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少杰的目光顺着老革命的手指方向看去，西边方向雾茫茫空荡荡，好像比往常看上去空了许多，却又说不出空了什么。
老革命见他瞅了一会没说出什么，问他：“石柱山呢？”
孔少杰这才想起来，是诺大一座石柱山不见了，自嘲地说：“瞧我这眼，这几天一直瞄小目标，把这么一座山给忽视了。”
老革命说：“石柱山是马家峪乡的气象台，当地有几句顺口溜：‘石柱戴帽，大雨来到；石柱不见，山洪泛滥；石柱绕鹰，必有大风。’半个时辰前我看见有一只鹰一直围着石柱峰盘旋，刚刚一会儿整个石柱山便被云雾罩住了，今天下午、最迟晚上必定有大雨。”
孔少杰对他的话深信不疑，因为在家里爷爷奶奶就经常拿着周围环境和动物以及生活物品的变化来猜测气象的变化，比如坛子里的盐返潮、家里的泥陶水缸外皮潮湿，还有蚂蚁搬家、蜻蜓聚会等都是下雨的前兆。
他把晒的衣服全部收回屋里才去午休。
正在休息时，他忽然听到屋外到处是树梢chou动的呼啸声，随后便传来树枝折断的咔嚓声，连窗子上的玻璃也被风吹得嗡嗡响。仅从屋里听，外面的大风达到七级以上。
院子里没有收拾到屋里的一只铁桶被风刮得咣当咣当地在地面上滚。
孔少杰刚从床上起来，就看见窗子外面一条银蛇般的电光钻入地下。几乎在这同时一阵炸耳的雷声在头顶炸响，拖着长音滚向远方。
响雷好像是大雨的发令枪，雷声余音未尽，大雨像天河决堤般地倒了下来。
按照常规，这样的急雨下不了多大一会就会停，但这场雨却是超常规，整整下了一个小时才变小，从窗子玻璃往外看，院内一片汪洋，积水已淹没了屋门坎前的三级台阶的两级还多，再上一级就会倒灌进屋内。
平日里不见踪影的蛙类也在水里高一声低一声、一唱一和地叫着。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以前建的老院落没有下水道，都是在院墙下面与地面相接处留上一砖宽、三十公分左右的口子，有的地方称之为阳口，也有的地方叫它阴沟，院子里积的水都从那个口子流出去流进路边的水沟里。
孔少杰家就是老院子，凭经验他估计是院子里的雨水把杂草等垃圾冲到了阳口前堵住了出水。
此时风停了，雨仍在下，但比先前小多了。
孔少杰穿上雨衣来到了院里，迈下台阶后积水已经淹没到小腿弯处。
在院子里，他看到老革命也已经打开了屋门正要往外走，取下一把挂在屋檐下墙上的铁锹拦着老革命说：“唐大伯，院子里都是水，路太滑，你别出来滑倒了，我先放完院子里的水你再出来。”
他来到阳口前看到，阳口正面堵着一只桶，周围全是干草叶子和其他杂物。
他把桶提到一旁，将杂草、垃圾把拉开，水像决堤一般流了出去。
打开大门后，他看到外面大街上的水也像院子里一样看不到地面，街道变成了河道。
奇怪的是路的中间鼓出一道鱼脊一样的东西。
孔少杰不相信刚下了一阵子大雨大街上会有大鱼，刚要往院里返回，发现那个鱼脊在动。
好奇心驱使着他向鱼脊走了过去，发现那竟然真的是一条大鱼，而且它正在向路边水深的地方挪去——因为它是阁浅了，肚皮贴到了地面游不起来了，真的是在挪。
仅是鱼头就比他的拳头还一倍，鱼身子得有差不多一米长。
孔少杰来不及思考这么大的鱼是从哪里来的，挥起铁锹向鱼的头部拍去。
第一下没有把大鱼拍晕过去，它的大尾巴击打着水面，把水都溅到了孔少杰的身上。
他又连拍两锹，大鱼不再挣扎，不死也是被拍晕过去。
孔少杰一只手抠进鱼腮里把大鱼从水中提了起来，感觉着不下三十斤，是条大青鱼。
他提着鱼兴高采烈地进了院内，进门就喊：“唐大伯，下午炖鱼吃。”
院里的水降到了第一级台阶下面，已经有部分地面裸露出来。
老革命站在屋门外看着他手里提的大青鱼问道：“小家伙刚出门不长时间，从哪里买来这么大一条鱼，咱爷俩得吃几天呀？”
他回答道：“就在门前的大街上抓的，你说这大街上怎么有这么大的鱼？”
老革命脸色一变，喊了声：“出大事了！”
他对孔少杰接着说道：“肯定是上面的白石水库出事了，不是溢水就是决堤。”
孔少杰来到马家峪乡好几天了，头一次听说白石水库，问道：“白石水库在哪？”
老革命说：“就在乡驻地上游，是五十年代‘大跃进’时我带领着当时全区的民兵修建的，是一座中（一）型水库，蓄水量在全县排到第二位。”
老革命来不及对他仔细讲述这座水库，只是督促着他：“你快去找小于，就说老革命说的，水库不是决堤就是溢水，一旦决堤或者堤坝坍塌，整个乡驻地就会被泡大水下，要他赶快组织人上水库。”
孔少杰问道：“哪个小于，我怎么去找？”
老革命道：“于长水，你的领导。”
于少杰现在已经知道出面整治他的是于长水，怕转达老革命的话会引起于长水的反感，有些打怵地说：“于书记会不会怪我假传圣旨？”
老革命说：“你刚参加工作，不知道小于他们这些官迷的心理，他知道乡驻地被淹会淹没了他的前程，不会不听我的话的。”
孔少杰把大鱼往他面前一晃，问道：“这条鱼放在哪里？”
老革命说：“放在我门口，我年纪大了怕雨淋，放在门口我在家里收拾，回头你让食堂里帮着加工，再叫几个人到我这里喝一气。千万别交钱，我还有好几百块钱放在他那里。”
孔少杰把鱼放在老革命的门口，临出门时老革命又提醒了他一句：“提着铁锹，不然真用的上了现抓抓不到。”
孔少杰心里不想去见于长水，但老革命又说得很严重，心里宽慰着自己：“挨一顿训斥换个乡驻地不挨淹也很划算。”
他提着铁锹顶着小雨跑到了乡政府院内，本想着到党政办先找主任路可欣，通过他向于长水汇报。到了党政办主任门口敲了敲门没有人应，他硬着头皮直接去了于长水的办公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