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成坤掂量着已被于语桐倒出大半酒的酒瓶子说:“庆祝抢险胜利这么大的事,老爷子也不把你压箱底的好酒拿出来,真抠。”
老革命哈哈大笑,“有你和小罗这两个小兔崽子,我哪里还有压箱底的酒?早就对你们两个小兔崽子说,好好向小苏学,人家酒量也不比你们两个小,从来不贪酒。老辈人说,好色不淫大丈夫,好酒不醉真英豪。”
被老革命称为小苏的是组织委员苏道谱,被称为小罗的是民政助理罗叔现,与孔成杰同在乡党政办公室,归路可欣领导。
罗叔现装作不满地说:“唐叔你向来不公平,我们两个怎么能与苏部长比,他是组织委员,光是收礼收的酒都喝不完,不来给你送酒就已经犯下错了,仅是不来喝你的酒你就夸他?”
老革命说:“你说我不公,我说你小兔崽子真没良心,今天喝的酒就是小苏拿来的。他收礼是上你门上要的?现在这个社会,要是人家上门送酒他都拒绝,被人说是不讲人情,怕是乡里开党代会选举时落选的就是他。”
青鱼的头大,鱼头汤炖了一盆。
刘成坤把鱼脑剔出来盛了两碗,一碗给老革命,“老爷子你吃碗鱼脑补一补,千万别得了脑萎缩,我们哥仨——现在是哥四个多来蹭几顿酒喝。”
又给于语桐盛了一碗,递给她,“小桐正在上学用脑的时候,吃脑补脑,好好上学,将来大学毕业了再考回咱马家峪来。在你毕业之前,让你唐爷爷帮你看着小孔,连个母蚊子也不让飞到小孔屋里,你回来后把小孔完整地还给你。”
他这一句话等于把于语桐与孔少杰的关系挑明了,屋内几人脸上都流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
老革命乐哈哈地说:“我大孙女有眼力,动作也快,小孔可是个好小伙,下手晚了就被别的女孩抢走了。”
孔少杰和于语桐都被两人的话说得满脸红霞,于语桐扭昵着说:“我们两个,没有,什么都没有。唐爷爷作证,我这是头一趟进这个院。”
老革命逗她说:“你唐爷爷老了,记性没有忘性大。”
他举起了酒杯,“为了祝贺你们抢险取得胜利,在座的除了我和小桐之外,你们几个都两气喝完杯中酒,先喝第一杯。”
各人喝完以后,苏道谱催促着吃鱼,“等会鱼凉了发腥,趁热吃。”
喝着酒听着几人的话,孔少杰清楚了这三个人与老革命的关系:刘成坤的父亲与老革命是抗战时的老战友、生死兄弟;苏道谱从部队退伍回来后分到了乡武装部,在老革命手底下当干事;
罗叔现的父亲曾经是村党支部书记兼民兵连长,在跟着老革命建白石水库的过程中排哑炮被炸牺牲。当时罗叔现只有几岁,老革命根据上级政策给他们家争取来烈属待遇,他高中毕业没考上大学,又按烈士子弟的相关政策安排他在乡里当公务员——那时的公务员负责勤杂工作,不是现在的公务员。
这三个人与老革命均有特殊感情。
于语桐女生饭量小,吃了一碗鱼脑又吃了一块鱼肉,喝了半碗鱼汤,说吃饱了,与在坐的人告辞回家。
她家里经常高朋满座,知道在酒桌上男人们说话都很粗俗,自己这个晚辈女子在桌上他们说话不能尽兴。
果然没有人再挽留,刘成坤说:“吃饱了早回家吧,省得你妈怀疑我们灌你酒。小孔兄弟把小桐送到家属院大门口再回来。”
孔少杰不好意思站起来,不送又会使于语桐下不来台,最终还是站了起来,对于语桐说:“我送送你。”
于语桐没有推辞。
两人出了门都没有说话,眼看着到了乡机关家属院门口了,于语桐突然对他说:“我不许你找。”
孔少杰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找什么?”
于语桐白了他一眼,“明知故问。”
说完,掂起脚尖在他腮上亲了一口,接着跑走了。
孔少杰愣愣地站在原地,摸了摸被亲过的地方,余温尚在。
自打大学即将毕业,自己确定回本县以后,他就确定自己将来找另一伴的前提是她能够孝敬、在关键的时候能够与自己一起照顾爷爷奶奶,但是当与于语酮在一起的时候,只感觉到脸热心跳,却想不起问对方是不是能够孝顺自己的爷爷奶奶。
他回到酒场,罗叔现对着他说道:“行呀小孔,一眼就看上了马家峪乡的第一美人。”
孔少杰不好意思地说:“我们远没有到你想的那一步,我的家庭条件多数女孩都接受不了。”
自打这一场酒之后,参加喝酒的三人对孔少杰明显关心多了。过了七、八天,苏道谱把他叫到办公室里,对他说:
“乡里打算安排你和今年来的两个大学生村官一道入村,你是书记助理,他们两个当中的男同学任村委主任助理,女同学任村书记助理。
你是公务员身份,这么安排明显过低。我喊你过来不是组织正式谈话,是提前提醒你,正式谈话时你别犯浑,乡里这么做只是不合适,于书记说他也无奈,却没有不合规,反映到上面也无法改变现状。”
孔少杰说:“苏部长你放心,我如果是计较这些在省里就不回来了。那天在酒桌上我没有把家庭条件说明白,我是师父捡来的,爷爷奶奶养大的。他们没有子女,我回到本县就是为了报恩,给爷爷奶奶养老送终。
我是国际级运动健将,每月有国家给的几千块钱的补贴,干什么工作都有钱给爷爷奶奶养老。”
苏道谱对他的态度非常满意,赞叹说:“怪不得唐部长夸你心胸宽广,是个能做大事的人。”
然而仅仅过去了一天,苏道谱再次把他叫到办公室里,递给他一张县委组织部的通知,上面写道:“马家峪乡党委:根据工作需要,经县委组织部部、委会研究,任命孔少杰同志为马家峪乡宣传干事。”
孔少杰把通知还给了苏道谱,为难地说:“苏部长,我从十二岁就做运动员参加比赛,上大学学的也是武术专业,做宣传工作我一点也不懂。”
苏道谱笑着说:“这个通知的重点不是你干什么,而是在于你不是一个空挂的公务员,已民经有了具体职务。有了这个通知,你再到村里就是实打实的村党支部书记。”
他又补充了一句:“我感觉,这个通知的背后,县里的领导层发生过权力上的较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