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江的巴掌拍在桌案上,震得茶碗哐当响。
"众位兄弟!"
宋江站起身,扫视忠义堂中坐满的头领们。他面色铁青,嘴角却带着笑,那笑容里藏着刀子。
"招安一事,议了这么多日,众兄弟吵来吵去,也没个定论。"宋江顿了顿,声音拔高了三分,"既然如此三日后,全山表决!赞成招安的,站左边;反对的,站右边。少数服从多数,从此再无异议!"
堂上顿时炸了锅。
有人交头接耳,有人面露惊色,更有几个头领的屁股在椅子上挪来挪去,坐立不安。
武松坐在角落里,端起碗茶,抿了一口。
表决?
他差点没笑出声。
宋江这招够狠。明面上是公平,暗地里早就把人头数盘算清楚了。招安派占六成,反招安派占四成,这投票的结果还用猜?
吴用坐在宋江身侧,摇着羽扇,眼睛眯成一条缝,嘴角挂着一丝得意。
"哥哥英明!"吴用站起身,朝众人拱手,"三日后表决,公公道道,谁也说不出半个不字。"
几个招安派的头领立刻跟着叫好。
"大哥说得对!"
"早该这样办了!"
"俺李逵第一个赞成!"
李逵嚷嚷着跳起来,黑脸膛涨得通红。武松看了他一眼,心里叹了口气。这黑旋风,到死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人卖的。
林冲坐在对面,眉头紧锁,手指攥着酒碗,指节发白。
杨志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珠子转了几圈,明显在盘算什么。
史进年轻气盛,一拍大腿就要开口,被武松用眼神压了回去。
"二郎"宋江突然转向武松,笑容满面,"武松兄弟对这安排,可有什么话说?"
满堂的目光齐刷刷投过来。
武松放下茶碗,站起身,拱了拱手。
"大哥安排,自然是好的。"
他声音不高不低,听不出喜怒。
宋江眼中精光一闪,还没来得及说话,武松又开口了。
"只是有一件事,我不明白。"
"兄弟请讲。"
"这表决的规矩,是大哥定的,还是……朝廷定的?"
宋江脸色变了变。
吴用手中的羽扇停了一瞬。
武松环顾四周,声音不紧不慢:"咱们梁山好汉,什么时候学朝廷那套了?今日能投票定招安,明日是不是还能投票卖兄弟?"
堂上一片寂静。
几个原本跟着叫好的头领,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宋江深吸一口气,挤出笑容:"武松兄弟说笑了。表决是为了让众兄弟心服口服,绝无他意。"
"那就好。"武松点点头,坐了回去,"三日后,我自然会到。"
他端起茶碗,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
宋江盯着他看了片刻,收回目光,继续说着场面话。但那笑容,比方才淡了几分。
散会之后,武松没急着走。
他靠在廊柱上,看着头领们三三两两离开。招安派的几个人聚在一起,说说笑笑;反招安派的则大多沉着脸,脚步匆匆。
还有些人,两边都不靠,低着头快步走,生怕被人拉去问立场。
中间派。
武松在心里把这些人过了一遍。
解珍、解宝兄弟俩,猎户出身,没什么政治头脑,谁对他们好就跟谁。
李应,大财主,最怕乱,最想安稳,八成会跟着宋江。
张顺、李俊,水军的人,平时跟招安派走得近,但也没表过态。
还有朱武,这人有脑子,应该看得清形势。
三天时间。
不多,也不少。
武松推开廊柱,正要走,一只手搭上了他的肩膀。
"二郎,等等。"
林冲压低声音,脸色阴沉。
武松停下脚步。
"宋江这招,摆明了要逼咱们就范。"林冲咬着牙,"表决?他早把人头算好了!"
"急什么。"武松拍了拍他的肩,"林教头,你觉得山上的兄弟,真心想招安的有几成?"
林冲一愣。
"被宋江笼络住的,是一回事;真心想给朝廷卖命的,是另一回事。"武松压低声音,"这三天,咱们不是去拉人头,是去让那些被蒙在鼓里的兄弟,看清楚招安的真面目。"
林冲眼睛亮了。
"二郎的意思是"
"该说的话,我在忠义堂上已经说过了。接下来,就看谁能让兄弟们听进去。"武松转身就走,丢下一句,"林教头,你去找杨志,我去找别人。"
林冲重重点头,脚步匆匆往另一个方向去了。
武松没回住处。
他先去了朱武那里。
朱武正在院子里看书,见武松来了,连忙起身相迎。
"武头领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朱军师客气。"武松开门见山,"三日后的事,朱军师怎么看?"
朱武放下书,沉吟片刻。
"武头领想听真话,还是场面话?"
"你说呢?"
朱武苦笑一声:"招安这条路,凶多吉少。朝廷要的不是咱们这些人,是咱们的命。"
"既然朱军师看得明白,为何不站出来说?"
"……不瞒武头领,朱武人微言轻,说了也没人听。"朱武叹了口气,"况且,宋大哥待我不薄,我……"
"宋江待你不薄,朝廷就能待你不薄?"武松打断他,"朱军师是聪明人,应该知道,跟着宋江招安,最后是什么下场。"
朱武脸色变了变,半晌说不出话。
武松也不逼他,起身告辞。
走到门口,他回头说了一句:"三日后表决,朱军师好好想想,是要一时的情分,还是一辈子的活路。"
朱武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动。
天色渐暗。
武松又见了几个人,有的松了口,有的还在犹豫,有的干脆装傻充愣。
他也不恼。
三天时间,够了。
回住处的路上,武松脚步放慢了些。山风吹过来,带着松脂的气味。林子里有鸟叫,叽叽喳喳的,听着让人心烦。
他忽然停下脚步。
回头看了一眼。
林子里黑黢黢的,什么也没有。
武松收回目光,继续走。
也许是错觉。
推开院门,武松愣了一下。
鲁智深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手里拿着那根禅杖,正用布擦着杖头。
"大师兄?"
鲁智深抬起头,脸色凝重。
往日那张笑呵呵的脸,此刻一点笑意都没有。
"二郎,你可算回来了。"
鲁智深站起身,禅杖往地上一顿,声音压得极低。
"洒家有件要紧事,得跟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