禹清月内的鎏金铜炉青烟袅袅,却压不住满朝文武愈发沸腾的争吵声。
东侧文官列中,户部尚书攥着奏疏的指节泛白,高声驳斥着工部侍郎的河道修缮方案;西侧武将阵里,几位将军更是拍着腰间佩剑,为边疆军饷的调拨争得面红耳赤。
自左相左辰因为落释一事愤恨回到过昔镇,这朝堂便成了脱缰的野马,每日这般杂乱已是常态。
御座之上,禹皇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龙椅扶手上的饕餮纹,目光扫过殿下吵作一团的百官,眼底没有半分波澜。
他早已习惯了这般景象——自他登基那日起,这些人便没停过争执,仿佛他这个皇帝不过是殿中一尊镀金的摆设,连片刻的安宁都不肯给他。
“陛下?”身旁的陈公公躬着身子,声音压得极低,枯瘦的手指轻轻碰了碰禹皇的龙袍下摆,“文武百官吵得实在厉害,您看这……?”
陈公公的话音刚落,殿下忽然有人瞥见御座上的身影,惊得倒吸一口凉气,忙收了声:“陛下!陛下您终是来了!”这一声喊如石子投入沸水,瞬间让喧闹的大殿静了大半。
百官这才发觉自己竟忘了君臣礼节,慌忙整理朝服,齐刷刷跪伏在地,动作整齐得仿佛演练过千百遍:“臣等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行了,都起来吧。”禹皇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抬手挥了挥,“在朕的朝堂上,无须这般虚礼作态。”
他顿了顿,目光掠过人群,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换魂咒一事,自有大理寺与刑部各司其职查办,朕眼下分心乏术。
再者,左相已从过昔镇回朝,你们若有不满或是公务需决断,寻他便是!”
话音落下,满殿官员的目光如潮水般涌向左辰。那目光里没有对帝王的敬畏,反倒满是真切的欣喜与敬重——左辰一身紫色朝服,身姿挺拔如青松,虽面色带着几分旅途劳顿,却依旧难掩周身沉稳的气度。
“左相!臣等终于等到您回朝了!”几位老臣率先上前一步,语气里满是恳切。
左辰微微抬手,声音温和却掷地有声:“诸位大人起身吧。如今朝堂政局,理应由陛下主持大局。我虽与陛下自小便是生死相交的挚友,但若因此失了君臣分寸,便是我之过了。”
“臣等知错!”百官齐声应和,脸上的喜色却丝毫未减。左相回朝,那些积压了半年的刑事案件卷宗、工部堆积如山的河工文书、边疆急递而来的军情简报,总算有了能做主的人。
他们再也不用每日面对禹皇阴晴不定的脸色,更不用为了一件小事争执到日落西山。
谁都记得,自左辰离京后,禹皇的脾气一日比一日暴躁。原本就繁杂的政务没了左辰梳理,更是雪上加霜——奏折堆得高过了御案,朝堂决议迟迟定不下来,连地方官员的任免都拖了又拖。百官私下里早已怨言满腹,甚至有人暗地嘀咕,说禹皇就是个扶不起的阿斗,若不是当年太子(他的哥哥)突然暴毙,这皇位根本轮不到他坐。
若非当年禹皇实在压不住朝堂非议,咬牙宣布“左相与天家共享权势、共掌特权,唯赋税仍以皇家为重”,恐怕这朝堂早就乱了套。
可此刻,禹皇看着百官对左辰的亲近,心里像被塞进了一团浸了醋的棉絮,又酸又闷,连带着一丝难以言说的嫉恨。
他甚至在心里暗忖:左辰不该回来!明明他才是九五之尊,拥有天下最尊贵的身份,可为何众人偏偏都疏远他?落释为了左辰,终身未嫁;就连他娶进宫中的落嫣,即便生了太子,看他的眼神也总是带着几分疏离,从未有过半分真切的笑意。
“够了!”禹皇猛地攥紧龙椅扶手,声音陡然拔高,“左相今日回朝,你们心中欢喜朕知晓,但这里是朝堂,不是民间市井,不可这般无规无矩!”
