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琴,明天去医院把环取了。”
婆婆端着鸡汤进来,笑得慈祥。
我看着她,手心发凉。
上辈子,我听了这句话。
42岁高龄怀孕,难产大出血。
死前最后听到的,是婆婆在产房外笑着说——
“是个儿子!太好了!”
我死了。
她笑了。
我攥紧床单。
重生回来,我只想问一句:凭什么?
婆婆还在絮叨:“趁年轻,再生一个。两个丫头片子,你让建民以后怎么抬头?”
丫头片子。
我笑了。
“妈,我不生。”
婆婆的脸,僵住了。
婆婆愣了三秒。
“你说什么?”
“我说,”我一字一顿,“我不生。”
鸡汤洒了。
婆婆的脸从错愕变成铁青,眼睛瞪得像要吃人。
“方雅琴,你是不是疯了?”
我没疯。
我只是死过一次。
“妈,我今年32,大的8岁,小的5岁,两个孩子够了。”
“够什么够?”婆婆尖声打断,“两个丫头顶什么用?你看看隔壁老张家,儿子都上初中了!你让我在村里怎么抬头?”
我静静看着她。
上辈子,我被这句话绑架了十年。
十年里,我吃了数不清的偏方。
什么转胎药、酸儿辣女、清宫表……
42岁,我终于怀上了。
然后,死在了产房。
“妈,”我声音很轻,“你有没有想过,万一我出事呢?”
婆婆一愣,随即不耐烦地挥手:“呸呸呸,说什么丧气话!现在医学多发达,怕什么?”
我笑了。
发达?
上辈子医生说,我是高龄产妇,胎位不正,建议剖腹产。
婆婆说剖腹产伤身,顺产的孩子聪明。
我顺了。
然后大出血,抢救无效。
“妈,我说了,不生。”
“你——”
门开了。
周建民下班回来。
他看看我,又看看满地鸡汤,皱眉:“怎么了?”
“你问你媳妇!”婆婆气得发抖,“她说不给咱家生儿子!”
周建民看向我,眼神复杂。
“雅琴,妈也是为咱们好……”
为咱们好。
上辈子他也是这句话。
我看着这个枕边人,突然觉得很陌生。
“建民,我问你,”我盯着他的眼睛,“如果我生三胎出了意外,你会怎么样?”
“……什么意外?”
“难产。大出血。死。”
周建民的脸白了一瞬,然后强笑:“想什么呢,哪有那么严重……”
“回答我。”
他支吾了半天,挤出一句:“那、那我肯定难过……”
“然后呢?”
“然后?”
“然后你会再娶吗?会让新老婆给你生儿子吗?”
客厅安静了。
婆婆的脸色很难看。
周建民张了张嘴,什么都没说出来。
他的沉默,就是答案。
我站起来。
“我去看看孩子。”
“站住!”婆婆喊住我,“方雅琴,你今天必须给我个准话!”
我回头。
“准话?行。这辈子,我不会再生了。”
我上楼。
身后,婆婆的声音像破锣:
“周建民!你就这么看着?你是不是个男人?”
周建民低声说了句什么。
我没听清,也不想听。
推开女儿的房门,两个小姑娘正趴在床上写作业。
大的叫周诗涵,8岁。
小的叫周诗语,5岁。
“妈妈!”诗语先看到我,笑着扑过来。
我蹲下,把她搂在怀里。
上辈子,我死的时候,她才15岁。
听说她哭了很久。
也听说,婆婆嫌她碍事,把她赶去外婆家住。
“妈妈怎么了?”诗涵抬头,“眼睛红红的。”
我摸摸她的头。
“没事,妈妈想你们了。”
“妈妈不是一直在家吗?”诗语歪着脑袋。
我笑了笑:“对,妈妈一直在。以后也会一直在。”
一直在。
不会再让任何人,把我从她们身边夺走。
晚饭是在沉默中吃的。
婆婆脸色铁青,筷子敲得碗响。
周建民夹菜的手都在抖。
两个孩子察觉气氛不对,小心翼翼地吃着饭。
“妈,”周建民终于开口,“要不……再商量商量?”
婆婆冷哼:“商量什么?她主意大得很!”
我夹了块肉给诗语。
“没什么好商量的。”
“你!”婆婆把筷子一摔,“方雅琴,你眼里还有没有这个家?”
我抬头,平静地看着她。
“妈,我想问您,两个孙女,您抱过几次?”
婆婆愣了。
“诗涵出生那天,您说是个丫头,看都没看一眼。诗语出生那天,您在病房外骂我没用。”
“这……”
“您一年来几次?过年那三天。来了说什么?催生儿子。”
我放下筷子。
“这个家眼里有没有我,我不知道。但这个家眼里有没有我的女儿,我很清楚。”
婆婆的脸涨成了猪肝色。
“好、好……”她气得声音发颤,“翅膀硬了是吧?你以为你是谁?你就是个生孩子的工具!”
