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更新时间:2025-12-10 11:37:19

红星镇西郊,废弃砖窑厂。

风硬得像刀子,刮在脸上生疼。

苏软软把那件并不合身的灰棉袄裹紧。

腰腹塞了足足两斤旧棉絮,整个人肿了一圈,活像个刚出锅的发面馒头。

脸上抹了锅底灰拌黄泥,眼角耷拉,嘴角贴着黑胶布。

别说谢悍。

就是亲妈来了,也得把她当成村口卖红薯的大婶。

她站在风口,眯眼扫了一圈。

娇滴滴的水光散尽,取而代之的,是属于顶级猎手的冷静。

进场。

她没犹豫,直奔角落。

那里蹲着个干瘦男人,外号“猴子”,这片黑市专门收硬货的二把手。

苏软软大马金刀往那一站,挡住了猴子面前那点惨淡的光。

“借光。”

声音压得极低,沙哑粗粝,像是喉咙里滚着砂砾。

手腕一翻。

银白色的物件划出冷冽弧线。

啪。

稳稳拍在满是油污的木箱上。

“梅花牌,25钻全自动,瑞士机芯。”

猴子叼着的烟卷猛地一抖,火星子差点烫了嘴。

那双浑浊的绿豆眼瞬间瞪圆,伸手就要摸。

“规矩。”

苏软软两个字砸在地上,手按在表盘上,纹丝不动。

猴子一激灵,在裤腿上狠狠擦了两把手汗,这才捧起那块表。

贴在耳边。

机芯走动的声音清脆、连贯。

极品!

“大姐,这货……”

猴子咽了口唾沫,眼珠子乱转,黑吃黑的念头刚冒尖。

苏软软右手插进兜里。

意念微动,空间里那把寒光凛凛的剔骨刀已经握在掌心。

身子前倾。

那双画丑了的眼睛里,透出一股子见过血的煞气。

“货烫手。牙口不好,别崩了满嘴牙。”

仅仅一个眼神。

猴子后背炸起一层冷汗。

行家!

这绝对是道上混的大姐头,身上背着人命的那种!

“哪能啊!”猴子立马换上笑脸,“您开价。”

苏软软伸出两根手指,手掌一翻。

“两百五。外加五十斤细粮票,两张工业票。少一个子儿,免谈。”

猴子倒吸冷气,心疼得嘬牙花子。

但这表转手去省城,起码翻倍。

“成!”

猴子咬牙,从贴身内兜掏出一叠大团结,数得飞快。

钱货两清。

苏软软抓过那厚厚一叠钱票,看都不看,随手塞进裤腰带。

转身,走人。

干脆利落。

就在她刚踏出砖窑厂大门的一瞬。

外围突然传来一阵骚动,人群像潮水一样向两侧分开。

“悍哥!”

“悍哥来了!”

苏软软脊背一僵。

入口处,一个高大身影逆光而来。

旧军装洗得发白,眉骨高耸,满身戾气,像头巡视领地的狼王。

谢悍!

该死,他怎么在这?

苏软软头皮发麻,当机立断,身子一矮。

直接混进旁边卖烂白菜的大娘堆里,像条滑溜的泥鳅,贴着墙根往侧门挪。

谢悍脚步微顿。

那双锐利的鹰眼扫过那个臃肿的背影。

停了一秒。

没在意。

太丑,太胖,太土。

和他家里那个香香软软的小娇妻,云泥之别。

他大步走到猴子面前。

“东西呢?”

声音冷硬,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备好了!友谊牌的,带铁盒!”

猴子赶紧掏出一个精致的小铁盒递过去,一脸讨好。

“悍哥,这可是紧俏货,也就是您,换别人我都不拿出来。五块钱,加一张工业票。”

五块钱。

在这个一分钱能买两颗糖的年代,是一笔巨款。

谢悍沉默了。

他把手伸进贴身的口袋,摸索半天。

掏出来的,是一把皱巴巴的零钱,还有几张毛票。

这是他昨晚从那堆“底牌”里翻出来的所有现金。

原本打算买十几斤棒子面,给家里断顿的米缸续命。

要是买了这雪花膏,家里可就真的一粒米都买不起了。

谢悍看着手里那点钱。

脑海里闪过苏软软那双干活时微微泛红的手,还有她娇气地喊“疼”的样子。

那双手是用来写字弹钢琴画画的。

不是在他这破山沟里受罪的。

至于吃饭……

谢悍眼神一狠。

大不了老子今晚去深山里跟狼抢食!

“给。”

他一把将被体温捂热的钱全拍在猴子手里,连个钢镚都没剩。

拿过雪花膏,小心翼翼地揣进怀里,贴着心口放好。

转身就走。

步履匆匆。

家里那个娇气包还在等他。

不能让她饿着——虽然他现在兜里比脸还干净。

……

半小时后,通往红旗大队的土路上。

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

苏软软已经卸了妆,怀里揣着两百五十块巨款,手里提着个装着五花肉的竹篮子。

前方拐角。

两人狭路相逢。

“媳……媳妇?”

谢悍有点慌,下意识把手往背后藏。

苏软软也心虚地把肉藏在身后。

“老公,你身上怎么一股脂粉味?”

苏软软先发制人,小鼻子动了动。

致命一问。

谢悍急得满头大汗,生怕媳妇误会他在外面乱搞。

他一咬牙,把藏在背后那只紧握的手伸了出来。

掌心摊开。

那个精致的小铁盒静静躺着。

“是……是这个味儿。”

谢悍低着头,不敢看她的眼睛,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我看你手干,听人说这个好用。就是……就是贵了点,把买米的钱都花了。”

声音越说越小。

苏软软愣住了。

她看着那个铁盒,又看了看谢悍那双空空如也的手。

她知道这男人没钱了。

昨晚米缸都见底了。

他拿着仅剩的一点救命钱,没买粮,没买肉。

却给她买了盒不能吃不能喝的雪花膏?

这傻子。

真是傻得让人……心疼。

“傻子。”

苏软软鼻子一酸,这次是真的没演。

她走过去,一把抱住谢悍劲瘦的腰,脸埋在他胸口蹭了蹭。

“你把钱都花了,我们喝西北风啊?”

谢悍身子一僵。

随即笨拙地拍了拍她的背,语气却透着股狠劲:

“喝风也得让你手嫩着。放心,饿不着你,一会我上山……”

“不用上山。”

苏软软破涕为笑,松开手。

献宝似的把身后的篮子亮了出来。

那块五花肉,在夕阳下泛着诱人的油光。

“诺,我也‘捡’着宝贝了。”

谢悍看着那块肉,又摸了摸兜里空荡荡的内衬。

眼珠子差点瞪出来。

他正愁没米下锅,媳妇这就把肉送到了嘴边?

这一刻。

两口子站在风里。

一个倾尽所有只为博红颜一笑。

一个富可敌国却小心翼翼维护着男人的尊严。

绝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