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微的心脏在那一瞬间仿佛停止了跳动。
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那个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回荡。完蛋了完蛋了,难道是因为早上怼了柳侍妾,报应来得如此之快?还是这位王爷眼神太好,看穿了她壳子里换了个灵魂?
无数悲惨的结局在她脑中闪过:被当成妖孽烧死、因“殿前失仪”拖出去打板子、或者干脆被这眼神看起来就很不友善的王爷随手处理掉……
求生欲让她瞬间压下了所有杂念。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能慌,越慌越容易出错。就当是面对最难搞的甲方爸爸临时检查!
她缓缓抬起头,动作尽量显得柔顺而不突兀,视线先是落在对方腰间那块质地上乘的蟠龙玉佩上,然后才小心翼翼地向上,对上那双深邃的眼眸。
萧景玄正垂眸看着她。
眼前的女子,穿着一身半旧不新的浅碧色衣裙,发髻上只有一根素净的玉簪,打扮得甚至不如他身边有些体面的大丫鬟。脸色还有些病后的苍白,五官清秀,算不上绝色,至少在他见惯了美人的后院里,属于扔进去就找不出来的那种。
但奇怪的是,她的眼神。
不像其他女人见他时或娇羞、或畏惧、或渴望的模样,她眼里有一闪而过的惊慌(这很正常),但很快就被一种……类似于“职业假笑”和“全力应对”的情绪取代。那眼神清澈,带着点小心翼翼的打量,甚至还有一丝极快掠过的、类似于“评估风险”的意味。
这不像一个怯懦无宠的侍妾该有的眼神。萧景玄阅人无数,自信不会看错。
“你便是沈知微?”他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
“回王爷,是妾身。”沈知微垂下眼睫,声音放得轻软,努力模仿着原主可能有的语气。心里却在疯狂吐槽:不然呢?这屋里还有第二个像我这么“朴素”到格格不入的人吗?
“前日落水,身子可大好了?”萧景玄又问,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询问一件无关紧要的公事。
沈知微心里警铃再响。大BOSS怎么会关心一个透明人员工的病假情况?事出反常必有妖!她赶紧把腰弯得更低了些,语气更加恭顺:“劳王爷挂心,妾身已无大碍。只是……偶感风寒,还需将养几日,恐过了病气给王爷和各位姐姐。” 完美!既回答了问题,又暗示了自己需要“隔离”,短期内不宜“侍奉”,为以后的咸鱼生活铺路。
萧景玄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玩味。这回答,倒是滴水不漏。
他记得赵擎汇报过,此女落水似是被人所推,如今看来,她似乎并未打算借此告状?是当真怯懦,还是……另有所图?
“既如此,好生将养。”萧景玄丢下这句话,不再看她,径直走向上首王妃身旁的空位坐下。
那股无形的压迫感随着他的离开而消散,沈知微暗暗松了口气,感觉后背都有些湿了。妈呀,跟这种上位者打交道,比跟甲方爸爸谈降价还耗心神。
花厅内的气氛因为王爷的到来而变得微妙起来。女人们一个个屏息凝神,姿态优雅,眼神却像黏在了萧景玄身上一样。王妃依旧端庄,微笑着与王爷低声交谈了几句。
沈知微则继续贯彻她的“隐形人”策略,努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心里的小本本却已经开始飞速记录:
大BOSS萧景玄: 气场强大,心思深沉,眼神犀利似X光,需远离,安全距离至少十米。
正宫苏王妃: 表面端庄大度,实际掌控欲不明,需观察,不得罪。
潜在敌人柳侍妾及其团伙: 智商似乎不太高,但手段阴损(推人落水),需防范,可适当利用其智商不高进行反制(如讨债)。
其他侍妾: 成分复杂,动机不明,暂列为“无关路人”,保持距离。
这简直就是一场大型的、真人版的、涉及人身安全的办公室政治!沈知微觉得,她有必要绘制一张详细的“王府势力风险地图”和“人际关系拓扑图”,以便更好地规划她的咸鱼安全区。
请安终于在一种看似和谐实则暗流涌动的氛围中结束了。萧景玄率先离开,女人们也各自散去。
沈知微正准备溜走,却被王妃叫住。
“沈妹妹留步。”
沈知微脚步一僵,心里哀嚎:又来了!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大佬们轮流点名?