生孩子的工具。
我笑了。
上辈子,我真的把自己当成了工具。
这辈子,不会了。
“妈,”我站起来,“我累了,先上去休息。”
“你给我站住——”
我没停。
上楼,进卧室,锁门。
靠在门上,我闭上眼睛。
重生第一天。
战争刚刚开始。
床头柜上,手机亮了。
是妈发来的消息:
“琴,听说你婆婆又催你生?别听她的,你身体要紧。”
我打字回复:妈,我知道了。这次,我不会再傻了。
发送。
我看着屏幕,忽然想起一件事。
上辈子婆婆每个月找我要5000块,说是贴补家用。
我给了十年,一共60万。
后来才知道,那些钱全给了小叔子周建成买房。
我打开手机银行,查了一下流水。
果然。
每个月5号,转出5000,备注“给妈生活费”。
这笔钱,从5年前开始转。
已经转了30万。
我关掉页面。
明天,该去查查这笔钱的去向了。
窗外,月亮很亮。
我躺在床上,听着楼下婆婆的数落声,丈夫的沉默。
很熟悉的场景。
但我的心,已经不一样了。
手机又亮了。
陌生号码,一条短信:
“嫂子,我下个月结婚,彩礼还差8万,能不能先借我?”
小叔子。
我盯着这条短信,嘴角慢慢扬起。
来得正好。
第二天一早,我没去上班。
请了假,直接去了银行。
柜员是个小姑娘,笑容甜甜的。
“您好,请问办什么业务?”
“查流水,五年的。”
她愣了一下,还是帮我打印了。
一叠厚厚的纸。
我找了个角落坐下,一行一行看。
每个月5号,5000块。
转账对象:周建民。
不是婆婆,是周建民的卡。
我继续往下看。
同一天,周建民的卡又转出5000,转给了——
周建成。
小叔子。
我深吸一口气。
30万。
我以为是给婆婆养老,实际上全进了小叔子口袋。
而周建民,是中转站。
他知道。
他一直都知道。
我把流水收好,去了另一个地方。
房产交易中心。
“您好,我想查一下这个地址的房产信息。”
我报了小叔子家的地址。
工作人员查了一下:“这套房产登记在周建成名下,2020年购入,首付45万,贷款70万。”
首付45万。
我给了30万,剩下15万呢?
应该是婆婆的养老钱。
“请问,这套房的共有人是?”
“没有共有人,是周建成单独所有。”
我笑了。
我出了30万,房子上没我的名字,甚至连知情权都没有。
回到家,已经是中午。
婆婆正在厨房做饭,看见我进来,脸拉得老长。
“请假了?不上班在外面瞎逛什么?”
“办点事。”
我没多解释,上楼进了卧室。
把门锁上,我给闺蜜陈晓芸发了条消息:
“芸,我想咨询点法律问题,你认识律师吗?”
她秒回:“怎么了?出事了?”
“没事,就是想了解一下,婚内财产转移算不算过错。”
“……你要离婚?”
我看着这两个字,没有回复。
离婚?
也许吧。
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我需要更多证据。
下午,周建民回来了。
他脸色不太好,进门就问:“你今天怎么没去上班?”
“身体不舒服。”
“那你去医院看看啊。”
“不用,休息一下就好。”
他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说了:
“雅琴,昨天的事……妈她就是那个脾气,你别往心里去。”
我看着他。
“建民,我问你个事。”
“什么?”
“咱妈每个月找我要的5000块,到底用在哪了?”
他的脸色变了。
“什……什么?”
“我说,那笔钱,是给妈养老,还是给你弟买房?”
周建民的瞳孔剧烈收缩。
“你、你怎么知道……”
“你承认了?”
“我没有!我……”
他慌了。
这个和我生活了十年的男人,此刻像个做错事被抓包的孩子。
“建民,”我声音很平静,“30万,首付45万的30万,是我出的吧?”
他不说话了。
“房产证上有我的名字吗?”
还是沉默。
“你弟结婚,彩礼38万,打算让我出多少?”
“雅琴!”他突然大声,“这是我们周家的事!”
我笑了。
“周家的事?我的钱不是周家的?我的命是周家的?”
“你——”
“你让我生三胎,万一我死了,我的钱、我的命、我的女儿,是不是都是周家的?”
周建民愣住了。
“你说什么?谁说你会死?”
“高龄产妇,风险多大你不知道?”
“那是小概率事件……”
“小概率?”我盯着他,“如果我真的出事了呢?”
