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黎政屿走在街上，一手牵着蹦跳的小宝，另一侧是步伐轻快的郑晚晴。
阳光有些刺眼，街边的吆喝声、孩子的笑闹声混在一起。
本该是热闹的，可他却觉得有点吵。
耳边听着郑晚晴温声细语地跟小宝介绍这是什么那是什么，心思却像断了线的风筝，飘飘忽忽地落不到实处。
眼前闪过一张脸。
是宋纾禾。
不是现在这个总冷着脸、眼神倔强的宋纾禾，是刚结婚不久，他第一次带她来镇上时的样子。
那天好像也是晴天。
她紧紧挨着他，手指无意识地攥着他的衣袖，攥得指节都有些发白。
眼睛却亮得惊人，看到什么都新奇。
糖人摊子要看半天，听见敲锣打鼓的杂耍班子，又忍不住踮起脚探头探脑。
想看又有点怕人多。
他问她要不要近点看，她连忙摇头，抓着他袖子的手却更紧了点，小声说：
“就这儿挺好。”
那时他觉得她像只胆小又好奇的兔子，有点好笑，也……有点可爱。
“政屿，你看小宝，非要那个铁皮青蛙。”
郑晚晴带笑的声音拉回他的思绪。
她微微侧头看他，鬓边一缕发丝被风拂起，笑容温柔。
黎政屿“嗯”了一声，掏出钱给小宝买了。
孩子欢呼一声，拿着青蛙跑到前头去了。
郑晚晴走在他身边，距离不远不近，语气里带着满足的轻叹：
“难得出来一趟，小宝是真高兴。平时总闷在家里，也就你能带他出来见见世面。”
黎政屿没接话。
他不由得想起早上宋纾禾那眼神。
他让她好好反省，她当时看着他的样子，没有哭闹，没有哀求，甚至没有太多的愤怒。
就是一种冰冷的，近乎空洞的平静。
他心里莫名烦躁了一下。
最近她是怎么了？像变了个人。
以前他说什么就是什么，虽然有时候笨拙，但总是尽力想让他满意。
现在呢？顶撞他，质疑他，还屡屡针对晚晴。
对他不好也就罢了，他总觉得夫妻之间，他让着她点也应该。
可她对晚晴不敬，这就太不懂事了。
晚晴是嫂子，是长辈，传出去别人会怎么说？
他压着她，让她学《女诫》，也是想她好，别落了话柄。
怎么她就不能体谅他的苦心？
“政屿？想什么呢？喊你两声了。”
郑晚晴轻轻碰了下他的胳膊。
黎政屿回过神，看见她关切的眼神。
“没什么。”
郑晚晴体贴地问。
“是不是累了？要不我们找个地方坐坐？”
“不用，小宝还没玩够。”
黎政屿摇头。
视线扫过旁边一家糕点铺子，玻璃柜里摆着几样精致的点心。
他记得宋纾禾好像挺喜欢吃甜食，以前他偶尔带回来，她眼睛会弯一下。
虽然不说，但吃的时候小口小口的，看得出喜欢。
关了快一天了，地窖里又冷又暗。
她胆子其实不大，现在不知道怕成什么样，气成什么样了。
他之前最多关她半天，这次是久了点。
算了，回去好好跟她说说。
“老板，这盒糕点，包起来。”
他指了指柜台里看起来最新鲜的一盒。
郑晚晴看着，笑容淡了些，但没说什么，只柔声道：
“给纾禾买的？她这会儿估计还生着气呢，你好好跟她说，她应该能明白你是为她好。”
黎政屿提着糕点盒子，心里那点莫名的郁气散了些。
晚晴总是这么识大体。
太阳渐渐西斜，他们往回走。
刚进镇子口，一个穿着军装的年轻同志就满头大汗地跑过来，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惊慌。
“黎、黎首长！不好了！”
黎政屿心头一紧：
“怎么了？慌慌张张的。”
“您家......您家着火了！火势很大。我们正在救......”
后面的话黎政屿没听清。
他只觉脑子里“嗡”的一声，全身的血好像瞬间冲到了头顶，又瞬间褪得干干净净。
宋纾禾！
她还在地窖里！
手里的糕点盒子掉在地上，精致的点心滚了一地。
黎政屿什么也顾不上了，一把推开面前的人，朝着家的方向冲去。
风在耳边呼啸，他却只听见自己心脏擂鼓般的巨响，还有血液冰冷流动的声音。
恐惧，一种他从未体验过的、足以吞噬一切理智的恐惧，死死攥住了他的心脏，越收越紧。
她不能有事！
她绝对不能有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