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我有一事需要告知你。”
一早起来,宋雨就火急火燎的穿起衣物来到堂前找宋尚书,似有什么大事一般。
“何事?说来听听?”
“昨日我与衍风游禹池之时,有个老头子,他明明抢了我玉佩,我上去追问,可是他却视若无睹一般,甚是嚣张!”
“玉佩?你的玉佩丢了?”
“没有,怪就怪在这里 ,我与衍风到勾湄河时,玉佩的确被那老头拿走,可是我们追到禹府之时,玉佩却莫名的回到了我身上。”
“何处?”
宋和辰(名字蕴意:历象日月星辰,寓意遵循自然规律、发展共生)脸色大变,言语变得犀利起来。
“你为何会去哪里?”
“就是禹府?我先前去过哪里,人烟稀少的,了无生气,鸟不拉屎的地方。但是却有一桥横架上去,且百姓,官家人到那个地方 ,总是会选择绕道而行?我只是为此感到好奇罢了?为何那般清幽的地方 如今却有人住了进去还穿成那般?简直令人咋舌!”
“老头?什么样的老头?”
“就是一个穿着素衣,还提着一个菜篮子。搁哪里嚣张跋扈的,看他那般穿着,想来定是位寻常人家。”
“言语是不是特别犀利?身形高大,像是入过行伍?”
“父亲如何猜出?”
宋雨百思不得其解。这老头?自己都只是简单的描述了一下而已,还未说他长相?他竟然了如指掌。
宋雨看他又将那紫花带在身上他就难受,明明第一眼见父亲时,他不是这般,那个骑着骏马奔腾,与衍风一起拔箭涉猎时,不似今日这样。
宋雨摇了摇头,又突然自嘲一声。
也是!我本不就是他的亲子,瞒我一些东西,也是理所当然的。我又何必生气?我如今及冠之年已过。父亲待我从未苛待,我为何又要要求许多,徒增烦恼呢?
还有他自己也是瞒了他们许多事情,这些秘密,恐怕再过月余,都会被拆穿。
我本来就是该死的人 ,如今只不过是多了两个人的陪伴罢了,我还能奢求些什么?还敢奢求些什么?
“哈哈哈……哈……哈,宋和辰振耳欲聋的笑声一出。衍风刚进门就被惊吓住了。
衍风:“有病!”
“父亲为何发笑?”
宋雨内心:“咦!这是弄啥嘞?”
“我只是,只是,想到那糟老头子居然舍得回来继承他那个破府邸我就想笑,宋雨?你和衍风明天陪我去禹府走走。”
“禹府?去哪里干嘛?我不去!”
“当真不去?”
“衍风!”
“在!”
“今晚你和他睡,明早将他绑起来,扔马车上就行,到地之后他自然会下来,还跟我耍什么公子哥脾气,长脸了?!你个兔崽子!”
“父亲?万万不可。”
“有何不可?”
“我不想和他睡!”
“那你想和我睡?”宋和辰调笑道。
“我还是和他睡吧,免得打扰父亲。”
宋雨内心:“识时务者为俊杰”,转身不转账是我对您最大的尊重。
宋和辰看着二人离去的背影,这二人,怎么连背影都如此相配。
宋和辰内心:雨儿,你自己找的人,自己把持。切不可让衍风伤心哦,爹爹看好你哦!
宋和辰这个人睡觉毛病太多,呼噜震天也就算了,那磨牙声简直如雷贯耳 ,也不知他在花楼歇息时折磨了多少无辜少男,哎!人生一大悲哀!!
“既然如此,那你二人就回去吧,不必在此打扰于我,我还要写些折子,你二人若是看不下去,帮帮忙也行?”
话还未说完,宋雨拔腿就跑,衍风看他跑的那样急,也只能提腿跟上。好在他长了一双大长腿,没跑几步就逮住了宋雨的衣领。
宋雨那牛脾气又上来了,转身踩他一脚。闷着声,见衍风不做任何反应,也不吃痛,他更是挠的不得了,张牙舞爪的去抓衍风的脸,却因为身高原因,只能够到他的肩膀。
衍风:“得?兔子又被惹急了?”
“宋雨,别闹了?”
衍风看他又要咬人,他赶忙将他的双手交叉放下,试图让他冷静下来。却当他放下时,宋雨把脸埋在了他的臂弯里,肩膀却控制不住地轻轻耸动。袖口被攥得发皱,露出的手腕细瘦,泛着不自然的红。
他听见宋雨胸腔里闷闷的抽气声——像被扎破的一点点漏着憋了好久的委屈。
不知过了多久,他慢慢抬起头。额前的碎发黏在汗湿的皮肤上,眼睛红得像浸了水的樱桃,睫毛上还挂着泪珠,扎得他鼻尖发酸。
他慌忙用手背去擦,却越擦越多,指缝间漏出细微的呜咽,轻得像羽毛落地。让他无地自容。心渐渐软了下来,被扎痛的,慌乱的双手试图抱起他,却被他遮挡开来。
好不容易养好的羽翼,又被他亲自折了下来。衍风心里懊悔极了。
“怎么还和小时候一样,这般……这般闹脾气,你是大人你应该……”
“你闭嘴!”宋雨抽泣着,哑着嗓子叫他。
衍风见他不哭了,将手里的帕子拿给他。
宋雨更加无语了,他都哭完了,早不拿晚不拿,哭都哭完了,他才拿出来,他就是个呆子。
“我只是看你袖子湿了,所以让你遮掩一下手臂,以防香气泄露,对你不好。今夜是月夜之夜,所以宋尚书才让我和你一起睡的,你也不要多想。”衍风语无伦次的试图说清,笨拙的肢体暴露了他的慌乱。
宋雨听着他的解释,心落空了,原来,他还是只把他当做一个孩子,一个可以为皇家祭祀时提供长寿秘诀的礼物罢了。
时间一过,礼物拆开与不拆开也没有必要啦。
可是他不希望他这样,哪怕一点点,和以前一样,每日多陪他一些就好,怎么就这般难呢?这般难呢?
