。最后几页更是被某种暗红色液体浸透,只能辨认出几个断断续续的词组:"镜子...不要相信...铜钱是钥匙...地窖..."

石室突然剧烈震动起来,顶部的月光被乌云遮蔽。陈伯脸色大变:"快走!月食要来了,它们会醒..."

话音未落,七具干尸的铜钱同时发出刺眼的红光。最古老的那具干尸竟然缓缓抬起了头,黑洞洞的眼窝直勾勾地"看"向叶知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