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离婚二十年后再见裴君，竟是在外甥女带男友回家的饭后。
“晚上裴慕言的妈妈也会来。也是咱们A市人。”
铃响开门后，两个孩子欢天喜地的去开门。
“妈，这是我的女友芊芊和他的家长，我们刚刚聊得很开心。”
“妈，你怎么了啊？”
进入客厅的裴君正一动不动的盯着我。
直到她儿子频繁提醒，她才醒过神，对我们说了一声抱歉。
她寻了理由将孩子支走。
转头对着我吞吞吐吐：
“顾芊......顾芊就是你女儿？”
我沉默地直视着她，不置可否。
她却将我的反应解读为默认，神色哀伤：
“你不是说，除了我之后，谁也不娶，再也不生吗......”
......
离婚那天，我确实这样说过，我也做到了。
芊芊是我双胞胎哥哥与嫂子留下的孩子。
可惜一场意外车祸，带走了襁褓中孩子的父母。
但是这些，她一个外人没必要知道。
“裴女士。”
我打断她，声音平静。
还带着些许不耐烦。
“我的事，早就和你没关系了。”
二十年光阴，岁月在她眼角刻下了细纹。
那双曾盛满星辰的眼睛，此刻却翻涌着我从未见过的愧疚和懊悔。
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
“这些年......你过得好吗？一个人带着孩子，很辛苦吧？”
“你......不恨我们吗......”
“没有别的事情的话，就先带你儿子回去吧。”
“我现在生活很好，想不起恨。”
我打断她的话，顺着她的视线看去。
顾芊正和裴慕言并肩站在阳台边，男孩微微俯身，专注地听着他说话。
晚风撩起他颊边的碎发，他笑得眉眼弯弯。
他那全然的信任和欢喜，像一根极细的针，猝不及防刺进我心底最柔软的旧伤疤。
裴慕言。
裴君与严言。
这名字的含义，简直直白得刺眼。
“她长得......很像你。”
裴君的声音拉回我的思绪，她的眼底有什么东西在晃动。
“尤其是笑起来的样子。”
“和你年轻时很像。”
我指尖微微一颤，面上却不动声色：
“裴女士，时候不早了。”
“赶紧带你儿子回家吧，他爸爸该想他了。”
“芊芊，送客。”
顾芊和裴慕言终于停止了互动，双双走向门口。
裴慕言大大方方的和我道了声别。
和他母亲现在的样子全然不同。
“林深......”
裴君上前一步，挡住他们的视线，声音低了下来。
“我们......能不能单独谈谈？就几分钟。”
顾芊疑惑地看向我，又看看裴君。
我给了眼神，示意他先带裴慕言下去。
“裴女士。”
“咱们之间，没什么好谈的，陌生人罢了。”
“但我也奉劝你一句，管好你儿子，让他离我们家芊芊远点。”
她怔住：
“孩子们是真心......”
“真心？”
我几乎要笑出声，声音却冷了下去。
“二十年前，我也以为所有的真心都能换来好结果。”
“可事实证明，有些人，有些家庭，天生就不适合结亲。”
说完，我不再看她脸上是什么表情，径直走到门口，摆出送客的姿态。
关门声再次响起，顾芊走到窗边，和我一起望向楼下：
“舅舅，你和裴慕言的妈妈......认识？”
“嗯。”
“作为过来人，舅舅也劝你，尽量别和那个男孩子继续谈下去。”
“尤其是结婚，最好想都别想。”
斟酌了片刻，我还是冷酷的朝他开了口。
顾芊的眼睛里，震惊替代了大部分疑惑。
“为什么？！舅舅！”
“我们已经大学了，不会影响学习的！”
“而且慕言他对我真的很好，我们......”
