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第二日天还没亮,我就已经起来了。
七年来第一次在真正的床上醒来,我竟有些不习惯。
暗窑里十几个少年挤在一起,冬冷夏热,翻身都会碰到旁人的身体。
我悄声走出去,把门外的厮役吓一跳。
“少爷,您怎么起这样早,老爷特意吩咐让您多休息会儿。”
我摇摇头,用手比划着要更衣。
阿青是昨日父亲指派给我的厮役,十五六岁的年纪,眼神干净。
不像府里其他下人那般避着我。
他小心翼翼地帮我穿好衣裳,动作轻柔地避开我手上的伤。
当看到我背上纵横交错的旧伤时,他的手指微微颤抖,却没有多问一句。
梳洗完毕,我跛着脚慢慢走向正厅。
按照规矩,今早该去给继母请安。
穿过回廊时,我听见两个洒扫仆役在小声议论。
“......真没想到还能回来,那地方待过的人......”
“嘘!小声点,老爷可疼得紧呢。”
“疼有什么用?一个哑巴,还是个跛子,将来哪家肯要?”
我面不改色地从他们身边经过,仿佛什么都没听见。
这样的闲言碎语,比起在暗窑里那些直白的羞辱,实在温和太多。
正厅里,继母赵氏端坐着,原故挨在旁边。
见我进来,两人也没反应,依旧亲昵地交谈着。
我保持着行礼的姿势,赵氏没说话,我也不敢站起来。
过了半柱香,才像是想起我似的,故作惊讶地看过来。
“哎哟,怎么也没人提醒我一声。”
“快些起来,坐着喝点茶。”
我额头上浸出汗,点头比划感谢。
请完安,我跛着脚回小院,正碰上父亲领着大夫来。
“这是回春堂孙大夫,让他看看你的腿和嗓子。”
我顺从坐下。孙大夫检查后,眉头紧锁。
“腿骨当年没接正,长歪了。”
父亲脸色发白:“嗓子呢?”
孙大夫看了半晌,叹气。
“灌了烈性药,伤了喉咙。若早调理或许还能发声,现在......错过时机了。”
父亲颓然坐下,眼眶泛红。
我平静听着。
七年,我早接受自己是残废。
“父亲不必自责,能活着回来已是万幸。”
父亲看了更难受,嘱咐开最好的药,匆匆离开。
大约是怕在我面前落泪。
孙大夫写方子时,忽然低声说。
“手上伤口深,恐会留疤。少爷小心照料。”
我点头比划:“多谢大夫。”
他一怔,明白我在道谢,摇头叹息,留下一句可怜便离开了。
孙大夫走后,阿青去抓药,我独自坐在窗前,看院里青松。
哑巴跛子,就该在偏僻小院安分等死。
可我偏不。
傍晚阿青端来药,我刚要喝,一股异味飘入鼻腔。
在暗窑那些年,我被迫学过辨识药物,有些客人有特殊癖好,需要少年服药助兴。
这药里多了味慢性毒素,能让人日渐虚弱,悄无声息地死去。
我放下碗看着阿青,他眼神清澈,不像是下毒的人。
“煎药时有人来过吗?”
阿青想了想,这才回答。
“二少爷身边的小厮来福,说是怕少爷东西不够用。”
我抿着唇,把药倒进花盆里,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腐坏。
阿青脸色发白,就要跪下。
我伸手扶住了他,摇了摇头。
“再去熬一碗吧,以后你亲自煎药,别让旁人插手。”
阿青眼中含着泪离开,我拨弄着那棵死去的植物。
原故,这么迫不及待想杀我灭口,是怕有人知道当年的真相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