“算了!”
宋雨停止了哭声,忧郁的眼神望向他,然后笑笑。勉为其难般的让他跟上他的步伐。
宋雨走了两步后,衍风才跟上他。因为他步子比他大,没有必要和他齐步走。
只是他不知道,就因为这步伐。他们无法相守,终成憾事。
帐外月华如练,将地面浸得发亮。宋雨侧卧在软榻上,呼吸渐渐绵长,背过身子去。发间萦绕的荷香却随着月光愈发清冽,像一尾活鱼,房间里瞬时充斥着漫天的香气。
衍风坐在榻边,指尖刚触到宋雨散落在枕上的发丝,便听见院墙外传来一声低沉的兽吼。他瞳孔微缩,猛地转头望向窗棂——那荷香本是宋雨与生俱来的气息,寻常日子里淡得像雾,偏偏逢着这满月夜,竟浓得能引动山林里的凶兽。
又一声兽吼逼近,带着利爪挠刮木门的刺耳声响。衍风不敢耽搁,起身时动作轻得没惊动榻上的人。他走到墙角的香炉边,从袖中取出一个素白瓷瓶,倒出少许淡青色的香末。那是能让人沉眠的迷香,他本是为防山路颠簸备下的,此刻却要用它来让宋雨安睡,好独自去挡那些被荷香引来的猛兽。
香雾袅袅升起,混着荷香散在帐中。衍风最后看了眼宋雨恬静的睡颜,伸手替他掖了掖被角,随即拿起墙角的长剑,脚步轻捷地推开房门,将所有凶戾的嘶吼与利爪相搏的声响,都隔绝在了门外的月色里。
而帐内的宋雨,只在梦中蹙了蹙眉,仿佛误把远处的兽吼,当成了山间夜风掠过松林的轻响。
帘子被人放下,床褥被人掖上,而有人拖曳着疲惫的身躯在窗外看着月夜。看了些许。闭上了眼睛,又睁开了眼睛。
他往后踉跄着退了两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石壁上,沉闷的痛意顺着脊椎往上窜。喉间突然涌上一股腥甜,他下意识抬手去捂,指缝却先一步渗出暗红的血珠,顺着指节滴落在衣襟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
咳嗽声不受控地溢出,他弓着腰,额前的碎发被冷汗濡湿,贴在苍白的皮肤上。待那阵剧痛稍缓,他才缓缓抬眼,下唇不知何时已被野兽咬破,一缕鲜红顺着嘴角往下淌,在下巴尖悬了悬,最终还是滴落在脚下的青砖上,溅开一小朵细碎的血花。
梦醒和入梦的人。在试图找出对方的错处,最后,入梦的人埋怨梦醒的人。
辰时(早上七点),宋雨摸着冰凉旁边早已没有温度的床褥。迅速的爬起来大喊:“衍风!衍风!”
“我在!”
听到门口的熟悉的声音响起,他才跌坐到床角,如释重负的放下双手。
穿起鞋子,还未披起斗篷(无袖防风外衣无袖防风外衣,多用丝织物制作,有短式和长式之分,又名“莲蓬衣”或“一裹圆”,多用于御寒。衍风怕他冷,所以随时为他准备的,因为宋雨体质便寒,手脚冰凉,故这般做)就跑出去,看到他完好无损的靠墙而站,他才返回去穿好衣服。
“今日要去禹府,你的衣服我已经为你准备好了,就在往日你放衣服的箱子里,打开就行。”衍风提醒他。
“好。”宋雨怔住了片刻,他还和往常一样,无微不至。
走到箱子旁,看到那件衣服。
衣服领口袖缘滚着极细的银线,宋雨穿上时,袖口处的边线像花瓣上转瞬即逝的露珠。料子是极软的云纱,拎在手里轻得能被风卷走,远看只觉得那抹粉里藏着点若有若无的绿,像春日池塘边,刚被风吹起的一片雾。
“为何是这件衣服?”宋雨问他。
“宋尚书准备的,说是今日应该穿得,若是你不喜欢,脱了便是。”隔着一段距离,衍风的咳声没有被他听见。
“宋雨迷惑不解,父亲怎会知道他喜欢轻柔些的料子?往日他从未在意过这些。
只是会问他 :“有没有银子?衣服还缺不?今日吃的如何?”
“怎么会记得何种料子他喜欢?”
“真让人头大!”
“我穿好了 ,走吧!”
在看见宋雨时,衍风双眼瞬间瞪大了许多。在他看向他时,衍风迅速躲闪着他期许的目光。
衍风内心:“荷花般颜色的衣服很适合他这样的人,好看,吸引,喜悦。”
“好了,走吧,跟上我。”宋雨见他一愣一愣的。以为他走神了,打了一个响指,纠正他慌乱的眼色。
“好!衍风回神应道。
宋雨走了好几步后,他才能跟上去。昨夜受了伤,脚步慢了。不过他不会发现的,因为每一年的月圆之夜过后的几天里他都会受伤,都会慢他好些好些步。他早已习惯,自然不会在意。
这是一件好事,衍风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