殿下百官顿时噤声,纷纷低下头,连大气都不敢喘——他们太清楚禹皇的脾气,这是又动怒了。片刻后,才有官员小心翼翼地开口:“臣等知错。”
“起来吧。”禹皇摆了摆手,语气稍缓,却依旧带着倦意,他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对陈公公道,“陈公公,把朕准备好的旨意念念吧。”
陈公公连忙躬身应下,从袖中取出明黄卷轴,展开后用略带尖细的嗓音念道:“五年前,朕罢免落释女侍中之职,今思之,实有不妥。朕知落释当年乃无心之失,但终究错大于过,故罚其往寺庙静修,如今数年已过,想来她早已悔悟。朕欲恢复其女侍中一职,众位爱卿以为如何?”
“陛下,万万不可啊!”旨意刚念完,御史大夫便第一个站出来反对,花白的胡须因激动而颤抖,“落释当年犯下的过错,岂能轻易饶恕?虽说她在职期间确无大错,甚至做过不少善事,但终究难辞其咎!”
“是啊陛下!”兵部尚书也紧随其后,语气恳切,“恢复落释官职,于律法不合,恐难服众啊!”
一时间,殿内反对之声此起彼伏,禹皇的脸色愈发难看。他目光扫过众人,最终落在了一直沉默的宋尚书宋和辰身上,眼底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期望:“宋尚书,你来说说,此事该如何?”
宋和辰缓缓出列,躬身行礼后,声音沉稳:“臣以为,陛下此举可行。”
这话一出,不仅满殿百官愣住了,连站在一旁的左辰都微微蹙眉——他万万没想到宋和辰会同意恢复落释官职。
要知道,当年落释被罢免时,宋和辰可是反对最激烈的人之一。宋和辰难道是因为当年没有救下落释父母一事,心怀愧疚,所以今日才这般吗?
更让左辰疑惑的是,他让儿子禹颜去寻宋和辰,以宋和辰的性子,不到巳时定会准时去禹清宫,可为何午时已过,他像是从家中匆匆而来一般,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禹皇也颇为意外,眼中闪过一丝好奇,连忙追问:“哦?宋爱卿说说,为何可行?”他倒要看看,这个平日里与左辰明争暗斗的“合作对手”,会给出怎样的理由。
宋和辰抬眸,目光扫过殿内百官,缓缓开口:“落释是我朝唯一一位女侍中,她在职期间,处理后宫事务井井有条,从未出过半分差错,诸位大人想必都是有目共睹的吧?”
百官闻言,纷纷点头——落释的能力确实无可挑剔,这一点没人能否认。
“臣接着说。”宋和辰继续道,“落释精通诗文、深谙吏治,十四岁便因才华入仕,辅助先皇后与太后处理后宫诸事;十六岁时,更是舍身救下圣上的孩子(太子),于皇家有救命之恩,先皇后当年甚至特许她执掌凤印,这份信任绝非寻常人能得。”
“于百姓而言,落释亦有大功。”他顿了顿,语气愈发恳切,“当年她建议陛下扩大书馆、增设学士,如今我朝百姓家中识字者日渐增多,连他国使者都称赞我朝学士风采,纷纷效仿,这无疑助长了我朝的国威。”
“五年前,她虽因一念之差酿成大祸,但好在及时弥补,未造成更大损失。勾湄河堤坝一夜塌陷,虽使下游村庄受灾、百姓流离、税收锐减,可也是她第一时间下令改道引流,才让灾情得以控制。更何况,当年她的父母为求太后饶她一命,已自缢谢罪,太后当年既已心怀仁善,饶恕了她,如今勾湄河堤坝仍未完全修缮完毕,陛下何不再给她一次将功补过的机会?”
说到此处,宋和辰话锋一转,目光落在左辰身上:“臣还认为,当年勾湄河堤坝坍陷一事,实属蹊跷,其中恐怕另有隐情,真相仍需查明。左相有一子名唤禹颜,臣听闻过昔镇的百姓皆赞他‘才智绝双’,昨夜发生的换魂咒一事,与当年勾湄河一案或许有所关联,臣以为,此事可交由禹颜查办。毕竟是左相之子,想来定不会是徒有虚名之辈。”
“陛下!”大理寺卿立刻站出来反对,语气急切,“查案一事乃大理寺职责所在,禹颜虽聪慧,却从未有过审理刑事案件的经验,臣觉得此事不可!”
