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更新时间:2025-12-11 11:31: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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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依旧准时透过窗帘的缝隙,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试图唤醒沉睡的人。但这一次,林悠悠没有被生物钟温柔地唤醒,她是被一种沉重的、如同巨石压在胸口般的窒息感憋醒的。

睁开眼睛的瞬间,昨夜的记忆如同冰冷的潮水,带着破碎的画面和尖锐的痛感,瞬间将她淹没。空荡的次卧,消失的私人物品,那条被独自留下的、深蓝色的领带……所有的一切都在清晰地告诉她,那不是噩梦,是残酷的现实。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钝痛从胸腔蔓延到四肢,让她连呼吸都觉得费力。她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目光空洞地望着天花板。房间里安静得可怕,没有了隔壁次卧偶尔传来的轻微响动,没有了那个男人低沉平稳的呼吸声(有时隔音不好,她能隐约听到),整个世界仿佛都失去了声音,只剩下她自己孤寂的心跳。

过了许久,她才如同一个生锈的机器人般,缓慢而僵硬地从床上坐起来。脚下踩着冰凉的地板,她走到窗边,“哗啦”一声拉开了窗帘。

刺眼的阳光瞬间涌了进来,晃得她眼睛生疼。楼下是早起上班、上学的人群,充满了生机与活力,与她此刻内心的死寂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她看着那些忙碌的身影,忽然觉得无比遥远。她的世界,在昨夜那家餐厅里,已经轰然倒塌。

她强迫自己走进卫生间洗漱。镜子里的女人,脸色苍白,眼下带着浓重的青黑,眼神黯淡无光,像一朵骤然失去水分、迅速枯萎的花。她扯了扯嘴角,想给自己一个鼓励的笑容,却只看到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

走出卧室,客厅里的一切依旧井然有序,却冰冷得没有一丝人气。沙发上的抱枕依旧保持着顾衍之调整过的完美角度,仿佛在无声地嘲笑着她过往的自作多情。茶几上的雏菊,花瓣边缘似乎已经开始有些卷曲,失去了往日的精神。

她习惯性地走向厨房,想要像往常一样准备早餐。打开冰箱,里面还塞满了她昨天采购的、原本打算和他一起分享的食材。现在,这些食材看起来如此多余和讽刺。

她默默地拿出鸡蛋和牛奶,动作机械。当她把鸡蛋打进碗里,看着金黄的蛋液,脑海里却不受控制地浮现出他煎蛋时那精准利落的动作,以及他评价“火候尚可”时平淡的语调。

“啪!”她失手将鸡蛋壳掉进了碗里,碎屑混入了蛋液。

一种莫名的烦躁和委屈涌上心头。她看着那碗被污染的蛋液,忽然失去了所有做饭的欲望。她将碗重重地放在料理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然后无力地靠在冰箱门上,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压下眼眶里再次涌上的酸涩。

最终,她什么都没有吃。只是给自己倒了一杯冷水,一口气灌了下去,冰凉的液体从喉咙一路滑到胃里,暂时冻结了那翻腾不休的情绪。

今天她原本排了班,要飞一个短途。看着时间差不多,她开始机械地收拾飞行箱,检查证件,熨烫制服。每一个步骤都做得无比缓慢,仿佛在完成一项极其艰难的任务。

当她拖着飞行箱,再次站在这间只剩下她一个人的出租屋门口时,一种巨大的孤独感和空落感几乎将她吞噬。她回头看了一眼这个曾经充满温暖(或许只是她以为的温暖)和期待的空间,现在只剩下冰冷的、带着谎言余味的回忆。

她深吸一口气,用力关上了门,仿佛也将那个愚蠢的、沉溺于幻想的自己,关在了门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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机场依旧喧嚣忙碌。熟悉的签到流程,准备会,登机……林悠悠努力将自己投入到工作中,试图用忙碌来麻痹自己。她对着镜子,一遍遍练习着职业化的微笑,直到嘴角僵硬,眼底却依旧是一片荒凉。

“悠悠,你没事吧?脸色看起来不太好。”同组的乘务长关切地问了一句。

“我没事,可能昨晚没睡好。”林悠悠挤出一个笑容,搪塞过去。

飞行过程中,她尽力维持着专业的服务,声音依旧软糯,笑容依旧甜美,但只有她自己知道,那笑容背后,是怎么样一片冰冷和麻木。她像一个被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重复着熟悉的流程,灵魂却仿佛抽离了身体,悬浮在半空中,冷漠地注视着这一切。

给乘客递送餐食时,她会下意识地避开那些与顾衍之口味相似的选择;遇到带着婴儿的乘客,她会想起那个法国妈妈和那盒马卡龙;甚至当飞机遇到轻微颠簸时,她都会不受控制地想起那个在雷雨交加的高空,接到的、来自他的电话……

他的影子,无处不在,如同细密的针,在她试图平静的心湖上,反复刺下,泛起阵阵带着痛楚的涟漪。

一次发放餐食时,一位坐在靠窗位置的年轻男士,气质沉稳,穿着剪裁合体的西装,正低头看着一份财经报纸。那专注的侧影,那周身散发出的冷峻气息,竟与顾衍之有几分神似。

林悠悠的心猛地一跳,呼吸都漏了一拍。她几乎是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为他提供服务,生怕惊扰了什么,又隐隐期待着什么。直到那位男士抬起头,露出一张完全陌生的、带着礼貌疏离表情的脸,道了声“谢谢”,她才恍然回神,心底涌起的,是更深的失落和自嘲。

她到底在期待什么?