我握住他微凉的手，掌心的旧疤隔着皮肤传来隐约的刺痛。
“和他本人无关。”
外面的灯光将街景映成暖黄色。
顾芊吐出的话却是冰冷。
“那为什么！”
“舅舅你没结过婚，凭什么要否定所有人的感情！”
房间一时间陷入了寂静，源于我的沉默。
第 2 章
过了一夜，我照常按照顾芊生物钟轻声的喊他起床。
昨天晚上的问题，我没有回答。
却也困扰了她一整晚。
“对不起，舅舅，我昨天晚上不应该对你这样子说话。”
“可是，可是我是真的很想知道！”
我看着她鲜有的乌青眼圈和诚恳表情。
终究还是斟酌着开口。
“问题是裴慕言的家庭，尤其是他父亲。”
“芊芊，有些鸿沟，不是靠喜欢就能跨过去的。”
“裴慕言爸爸......？”
顾芊皱起眉。
“慕言很少提他，只说他在国外的时间比较多......舅舅，你也认识他？”
我沉默了片刻。
“那他......”
“那慕言妈妈为什么好像很在意你？”
“你们之间......是不是发生过什么？”
外面太阳照射进来，将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像两条无法交汇的线。
“何止认识。”
我轻声说，眼前仿佛又浮现出那张英俊却冷漠的脸。
“严言他......曾经是我婚姻里，最不堪的第三人。”
“而那段婚姻的主角，便是我和裴慕言的妈妈。”
顾芊倒抽一口凉气，愣在原地。
这些年她每次看到旧照片上的我，总是经不住问关于我的感情事。
比如为何还没有给她找到舅妈。
比如这么好看的舅舅不可能没人追。
比如舅舅为什么总是不愿意好好回答她关于我以往的感情。
如今，我终于肯满足她说出我的感情史。
二十年前的一桩桩、一件件竟都历历在目。
“我和裴君，确实也是在大学时期认识的。”
“准确来说是出大学录取结果前的志愿者活动认识的。”
窗外的阳光斜斜地洒进来，将空气中的微尘照得清晰可见。
我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那段尘封的记忆。
“我们都以为假期结束后，可能就很难再见面了。”
“没想到开学报道时，在大学校门口看见了彼此。”
“青春时候的悸动总是热烈的。”
“那时候的裴君，可比她的儿子还要疯狂得多。”
顾芊安静地坐在我对面，双手捧着已经微凉的水杯，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我。
“她会每天早起，骑车穿过大半个校园，只为了给我送还温热的豆浆和包子。”
“会在选修课小组作业时，故意和抽到与我同组的女生调换。”
“会在图书馆我常坐的位置旁，一守就是整个下午。”
我的嘴角不自觉地弯起一丝极淡的弧度。
那些被时光冲刷得泛白的画面，此刻竟重新鲜亮起来。
“最疯的一次，是在校庆晚会上。”
“她原本只是个幕后帮忙的学生会干事，却不知怎么溜到了后台，抢了主持人的话筒。”
顾芊的眼睛微微睁大。
“她就那样站在全校师生面前，灯光打在她身上。”
“她说，理工学院的林深同学，我喜欢你很久了，可以做我男朋友吗？”
“台下所有人都在起哄。”
“我坐在人群里，脸红得快要烧起来，却清楚地听见自己心跳如鼓。”
就这样，我和裴君在一起了。
大学时光美好得不像话。
我们像所有校园情侣一样，一起上课，一起吃饭，一起在操场上散步到星光满天。
校园里的爱情纯粹得发光，我们都以为会这样一直走到白头。
大四上学期，裴君家的公司出了些问题，有人恶意举报税务问题。
她父亲急得住院，整个家摇摇欲坠。
那段时间，裴君白天跑税务局、财政局，晚上还要去医院守夜，肉眼可见地瘦了一圈。
对方公司的一个负责人私下找到我。
暗示我劝劝裴君放弃竞争某个项目，她家的麻烦说不定就会消失。
“林先生是聪明人。”
“裴家现在的情况，你跟着她也是受苦。”
“不如拿上这个，去更好的地方。”
我把黑卡推了回去。
我仍然陪在她的身边，一起共度着难关。
毕业后的去向成了我们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争吵。
我拿到了上海一家设计院的录用通知，而裴君必须留在A市接手家里的生意。
“异地恋太苦了，”她紧紧抱着我，“深深，留下来，我们结婚。”
我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撕掉了那张通知书。
我对自己说，爱情需要牺牲，而裴君值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