他张了张嘴。
“那……那我肯定全力抢救……”
“抢救不过来呢?”
“不会的……”
“回答我!”
周建民被我逼得退了一步。
半晌,他才低声说:
“那……那也是命……”
是命。
我的命。
在他眼里,就是“那也是命”。
“建民,我再问你,”我的声音冷下来,“如果我死了,你会再娶吗?”
他不说话。
“你妈会让你再娶吗?”
还是沉默。
“新娶的老婆,会给你生儿子吗?”
周建民的脸,白得像纸。
“你……你想太多了……”
“我想太多?”
我走到床边,拉开床头柜的抽屉。
掏出一样东西。
一份保单。
他脸色大变:“你从哪弄的?”
“就在这抽屉里,你藏得也不用心。”
我翻开保单,念出上面的内容:
“被保险人:方雅琴。保额:200万。受益人:周建民。”
他的手开始抖。
“这、这是妈让我买的……说万一有什么事,孩子有保障……”
“孩子?受益人是你,不是孩子。”
“那……那我会给孩子的……”
“哪个孩子?”我问,“诗涵?诗语?还是你妈心心念念的儿子?”
周建民说不出话。
我把保单收起来。
“建民,你做的每一件事,我都会记住。”
“雅琴……”
“从今天起,我的工资不会再交给你妈。那5000块,也不会再有了。”
“你不能这样!”
“我不能?”我看着他,“那你去告诉你妈,就说我疯了,我不受控制了,让她想想办法。”
我拿起包。
“我去接孩子。”
“等等!”他拦住我,“你到底想怎样?”
我看着他的眼睛。
“我想好好活着。这个要求过分吗?”
他愣住了。
我绕过他,下楼,出门。
身后,隐约传来婆婆的声音:
“建民!她怎么又出去了?你管不管?”
周建民没回答。
我走在路上,阳光很好。
上辈子,我是怎么过的?
任劳任怨,省吃俭用,把自己熬成了黄脸婆。
最后,死在产房。
这辈子?
不可能了。
手机响了。
是小叔子。
“嫂子,昨天那条短信你看到了吗?”
“看到了。”
“那……能借吗?”
我笑了。
“建成,我问你,你那套房首付45万,我出了多少?”
电话那头安静了。
“你、你怎么知道……”
“回答我。”
“那是……那是妈让你出的……”
“妈让的?房产证上有我名字吗?”
“嫂子,你怎么这么计较?都是一家人……”
一家人。
“行,”我说,“既然是一家人,那你把房子过户给我,我就借你8万。”
“什么?”
“听不懂?房子过户给我,我借你钱。不过户,一分没有。”
“你疯了吧?!”
“疯没疯,你去问你妈。”
我挂了电话。
三秒后,电话又响了。
婆婆。
“方雅琴!你跟建成说什么了?”
“实话。”
“什么实话?”
“我的钱给他买房,房子没我的名字。这是实话吧?”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秒。
然后,婆婆的声音变得尖利:
“那是我让建民转的!你的钱就是周家的钱!有什么问题?”
“没问题,”我说,“既然是周家的钱,那以后我不挣了,周家自己挣去。”
“你——”
我挂了。
到学校门口,正好放学。
诗涵牵着诗语的手走出来。
“妈妈!”
诗语扑进我怀里。
我抱紧她,感受着她的温暖。
上辈子,我错过了她的成长。
这辈子,不会了。
“妈妈,我们去吃冰淇淋好不好?”诗涵问。
“好。”
“真的?奶奶说吃冰淇淋对身体不好……”
“奶奶说的不一定对,”我摸摸她的头,“想吃就吃。”
两个孩子欢呼起来。
我牵着她们的手,走向甜品店。
路过一家房产中介,我停下脚步。
“宝贝,妈妈有点事,你们先吃,我一会就来。”
“好——”
我走进中介。
“您好,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
“我想看看这附近的房子。”
“租房还是买房?”
我想了想。
“买房。小户型就行,首付低一点的。”
工作人员眼睛一亮:“您有目标价位吗?”
“首付20万以内。”
“好的,我帮您查查。”
我看着他忙碌的背影,心里有了计划。
我有28万存款,是这些年偷偷攒的。
周建民不知道。
婆婆不知道。
这是我的退路。
上辈子,我没有退路,所以只能死。
这辈子,我要给自己,也给女儿们一条活路。
手机又响了。
周建民。
“喂,雅琴,你在哪?”
“接孩子。”
“妈说你挂她电话?”
“嗯。”
“你……你能不能别这样?”
我沉默了一会。
“建民,我问你最后一个问题。”
“什么?”
“你到底站在谁那边?”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
最后,他说:
“雅琴,那是我妈……”
我笑了。
这就是答案。
“我知道了。”
我挂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