期待他突然出现,告诉她这一切只是个玩笑?

还是期待他像之前那样,在她遇到麻烦时,如同天神般降临,为她解围?

别傻了,林悠悠。她在心里狠狠地告诫自己。戏已经落幕,演员已经退场,只有你,还傻傻地站在原地,不肯离开。

这种认知让她感到无比难堪和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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航班终于落地。完成所有后续工作,林悠悠拖着仿佛灌了铅的双腿,和同事一起走出机场。夕阳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更显孤单。

她没有直接回家,那个空荡荡的房子让她感到恐惧。她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看着橱窗里琳琅满目的商品,看着路边相拥的情侣,看着嬉笑打闹的孩子……所有这些充满生活气息的场景,都像是在反复提醒她,她的世界有多么灰暗。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是苏蔓打来的。她看着屏幕上跳动的名字,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按下了接听键。

“悠悠!你终于接电话了!怎么回事?昨天回了个‘结束了’就没消息了?急死我了!”苏蔓连珠炮似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充满了担忧。

听到闺蜜熟悉的声音,林悠悠一直强撑着的坚强瞬间土崩瓦解。她捂住嘴,努力不让自己哭出声,但哽咽的声音还是泄露了她的情绪。

“蔓蔓……”她只叫了一声名字,就再也说不下去。

苏蔓立刻察觉到了不对,声音变得严肃起来:“你在哪儿?发生什么事了?是不是那个顾衍之欺负你了?!”

林悠悠找到路边一个僻静的长椅坐下,深吸了几口气,才断断续续地将昨晚在餐厅听到的对话、顾衍之的默认、以及她回家后发现的空荡房间,全部告诉了苏蔓。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只能听到苏蔓沉重的呼吸声。

“妈的!”良久,苏蔓爆了句粗口,声音里充满了愤怒和心疼,“这个王八蛋!他居然……他居然是衍诚资本的顾衍之?!他把你当猴子耍吗?!”

“悠悠,你别难过!为这种骗子不值得!”苏蔓急切地安慰着,“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渣男!玩什么微服私访、体验生活的烂戏码!幸好你发现得早,没陷得太深……”

苏蔓的愤怒和安慰,像是一道微弱的暖流,试图温暖林悠悠冰冷的心。但她知道,有些伤害,不是几句安慰就能抚平的。

“我知道……”林悠悠低声说,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我只是……只是需要一点时间。”

她需要时间来消化这个巨大的谎言,来整理自己错付的感情,来适应没有那个人的、重新变得空洞的生活。

“你等着,我马上请假过去陪你!”苏蔓不放心地说。

“不用了,蔓蔓。”林悠悠拒绝道,“我想一个人静一静。放心吧,我没事的。”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一些。

又安慰了林悠悠几句,苏蔓才忧心忡忡地挂了电话。

放下手机,林悠悠独自坐在长椅上,看着华灯初上、车水马龙的城市。霓虹闪烁,勾勒出城市的繁华与冷漠。这个世界这么大,她却感觉无处可去,无人可依。

那种被全世界抛弃的孤独感,再次如同冰冷的潮水,将她紧紧包裹。

她不知道自己在长椅上坐了多久,直到夜风越来越凉,吹得她打了个寒颤,她才缓缓站起身,朝着那个不再温暖、充满回忆的“家”走去。

每一步,都沉重得如同拖着千斤重担。

她知道,从今往后,她必须学会一个人,面对这空荡的房间,和这颗布满裂痕的心。

这是一场无声的对抗,对抗谎言留下的创伤,对抗习惯性的依赖,也对抗那个曾经天真地、毫无保留地付出真心的自己。

而远在城市的另一端,顶级写字楼的顶层办公室里,顾衍之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璀璨的万家灯火。他手中拿着一份需要紧急处理的文件,目光却有些游离。

陈默站在他身后,恭敬地汇报着工作,语气谨慎:“顾总,二少爷那边的动作已经被我们暂时压制住了,但几位元老对您之前的‘休假’依然颇有微词……”

顾衍之仿佛没有听见,他的视线,不由自主地投向了某个熟悉的、位于老旧小区的方向。

那个小空乘……现在怎么样了?

她是不是还在哭?

是不是……很恨他?

一种陌生的、类似于牵挂和愧疚的情绪,如同细微的藤蔓,悄然缠绕上他冷硬的心房。他蹙了蹙眉,试图将这不合时宜的柔软掐断。

他拿起桌上的内部电话,沉声吩咐:“把明天上午的所有行程推后一小时。”

他需要一点时间,处理一些……私人的事情。

(第十九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