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湛……没有……”西陵湛从被死死扼住的喉咙深处,艰难地挤出几个破碎的音节。每一个字都伴随着气管被挤压的剧痛和缺氧的眩晕,如同濒死的鱼在砧板上徒劳地开合着鳃。
他被迫仰起的脸上涨得通红,青筋在额角和脖颈处狰狞地暴起,那双总是温润如玉的眼眸此刻布满了生理性的血丝和濒死的恐惧,死死地盯着近在咫尺、如同索命修罗般的萧七昀。
就在西陵湛眼前阵阵发黑,意识即将被黑暗吞噬的边缘,那只如同铁铸般冰冷而有力的手,毫无预兆地松开了。
巨大的吸力瞬间涌入肺腑,他猛地弓下腰背,如同离水的鱼被重新抛回激流,剧烈地、撕心裂肺地呛咳起来。每一次喘息都带着火烧火燎的刺痛,贪婪地攫取着劫后余生的空气,整个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着,狼狈不堪。
他单膝几乎跪倒在地,一手死死撑着冰冷的地毯,一手捂着依旧剧痛的脖颈,那里清晰的指痕在白皙的皮肤上迅速显现,触目惊心。冷汗浸透了他月白色的锦袍内衫,黏腻地贴在背上。方才那濒死的恐惧感如同附骨之蛆,久久不散。
萧七昀并未退开,依旧赤足站在他面前。湿透的茜素红浴袍紧贴着她玲珑的曲线,水珠顺着她墨色的长发滴落,在地毯上晕开深色的印记。
她微微歪着头,那双凤眸里冰封的杀意已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玩味的、带着居高临下审视的讥诮。她看着他咳得撕心裂肺、狼狈不堪的模样,如同在欣赏一件有趣的残次品,红唇轻启,吐出的字句却比方才的扼喉更令人心寒:“西陵湛,本宫不过试你一试,你就这点耐心?”
萧七昀心中那点隐秘的、带着毁灭欲的兴致再次被点燃。当初在众多皇子中,她独独点名要了这位西陵七皇子,正是因为他身上那种矛盾的气质。
表面温润如玉,谦恭守礼,像一件精心烧制的琉璃器皿,光华内敛却易碎,激起人摧毁的欲望。可那偶尔从温顺表象下泄露出的、如同深渊寒潭般的沉静与锐利,又让她嗅到了危险的气息,如同在悬崖边跳舞,令人血脉贲张。她想看这琉璃碎裂时迸射出的究竟是温热的血,还是冰冷的刃。
萧七昀厌烦了那些千篇一律的顺从和谄媚。西陵湛的隐忍和疏离,像一道无形的屏障,反而激起了她强烈的征服欲和破坏欲。
她就是要用最直接、最粗暴的方式,一层层剥开他温良恭俭让的外衣,看看那层完美伪装下,究竟藏着怎样一副真实的、或许狰狞、或许倔强的面孔。
她要他失控,要他失态,要他所有的情绪都因她而起,无论是恐惧、愤怒,还是……别的什么。
方才那曲《十面埋伏》中毫不掩饰的肃杀之气,还有此刻他眼中尚未完全褪去的惊悸与强压的屈辱,都印证了她的猜想。这并非一只真正温顺的绵羊,他骨子里藏着锋利的角。这发现让她感到一丝扭曲的快意。
西陵湛剧烈的喘息终于稍稍平复,但胸腔依旧火烧火燎地疼。闻言他心脏猛地一沉,瞳孔骤然收缩。几乎在瞬间,他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迅速垂下眼帘,浓密的睫毛遮掩住眼底所有的惊涛骇浪,只余下一片看似恭顺的平静。
声音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沙哑,却努力维持着平稳:“殿下言重,湛愚钝,不知殿下……是何意?”他在装傻,用最笨拙也最安全的方式,试图将这致命的指控含糊过去。
萧七昀将他瞬间的惊惧和故作镇定的模样尽收眼底,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她不再看他,姿态慵懒却带着无形的威压,转身走向屏风后那张铺着雪白狐裘的软榻,随意地坐了下来,修长的双腿交叠。湿透的浴袍下摆滑落,露出一截莹白如玉的小腿。
她拿起榻边矮几上一把镶嵌着宝石的金梳,漫不经心地梳理着湿发,语气却带着淬了冰的寒意:“西陵湛,你倒是悠闲自在得很。被本宫‘请’来这公主府做质子,却活得像个做客的闲散公子。”她刻意加重了“请”字,充满了讽刺。“还有闲情逸致出门逛琴行,买名琴?看来是本宫待你太过宽厚,让你忘了自己的身份,忘了何为‘自觉’?”
西陵湛的心沉到了谷底。他掀袍,双膝跪在柔软却冰冷的地毯上。没有像寻常人那般惶恐地匍匐,而是挺直了脊背,抬起头,目光不再躲闪,带着一种被逼到墙角后的平静,直视着软榻上那个掌控他生死的女人。
“殿下明鉴。湛身为质子,客居公主府,每日谨言慎行,不敢有半分逾矩。今日出府,实因府中清寂,长日漫漫,心中郁结难舒,唯恐久居生惰,有负殿下‘款待’。”
他顿了顿,声音清晰而沉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被逼问下的据理力争,“湛斗胆问一句,殿下可曾明令禁止湛踏出府门一步?府中规矩,又可曾列明质子不得购置抚琴自娱之物?湛今日所为,不过是循殿下未设之限,解自身困顿之忧,何来‘无自觉’之说?”
这番话,恭敬中带着锋芒,平静下暗藏激流。他将她的“宽厚”变成了“未设限”,将他的“买琴”变成了“循规蹈矩”,甚至隐隐指责是她未曾明确约束。
萧七昀梳理湿发的手停了下来。她微微眯起凤眸,审视着跪在下方、背脊挺直、言辞竟敢隐含机锋的西陵湛。
他竟敢用规矩来堵她的嘴?竟敢暗示是她未曾明确?一股被忤逆的怒意隐隐升腾。她将金梳“啪”地一声拍在矮几上,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刺骨的寒意:“好一张利口!西陵湛,你这是在暗示本宫,该把你像囚犯一样锁在屋子里,才算尽了质子的‘本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