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女士这边请。”
琥珀色的灯光晕染着餐厅,空气中浮动着黄油与烤菌菇的香味,低回的爵士乐缠绕在深棕皮革座椅间。
这家西餐厅在北城很出名,但金漾来的次数不多,不过今天她要招待的客人应该很喜欢。
二楼包厢,金漾给过侍应生小费,推开了门。
靠窗的座位上,另一位女士正单手支颐,懒懒看向窗外。
旗袍包裹着她窈窕的身段,那双像狐狸一样的眼睛被纤长的睫毛半遮起来,可惜不含情愫,比起妩媚更多的是清冷。
“朗小姐,好久不见了,”看到好友,金漾轻笑,“请你喝杯香槟?”
朗婳听到了却不回头,眼尾微微挑起:
“你这杯酒等得我头发都快白了。”
哪有那么严重。
金漾向前几步坐在她对面,安安静静看了会儿才招手让服务生上菜。
两年多不见,她变化倒不大。
“好了,何必生气,明明是你早到了半个小时,怎么像我迟到了一样。”
朗婳就在等这句哄她的话,闻言笑起来:
“我是因为想你才早到,你一点儿都不想我。”
说完又仔仔细细打量金漾一番。
“头发长这么长了,没有短发那时候帅。”
“不帅吗?”金漾语气淡淡,给她递了支烟。
“哎,我戒了,”朗婳摆摆手,“对象不让抽。”
金漾:“… …”
“那你身上的烟味是哪来的?”
朗婳:“嘘。”
“刚才来的路上偷偷抽的。”
“现在说说可以,明天去会馆可别在小李总面前暴露我啊。”
金漾见不得她秀恩爱,摇摇头把自己的那根也放了回去。
毕竟人家在戒烟,还是不要活生生馋她。
对于贵客,无论哪家店上菜都会很快,椅子还没坐热,鹅肝牛肉之类就端齐了。
金漾口味刁,喜欢中餐的烟火气,所以简单吃了点就拿起帕子擦擦手,看样子不准备再动刀叉。
朗小姐倒是对他们家的料理赞不绝口:
“没想到北城还有这么好的西餐厅,要不是你带我来估计就要错过了。”
金漾指尖碰了碰金属质地的刀柄:
“喜欢就好。”
“你不吃了?”朗婳问着又往嘴里送了一小块牛排。
金漾:“不爱吃这些。”
朗婳:“那就麻烦金女士晚上自己去补顿夜宵。”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可能两个人关系够近,谁也不愿意花心思说场面话。
“不吃饭,那可以讲讲正事,”朗婳喝了口酒,“约我过来有什么安排啊,金会长。”
按道理她们应该要等会馆活动结束之后再聚的,金漾却临时改主意,肯定是明天有变动。
果不其然,金漾没有反驳,靠着椅背开口:
“明天我要带个人。”
“嗯?”
朗婳一愣,慢慢放下酒杯。
“带什么人,男朋友?还是姘头。”
金漾有些无语:
“宋滦平的私生子,过段时间我打算安排他进商会,想趁明天让他过去认认人。”
“北城的无所谓,南城那边想你帮忙打点。”
“要我帮忙打点?”朗婳把恶意揣测进行到底,“也不用这么看重吧。”
“当然看重,有了他,我们之前谈的合作就能落实了。”
说到这个,朗婳也正色起来。
在金漾接手北城商会前,这里资源一向封闭,因为商会的老股东们“守旧”,一直以垄断市场为首要。
尽管现在金漾全力做外资项目、争取多城合作,商会收益显著提升,那些老东西还是为了一己私利频繁找麻烦,搞得她处处掣肘。
——不过宋雀川和宋氏的加入将是一个打破僵局的机会。
新鲜血液加入进来,那些大家长的规矩就会受到威胁,金漾能借着宋雀川的手割掉商会的老骨头们,很多问题自然也会被摆平。
“金女士都这么说了,我当然愿意支持,”朗婳眯了眯眼,“只希望你别忘了我现在对你的好。”
朋友是朋友,生意是生意。
北城商业落后,实际上也代表着潜力大;一旦金漾放开手脚,其中的财富是数不清的。
“当然,我不都说了,之前谈的合作照旧,有什么好项目我绝对会优先考虑你的公司。”
金漾不吝啬于承诺,且不屑哄骗,言出必行。
“成交。”
有她这句话,明年公司的项目有着落,营业额也能翻几番了。
朗婳欣然尝了几道新菜。
谁能想到呢,来北城玩玩儿,不光有西餐吃,还顺便谈了笔大生意。
不过金会长对那位新人的身份瞒得很紧啊。
朗婳晃了晃酒杯,趁金漾看手机的空档,她故作无意试探道:
“你要带过去的新人,年龄多大?”
