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更新时间:2025-12-12 23:45:06

“想什么呢?”其中一个权贵二代拿着酒杯,然后跟坐在他身旁的沈小将军勾肩搭背。

这沈星灼从小在边关长大,直至前两年才回京城,自幼便因关外民风彪悍,又本就是军旅出身,才几岁而已就敢拿刀子捅人。

等十来岁时就已自己拼出一个少将军的名头,而今也不过才满二十一而已,可任谁见了不得夸几句后生可畏。

可最近这小将军心不在焉,自从那日惊鸿一瞥,在郑家见了郑衍琛那个‘小表妹’,他这心里就跟塞了事儿似的,总归是有点子惦记。

若问原因,大抵是当时那人一脸脆弱,就好像一件美丽的瓷器,可那浑身崩溃,破碎,心如死灰,也着实是叫人印象深刻了些儿。

沈星灼饮了一口酒,手执那白玉杯,想了半晌又忽然问:“那金陵顾家又是怎么一回事?我记得那金陵儒商顾砚秋,不一直以和为贵?哪怕商人逐利,但也从未与人结怨。”

所以那么一个老好人,还是一个出了名的大善人,往年天灾水患,捐银捐粮,名传天下乐善好施的一家子,怎就突然叫人一把大火烧光了?

而且还只剩下一个无依无靠的小孤女,也只能千里迢迢来京城,然后投奔那郑家。

旁边那人跟他关系好,但一听这话也只能耸耸肩,“谁知道呢?不过你问这个干什么?”

“……随口一提,”眉梢一挑,之后沈星灼又拿起了白玉杯,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

“行了,我明儿还得带人巡城呢,这京城也真是无趣得很,半点意思都没有,还不如关外呢。”

接着他甩了甩胳膊,又按着膀子活动一下,跟人告别后,就这么一脸轻佻,又晃晃悠悠地转身走出了酒楼。

可打道回府时,他人骑在马上,手握缰绳摇摇晃晃,忽然余光一瞟。

然后他就有点愣住了。

“嗯?”

是郑衍琛那个‘小表妹’?

金陵儒商顾砚秋之女,顾沉瑾。

“……”

深夜的巷子里,这场雨下个没完没了,沉瑾紧紧攥着那支染血的簪子。

她手上,袖子上,还有衣摆上,也沾了零零星星的一些血,全是那个胡光宗的血。

——胡光宗,这人活在三百年前,可那个三百年后的奸相胡伯庸,是这胡光宗的后世孙。

隔了整整三百年,沉瑾本不知该如何是好,心里的仇恨也完全没办法放下。

已经发生过的那些事儿,一直都像个血淋淋的烙印,狠狠地拓印在她心上,根本就没办法磨灭。

甚至对她来讲,那也不过是不久之前才刚发生过的事情,大祸如山崩,抄家灭门,然后父母兄长就全被送上了断头台。

可如果她在这三百年前杀了胡光宗,没了胡光宗这个太祖爷,那三百年后自然也就没有那个奸相胡伯庸,那是不是就能保住远在三百年后的爹爹和娘亲?而自己一家,也不必含冤入狱,能避开前世的死劫?

不,忽然又想起三百年后的那个南雁狗皇帝,帝王之贪难以改变,而她自己!三百年后的她自己!……

沉瑾又重重咬了咬自己的嘴唇,她眉眼间阴郁凝结,那些太过沉重的痛楚,几乎要化为血,从心底里流淌出来。

其实自从上辈子宋家出事后,沉瑾心里就一直有个模糊的念头。

‘……是我吗?怪我吗?其实是我害了爹娘他们吗?’

上一世她爹宋耀金,尊为南雁首富,可事实上,在沉瑾八岁之前,宋家也仅仅只是一个小门小户。

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哪怕略有薄产,但也远远比不上那些真正的富贾之列。

是因为沉瑾,她八岁那年见别人乘着一辆漂亮的马车,于是她也想要,但并没有跟家里人讲,而是拿着自个儿攒下的压岁钱,悄悄让几个丫鬟买了批丝帛,然后又隔了大半年,让人带着那批丝帛跑了一趟没有丝帛的南疆草原。

奇货可居!

所以那些丝帛的价值一下子翻了八十来倍,进货时仅仅只花了二百八十两白银,可回来时那几个丫鬟,下人,以及随行护送的马夫,居然足足带回两万四千多两白银。

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沉瑾也是从那一年开始,逐渐经手家业,接着店铺、作坊,粮庄布庄酒楼客栈,几乎是一家接一家地开,如雨后春笋挨个儿地往外冒,甚至还慧眼识珠,抢先抄底买几个矿苗,金矿银矿,生铜生铁,挨个儿地开采出来。

宋家因她一人门楣大兴,几乎每隔几天,就有大把大把的金银哗哗进账,而每隔十天半个月,她宋家资产就能翻上一番、两番,甚至翻上个成千上万倍。

“我们瑾瑾生来就是一个聚宝盆!这是财神转世!不愧是我宋耀金的闺女!……光宗耀祖,光耀门楣!能得瑾瑾是我宋家之幸,是我宋耀金天大的福气!……”

昔日爹爹的骄傲,娘亲的宠爱,两位兄长的爱护,甚至是嫂嫂的偏爱,她还全都记得。

所以是沉瑾,成就了宋家的巨贾之名。

可就算攒下海量家财又如何?天子皇家,一道圣旨,她多年心血立即成了别人的钱袋子,然后就是一场残忍无情的蛮横收割,且无处讲理,只能听之任之。

当权者想杀就杀,想剐就剐!纵为商贾巨富,可依然得看人脸色,纵使金山银山富甲天下,可只要皇家想要,她宋家就必须得给!

而帝王贪婪,还偏要扯上一张遮羞布,所以才污蔑通敌叛国,所以为保全天子皇家的脸面,她宋家就非死不可!?

这是沉瑾第一次杀人,前世今生两辈子,全加在一起的第一次。

以往就算有些冲突争斗,爹娘兄长也能先一步为她解决,她除了敛财之外,一直都被家里护得很好。

甚至为了避免外人行刺,爹爹宋耀金以首富之名行走在外,为了帮她撑起一片天,不惜让他自己成个活靶子。

可此刻,渐渐的沉瑾弯下腰,颤抖着把整张脸埋进了臂弯。

然后又一口咬住自己的胳膊,甚至咬出血来。

她该怎么办!她到底应该怎么办?她最大的仇家,影响所有的关键,或许根本不是三百年后的那个奸相胡伯庸。