她转过身,恭敬行礼:“王妃娘娘有何吩咐?”
苏王妃看着她,笑容温和:“妹妹身子刚好,需要静养。若院里缺什么短什么,或是下人们伺候不用心,尽管来回我。”
“多谢娘娘关怀,妾身院里一切都好,不敢劳烦娘娘。”沈知微嘴上答得乖巧,心里门儿清:这是领导表示关怀,顺便敲打,意思是“我盯着你呢,安分点”。她懂。
“那就好。”王妃点点头,似是不经意地提了一句,“听闻妹妹前日落水是意外,日后在府中行走,还需多加小心。”
沈知微心中一动,这是在暗示什么?是警告她别搞事,还是真的关心?信息太少,无法判断。她只能再次低头称是:“妾身谨记娘娘教诲。”
终于摆脱了所有“社交应酬”,沈知微带着小梅,几乎是逃也似的回到了自己那个位于王府角落的破落小院。
关上门,她才真正放松下来,感觉像打了一场硬仗。
“小主,您刚才……可真厉害!”小梅这会儿才敢大声说话,眼睛里带着点崇拜的光,“您都没看见,柳侍妾后来脸色多难看!还有王爷……王爷居然跟您说话了!”
沈知微瘫坐在那张硬邦邦的椅子上,有气无力地摆摆手:“厉害什么呀,差点没吓死我。”她揉着笑得有些发僵的脸颊,“小梅,去帮我找些纸笔来,越便宜越好,再找块木炭。”
“纸笔?木炭?”小梅不解。
“嗯,有用。”沈知微没多解释。她要开始她的“王府生存系统初始化”工作了。
小梅动作很快,不知从哪个角落翻出几张粗糙的草纸和一支秃头的毛笔,又从灶膛里捡了根细木炭。
沈知微看着这简陋的“办公用品”,再次感叹生存环境的艰辛。她将草纸铺在桌子上,拿起那根木炭——这比毛笔好用多了。
她先在纸上画了一个简单的王府区域划分图,主要建筑标注清楚,比如正院、书房、花园、厨房、库房以及各主要侍妾的院落位置(根据原主记忆和小梅的补充)。她的院子被画在一个最偏僻的角落,还用炭笔圈了个小圈,旁边写上“安全屋?(待加固)”。
接着,她又另起一页,开始绘制人际关系图。中心当然是萧景玄和苏王妃,然后用线条连接出他们与各方势力的关系。柳侍妾被放在一个显眼的位置,旁边标注“敌意,智商疑似中下,贪小便宜”。其他有过接触或听闻的侍妾,也根据其家世、受宠程度(基本都没有)、性格特点(传言)进行了初步分类,比如“背景党?”“观望派?”“真·透明人?”。
小梅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她从未见过有人这样……这样把王府的人和事画在纸上,还写写画画的。
“小主,您这是……”
“这叫战略分析。”沈知微头也不抬,用现代项目管理的方式解释道,“搞清楚谁可能是朋友,谁可能是麻烦,哪里能去,哪里要躲,才能更好地……嗯,活下去。”她把“躺平”两个字咽了回去。
画完图和表,沈知微又开始盘点自身资源:
1.资产: 破院子一个,旧家具若干,待回收欠款三两(来自柳侍妾,收回可能性待评估),月例二两(尚未发放)。
2.负债: 无(原主似乎也没本事欠债)。
3.人力: 小丫鬟小梅一名(忠诚度初步可信,能力待开发),偶尔出现的张嬷嬷(态度中立偏冷淡)。
4.技能: 现代会计、数据分析、基础职场生存法则、(可能没啥用的)PPT制作能力……
盘算下来,真是要啥啥没有。沈知微叹了口气,革命尚未成功,咸鱼还需努力啊!