“二十岁。”
二十?那不是还在念书。
朗婳偏偏知道金漾就喜欢又嫩又乖的。
“什么时候毫无资历的男大学生也配进商会,金会长还说不是姘头?”
金漾没什么反应,十分坦荡地承认了:“我没说不是。”
朗婳哼笑一声。
我们金会长啊,衣冠楚楚,从面相看最正经了,以往商贸会大合照上的照片属她站得直,好些人都说金漾不像商人,更像政客。
实际上是一群人里恶趣味最旺盛、玩得最花的。
朗婳:“我就再多问一句。”
金漾:“想问什么就问。”
反正今天要是不交代清楚,朗婳是不会放她走的。
“他是自愿跟得你吗?”
金漾摇了摇头。
“你还会做出这种事呢,”朗婳新奇,“强制爱?”
“不是我想让他跟我,没有自不自愿。”
“而是他求我,我看他可怜才收留的。”
朗婳听不下去了,叹了口气:
“差不多行了吧,你确定不是看他够漂亮?”
她自信地朝金漾笑笑:“而且我猜,他性格也很有意思,不然你会玩腻的。”
完全正确,但金漾不会承认。
“明天见了面你不就都知道了。”
“哇,金会长,好装啊你。”
金漾举起酒杯敬她:“彼此彼此。”
于是两个人就这么装模作样地吃完了一顿饭。
暗处眼睛太多,她们表面站在对立的阵营,也不能单独相处太久,酒足饭饱之后就马上要告别。
临行时,金漾特地提醒朗婳:
“明天结束我们就先别聚了,商会有人盯着我。”
道理大家都懂,但朗婳神情还是不可避免地黯淡了几分。
“金会长,忙完这阵子来找我吧,南城也有几家不错的中餐厅,到时候我请客。”
说着司机已经把车开到正门口了。
金漾没多说什么,只同她挥了挥手:
“有机会的话。”
不确定的事不好随便答应。
其实她没什么朋友,早年交好的有些受不了被她利用,有些因为压力迫不得已和她决裂,剩下的也都远去国外了。
朗婳是她近些年为数不多能够交心的人,如果可以她也想多和对方来往。
但北城贫瘠又苛刻,想要留在塔尖必须尽善尽美。金漾为了权利舍弃太多,已经变得多疑敏感,譬如当下,她脑海里只想着要避免节外生枝。
保持一定距离,说不定对朗婳也有好处。
“金会长真冷漠,”朗婳理了理头发,朝她问,“心是石头做的吗?”
金漾抿了抿唇,当她在开玩笑:
“那你凑近摸一摸不就知道……”
话音未落,朗婳真的靠近,轻轻抱了抱她。
然而天气太冷,拥抱没什么温度:金漾很意外朗婳会这么舍不得她。
“再见。”
她听到对方开口。
明天再见她们代表不同的立场,必然戴着面具虚与委蛇,其实没什么好期待。
但她还是回道:“再见。”
告别之后金漾也上了车,周围安静下来,她内心的细微波澜也很快消弭。
车子慢慢拐出大门,金漾仰头躺在座椅上,开窗通风。
忽然想起什么,她轻盈地抬起手,十分倦怠地打了个响指:“Keal。”
司机闻言继续压着车速:半晌,有鸟类的翅膀裹挟着风猎猎作响,乌鸦循主人的呼唤而来。
它展翅飞到与车窗平行,而后握住金漾的胳膊被她带回车中。
“好乖。”
金漾用手指拨弄它的喙,它便低头用毛绒绒的额头蹭了蹭主人的耳朵。
这副谄媚讨好的样子让金漾想起了宋雀川。
“是不是因为我能供你吃喝,你才这么听话?”
乌鸦听不懂,只是一边眨眼睛一边偏头。
金漾盯着它墨黑的羽毛,想起最开始时这只乌鸦是怎么频繁咬伤她的。
足足花了两年,她才彻底驯服。
——人情冷暖到底都没意思,可能只有调教宠物才能让金漾提起些兴趣。
希望宋雀川别令她失望,至少装久一点,让以后的日子别那么无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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