“朕倒觉得,宋尚书此话有理。”禹皇忽然开口,打断了大理寺卿的话,目光看向左辰,语气带着几分笃定,“左相,朕也听闻你这个儿子自幼聪慧,擅长清谈玄学,言辞犀利。十岁时便写下《昭狱之行》,那本书如今还被大理寺奉为圭臬,书中对案件的梳理、刑事动机的分析、刑诉报告的撰写,可谓是条理清晰、句句在理。
当年范府灭门一案,他更是未到现场便识破了凶手的诡计,为案件侦破立下了大功,朕至今还记得清清楚楚。”
“陛下,那不过是小儿年少轻狂,随口胡言罢了。”左辰连忙躬身,语气带着几分谦逊,“侥幸与案件真相相似,实属巧合,算不上什么功绩,更担当不起查办如此重大案件的重任!”
“好了,此事就这么定了。”禹皇摆了摆手,语气不容置喙,“朕今日乏累得很,没精力再议。
落释明日起恢复女侍中一职,禹颜便以大理寺协查官的名义,替朕查清换魂咒与勾湄河一案。左相,朕希望你不会让朕等太久。”
“可是,陛下,禹颜他……”左辰还想再劝,却被禹皇冷冷的目光打断。
禹皇缓缓起身,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殿下文武百官,声音带着帝王的威严:“众爱卿可还有异议?”
百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终究是低下了头。他们虽心中清楚禹皇并非明君,甚至不配坐这九五至尊之位,但事实已成定局——他是先皇血脉,是名正言顺的天子,他们纵有不满,也不敢公然忤逆。
片刻后,满殿官员齐齐跪伏在地,声音整齐划一:“臣等愿听陛下安排!”
御座上的禹皇看着这般场景 ,故作满意的挥了挥袖子。
左辰见宋和辰离朝,他赶忙追上去,却不知宋和辰停下来了,二人相撞了一下,左辰倒是跟个没事人一样,宋和辰倒是被撞的身子控制不住的往前倾去。
宋和辰:“轻些,你一个武将,走路不看看路吗?撞死我了”
左辰:“撞死你得了,你今日发什么癫?我让禹颜去找你,不是为了让你将我儿子放于这水火中”
“消消气嘛,你总不能护他一辈子吧!”
“他是来找了我,但是他以为你会因为落释一事再次被圣上责罚,他担心你,如今这般局面不是很好吗?圣上同意让落释官复原职,你儿子也能某个差事,你也没有被圣上责罚,你那儿子,来找我时,那个情急的脸色哦,我还以为你要死了呢?”
“那你为何午时过后你才到?”
“我去办点事情啊,反正你也死不了,是,圣上的圣旨是与往日不同,禹颜紧张实属正常,只是他可能多日未见咱们陛下,陛下习惯早已改了,所以他担心。”
“我反正是知情,来的慢些,你个老头 还要怪我不成?”
“可是……”
“可是什么哦!你儿子还等着你回家呢?哦,对了,你到你们禹府时,顺便让宋雨回家吃饭,我让衍风去接他。”
“宋雨怎么会在我府上?”
“这个嘛,你去问问你儿子不就知道了!”
“我走了,我还要回家做饭呢?我儿子还等着吃我做的饭呢?”
“宋雨是你儿子 谁信呢?你一个短袖也有儿子?”
“左辰,你真的是不懂礼貌,我是没有儿子,但是我有义子,仅此一人!”
“义子?我说呢,怎么那日我观他玉佩与你的玉佩相似极了。”
“好啊,你,那日拿我儿子玉佩的人原来不是禹颜,而是你这个老不死的窃贼。”
左辰上去一步抓住宋和辰要落下的手:“别打别打,我让宋雨回家就是啦!”
“行,今日暂且放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