当务之急,是改善基本生存条件——主要是吃和住。
“小梅,咱们今天领的晚膳是什么?”沈知微问道。
小梅端来一个食盒,打开一看,依旧是两个不太白的馒头,一碟水煮青菜,看不到半点油花。
沈知微拿起一个馒头,硬邦邦的,口感粗糙。她怀念起红烧肉、糖醋里脊、甚至公司楼下那家麻辣烫……
不行,不能坐以待毙!
她眼珠一转,看向小梅:“小梅,你想不想吃点好的?”
小梅咽了咽口水,老实点头:“想……”
“那好,”沈知微露出一个“狼外婆”般的笑容,“我们得想办法,搞点‘副业’。”
她想起现代办公室里的“零食交换”和“团购”。在这王府里,虽然不能明目张胆做生意,但各院侍妾、甚至有些地位的管事嬷嬷、大丫鬟,手里应该都有些私房钱或者多余的东西吧?能不能以物易物?或者提供点“有偿服务”?
比如,帮人算算账?优化一下份例分配?当然,这得极其小心,不能暴露太多,只能在暗中进行。
还有一个更直接的办法——开发小院的“自身潜力”。她这个院子虽然破,但好歹有个小角落可以折腾一下。能不能种点容易活的蔬菜?或者想办法改善一下厨房的烹饪方式?
沈知微的脑子飞快地转着,一个个看似异想天开却又带着点可行性的方案冒了出来。她拿起木炭,在另一张草纸上写下“咸鱼生存计划(V1.0)”,然后罗列了几个短期目标:
1.饮食升级: 调查食材获取渠道,尝试与厨房相关人员建立“友好”关系(目标:每周至少一次荤腥)。
2.居住环境改善: 获取柔软的被褥、枕头(目标:告别硬板床);搞点绿植或香薰(目标:掩盖霉味,提升幸福感)。
3.财务管理: 催收欠款(柳侍妾处);规划本月二两银子的使用(精打细算,争取结余)。
4.信息收集: 通过小梅和张嬷嬷,持续更新“王府势力风险地图”和“人际关系拓扑图”。
5.技能储备: 学习古代女红、礼仪等基础技能(用于伪装),暗中探索现代知识变现的可能途径(高风险,需谨慎)。
看着这份初步计划,沈知微满意地点点头。有了目标,就有了方向。当咸鱼不代表真的混吃等死,而是要用最省力的方式,为自己创造最舒适的躺平环境。
“小主,您写的这是什么呀?奴婢看不懂。”小梅看着纸上的现代简体字和各种符号,一头雾水。
“这个啊,”沈知微神秘地笑了笑,“是能让咱们以后过得舒服点的宝贝。小梅,从明天起,我们就要开始为美好的咸鱼生活而奋斗了!”
窗外,夕阳西下,将天空染成一片暖橙色。沈知微看着那轮落日,心中充满了(自以为)掌控命运的豪情。
而她不知道的是,在她埋头绘制她的“生存指南”时,书房内的萧景玄,正听着暗卫的汇报。
“沈侍妾回院后,向其丫鬟索要了纸笔与木炭,于房内写画许久,内容……颇为怪异,似图非图,似字非字。”
萧景玄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眸色渐深。
写画?怪异?
这个沈知微,似乎比他想象的,还要有趣得多。
他倒要看看,这个看似不起眼的小侍妾,究竟想在他的王府里,画出怎样一幅图景。
宁静的王府傍晚,暗流悄然涌动。一心规划咸鱼人生的沈知微,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BOSS重点观察对象。她的“王府生存指南”才刚刚开篇,而真正的挑战,或许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